京城寸金寸土，靠近皇城边朱雀路段聚集着王侯将相，沈家迁居京城时地段好宅子难寻。


    好在沈家江南祖辈商贾出生，颇有家资才高价从告老还乡的官员手中买下这朱雀路边缘的四进宅子，勉强挤入权贵圈儿。


    今日是秀女回府的日子，沈府前早就围了一圈人，刚下马车，就听见一阵鞭炮声。快步上前扶起行礼的父母，弟妹在身后站着眼里是止不住的高兴。


    她抬眸看了眼沈氏的牌匾，朱红牌匾在柔和橙光中熠熠生辉，回到家总是莫名的心安。


    从抄手游廊穿过当中是穿堂，中间摆着锦绣江山图的大插屏，庭中四角各植盆栽，绕过插屏到沈府书房，沈遇年将早已准备好的纸张递给女儿。


    书房外树林间积着落叶，风一吹，旋转着飞扬起颇为感慨：“我如你这么大时，还在书院里求学。”


    “当时一心求取功名想不到官场如此沉浮，为官这些年总是战战兢兢以求上进。如今你执意入宫依然当选，前路未卜，让做父亲的怎能安心。”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明暗不晦的照出沈归夷眼神里的坚定：“父亲，我是愿意去争的。您有您的青云直上，我亦有我的锦绣前程。”


    他看着嫡女心感自豪，出身商贾在官场他比别人艰难数倍，亦迎难而上走到今日，他的女儿自然像他。


    细细同女儿拆解前朝局势，前朝连着后宫。沈归夷只安静的听着，没有说宫中发生的事，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回到院中，折腾一天了直接靠在软枕上不愿动弹，侍女伺候洗漱完到头就睡。


    翌日清晨，彩屏见她醒来伸手将帘子拉起，等她坐在铜镜前彻底清醒。寒枝已为她净面洗漱完上妆，俩人皆是从小贴身伺候的，亦同她一齐入宫的。


    不过三五下功夫收拾妥帖，今日还要陪母亲去护国寺还愿。


    山路婉转盘绕，道路树木成荫，溪流涧水偶见鱼跃，转过一道山峰，远远可见重叠的庙宇在一繁密树丛中钻出，古寺的正门香火缭绕，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她寻空着的石桌坐下，母亲留下部分仆妇带着妹妹进大雄宝殿跪拜。


    一炷香的功夫一小沙弥过来将住持交代悟道茶与书籍递给面前的贵女：“施主还是不愿入大殿一拜。”


    沈归夷闻言瞥向山下皇城尽收眼底：“佛亦过来人，人亦未来佛。”她不信佛，只信人定胜天。


    小沙弥了然一笑，“师傅说所批命格已入局，愿施主万事如意。”


    来往香客有好奇往这瞧的，只见一众仆妇隐隐围住里面的人，只能隐约瞧见白色帷幕下的人说道：“也祝主持心想事成。”


    三日后宫中便来了旨意，内务府公公打开明黄圣旨：


    “咨尔沈归夷，素娴仪矩，度循礼法，兹册封尔为贵人，居于锦元宫竹筠阁。”


    “这是宫里来的教养嬷嬷，李嬷嬷。”


    沈归夷跪拜接旨，沈遇年侧头瞧了眼随从。


    随从立即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锦囊向公公递过直道：“公公喝口辛苦茶。”


    公公熟练掂量了下重量，分量不轻。


    沈大人官居五品，在这届秀女中身份实在不够看，居然能封贵人，他的态度自然恭敬些。


    随即拱手道谢：“恭喜沈贵人，洒家才去了太尉府俞才人家与容国公府上苏才人家，还需去其他小主府上宣读圣旨，就不叨唠府上了。”


    送走宣旨公公，沈家众人围过来沈母接过圣旨，细细看了遍转头对着下任笑道：“今日府中有大喜事，每人赏一月月俸，现就差人去办吧。”


    周围下人脸色笑意更甚，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连连向主家道谢，祝贺小主的祝福词都诚恳几分。


