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你当人是我杀的不行吗?
作品:《拨云见诡(探案)》 兰君的眼睛又红又肿,圆润的脸颊上带着对未来的不安以及对顾砚良的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着,不敢去看顾砚良,只好转头看向林望舒,奶声奶气的问道。
“大姐姐,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他们都说爹爹死了,还说娘也要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死,为什么不能回来?”
兰君希冀的看着林望舒,希望林望舒可以给他一个确切的回答。
在他的心里,林望舒是这个家里读书最多,最博学多识的人,就连母亲也常常让他向大姐姐学习。
没有什么事是大姐姐回答不了的,如果有,那么别人也一定无法回答。
兰君的双眼充满孺慕,林望舒揉了揉他的脑袋。
“所谓亡者即生者离去,前往,往生之境,待我等年岁渐长,亦当前往。”
对于兰君这个弟弟,林望舒的印象不深。
只朦胧记得兰君年岁小,方才六岁。
性子软,胆子又小。
平日里总是躲起来看人,说话做事都极为小心,时常躲在暗处悄悄看她,一旦被她发现了便会露出软软的笑。
兰君很黏他,时常溜进偏院悄悄去看她。
有一次恰巧被爹爹撞见,爹爹大为恼火,狠狠的打了兰君。
自此之后,她见兰君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在她的记忆里,兰君很乖,很善良,被王氏教养的很好,全无富贵人家的骄纵之气。
今日细看,林望舒才发现兰君真的不太像爹爹。
但具体像谁,她却说不出来,只觉得很是熟悉。
她看向一旁的二娘。
“你带着兰君回去歇息吧,管好府中下人,莫要让他们如今日这般聚在一起乱嚼舌根。”
二娘的两只手纠结地勾在一处。
“大姐姐,你……你还是回家来住吧,你一个女子住在大理寺总归不方便。”
阿满鼓起了腮帮子。
“究竟哪里不方便,还不好说呢。”
那王氏亲口承认害死了老爷和小娘,小姐又如何能毫无芥蒂的与王氏的子女在同一屋檐下共住!
顾砚良开口道。
“林小姐我今日说的那处疑点还未曾查证,劳烦您在前面带路。”
她正不知如何拒绝二娘,顾砚良此时开口,正是帮林望舒解了围。
她看向顾砚良。
“大人要去何处?”
“花园。”
林望舒的心沉了几分。
花园正是娘亲身死之地,一想到小娘凄惨的在这死去,她便忍不住心酸。
她沉静了许多,放慢脚步在前面带路,刚一进花园,顾砚良便叫住了她。
“等一下。”
顾砚良在假山前停下脚步,蹲下查看。
“找到了。”
顾砚良指着地面说道:“伯母死前几日下了雨,故花园有些泥泞,寻常人路过,都会避开泥泞处行走,但凶手在杀人时往往会因为内心慌乱,无暇顾及这些泥泞。”
林望舒顺着顾砚良手指的方向,果然发现了斑驳的脚印。
脚印庞杂,深浅不一。
这个人果然是个跛足之人!
林望舒夸赞道。
“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林望舒心中悲痛,却依旧打起精神,仔细的看向这些脚印。
“地面上有物品被拖拽过的痕迹,应当是凶手拖着我娘的尸体时留下的,从脚印大小来看,这只有凶手的脚印,此处并无第三人存在,我娘的死绝不是王氏亲手所为!”
顾砚良赞同点头。
“不错,此处只有这一人的脚印,说明王氏当时要么不在,要么就是在远处观看,可若是王氏在远处观看,又与她所说的亲手将伯母捂死不符,杀人者未必是她。”
林望舒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看着脚印,一边思索。
既然娘亲并非王氏亲手所杀,王氏为何帮凶手开脱?
人多是趋利避害。
都会努力展现出对自己有用的那一面。
可王氏却极力揽罪,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那个凶手对王氏来说是极为重要之人。
对王氏而言,凶手被捉产生的后果,比让她去死更加严重。
杀人是死罪,聪明如王氏,不会不知道杀人的消息传出,会连累的二娘三娘名声尽毁。
让王氏不惜冒着毁掉二娘三娘的代价,也要庇护的人,究竟是何人?
林望舒对这个凶手的身份,越发好奇。
竟然能让王氏不惜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也要隐瞒对方的罪行的人,她真的想好好看一看。
既想不清楚,那便不必再想了。
林望舒缓缓起身:“或许我们可以回大理寺,再问问王氏。”
王氏见到他们,淡声说道。
“大人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配合,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氏的神色平淡,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阶下囚的处境。
顾砚良坐下,静静审视着王氏,良久才开口道。
“兰君的父亲是谁?”
王氏的呼吸骤然重了几分,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大人说的话我听不懂。”
顾砚良微微点头。
“世人皆