    教养嬷嬷为人和善，沈归夷学习宫中礼仪时求得府中的妹妹们在旁旁听，也算为她们加持深闺名声。


    又同父母与弟妹细谈，如今嫡亲的弟弟妹妹不过十四岁，定亲的事可缓俩年。


    嘱咐母亲家里的庶出儿女一样需管教免得在外被人寻了把柄，家族无其余姻亲帮忙，枝繁叶茂对沈家，对我们才好。


    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入宫的日子。


    擦去湿润的眼角，沈归夷带着俩个贴身丫鬟入宫，她分在锦元宫离皇上的乾坤宫不远不近。好在分到的竹筠阁雅致，刚随嬷嬷一路走过来也瞧着附近有几处景致宜人的地方。


    锦元宫无主位就省去了拜见主位的麻烦，入院寒枝和彩屏正张罗着分到院内的四个宫女与俩个太监有条不紊的布置着竹筠阁。


    宫殿金顶红壁，窗棂雕刻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前庭左侧砌了个花台里面种棵桃树，这个季节正是满枝繁华盛开，俩侧围墙内壁还有一尺有余空地，原本种着竹子。


    闲下来倒是可以在上面种些花花草草。


    拢共抬了三个箱子进宫东西倒也不多，入宫规矩严免得犯忌讳，主要还是带的首饰服饰和银票多，不出一会寒枝便差人请她入屋。


    入门中堂一套常用梨木家具后供着山水画砚屏，梨花木案桌上供着青白玉双面镂空灵芝凤鸟壶里插着院中的折下的桃枝，一派生机。


    右侧是内室便见珍珠帘悬挂起，沉香木床悬着纱幔低垂锦被绣衾，帘钩俩侧各挂小小的香囊，桌椅换上锦缎遮住，桌上摆着青瓷琢莲花的茶具。


    左侧为侧室穿过圆月门就瞧见东北角墙边摆放着姜木书柜，摆上她平日喜欢的各国游记与奇闻趣书，檀木书桌上备着家弟送的文房四宝。


    沈归夷满意的点点头，都是她平日里的习惯，让彩屏将院内众人叫来。


    坐落贵妃椅上端起茶盏，半晌开口：“各位是内务府分到我院中的，可有不愿的现在提出来我便同内务府说声，让你们回去。”


    “奴才、奴婢愿意伺候贵人。”内务府分人也是有门路的，沈贵人入宫位份高。是个好去处，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来的。


    沈归夷也不愿废话：“彩屏与寒枝是我的陪嫁丫鬟，她们便是我这院一等宫女，以后你们皆听她们调遣。”


    众人齐声：“诺。”


    寒枝继而说道：“即是愿意，各位便将自己从入宫起都在哪任职，与那些宫宫人交好都在彩屏那里登记，写完来领五两银子的赏钱。


    “所有人写完后彩屏会念给你们听，若是有举报有人隐瞒不报或虚报假报的再赏十两。”


    宫人们满是激动感谢之情，普通二等宫女的月俸也不过一两银子。这回跟了个大气的主子，也不枉其中有些宫人还是走了门路分过来呢。


    “小竹子，你也不用这么细，刚入宫给你行刑的太监就不要写了。”彩屏忍不住抱怨，这等会给小主看不是污了小主的眼睛吗。


    “彩月，你这与永宁殿的二等宫女相识写详细些”


    彩屏在家便是统管小院，很快融入了大宫女的角色。


    过了会彩屏挑帘将一叠纸张放在桌上。


    “这些纸张诸位都交替看过了，别人提醒遗漏的也补上了。小竹子自诉，他与皇上近身伺候的福安公公是同乡，平日福安公公对他也多有照顾。”


    沈归夷挑着看完心里有了数。


    白白胖胖的小周子能言善道的平日里跑腿的活由他吧，高瘦些的小竹子不善言辞但今天做事认真细致，留在院内看着。


    沈归夷将纸张放桌檐倚着软枕，瞧着他们家人都在京城，将上面的地址都归拢归拢用秘药水的纸随家书寄出去让父亲派人看看有没有错漏，每半月派个小厮走一圈。


    她做事向来谨慎，彩屏和寒枝深受她的影响妥帖安排好底下人。


    画扇和听雨即是二等丫鬟，让她们接着管之前的差事，无错之前不可让人觉得不受信任离了心。


    上午闲来无事她翻着书打发时间，翻开前几日主持给她和尚云游四方的古籍。


    翻着翻有纸滑落，沈归夷瞧着纸上面的建筑又抖了抖整个书籍，掉落七八张纸。


    拼好展开是一副皇宫布局图，她的竹筠阁是锦元宫偏殿，离皇上的承乾宫还真不算近，手指移到附近的曲荷园，是仿江南园林的精致小园。


    目光移到锦元宫前面是忘忧宫，忘忧宫不远处的沁心湖倒是颇大，上面画着水榭楼台画舫。


    凝神图纸上从湖边假山至长春宫附近的假山的虚线道路，又从长春宫一路到皇宫侧门附近的园林中的假山石。


    看侧门的位置与大小，应是给平常宫人采买或不吉利晦气物件另准备的小门。


    这方位竟是皇宫密道，护国寺原本一直是大齐王朝的国寺，还是先帝在时废太子上书护国寺不利于朝廷才有了现在被皇家供奉的静安寺。


    难怪护国寺主持会有皇宫密道的图纸，主持这份礼送的可真是诚意满满。


    寻着当日记忆，指尖递至偏僻的小园，附近唯有永乐宫。


    那位秀女最后传出的消息只不过是在宫中不小心失足落水，皇上怜惜以嫔位的规格葬了。


    父亲说现留京的王爷唯有乌太嫔膝下的肃王爷，那另一位女子又是谁呢？还有指使带路宫人的幕后之人又是谁呢。


    沈归夷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深思，这等丑事背后之人也不敢向那俩位正主告状，暂时倒是没什么危险。


    晌午，小宫女从御膳房领了食盒回来。挂炉山鸡、姜汁鱼片、糖醋荷藕、还有份时令小菜，中规中矩的菜式。


    让寒枝、彩屏各拿小碟夹一份试试这皇宫御膳房的手艺。


    彩屏尝了口鱼片忍不住赞叹：“御膳房将简单的菜式也能做这滋味果然是厉害。”


    她尝了口倒是觉寻常，家中常聘着大厨她又喜辣，这样的口味不和她心意。


    看来还是要努力争宠拥有小厨房才能拥有食物自由。


    沈归夷看着桌上堆满各宫送来的赏赐，左右也算的上意外之财，让寒枝清点好入库。


    如今整个后宫都眼巴巴的瞧着皇上脚迈那道门。


    沈归夷神情专注的置放棋子忍不住抱怨：“彩屏，一刻钟你给我续了十次茶了。”


    “小主，万一皇上来我们这，你都没有准备。”彩屏尴尬一笑，不时瞧着门口依旧只有小竹子站在那毫无动静。


    “上有宠妃，下有新封的才人，论样貌还有个虞贵人哪轮到我啊。”沈归夷品了口茶捻着块糕往嘴里送，满脸写着不上心。


    选秀那日她路过湖边时驻足瞧见位满园春色不及虞贵人眉目一点朱砂，红衣女子独立画桥上认真看池下锦鲤摇尾争食，神情冷淡亦不掩国色。


    小周子气喘吁吁打探回消息：“今个皇上在路上碰见了封选侍，现往封选侍的岱妍苑去了。”


    是她，沈归夷轻笑竟也不意外。


    后宫的风刮得总是格外快，不出半个时辰皇上翻牌封选侍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俞令欢原本还在高兴她的位份压了太后侄女钟云栖一头，转眼听见皇上翻牌位选侍气脸色沉了下去。


    这是新帝登基第一次大选，按照位份总共入宫二十七位，俩才人，四贵人，十宝林，十二选侍，今日竟不是她或苏锦云。


    被一个小小的选侍打脸抢了风头。握紧手中内务府今日送来的花，花头掉落在地转身瞥了眼身边的侍女：“去跟内务府的人说这花我不喜欢，明日送些千叶绯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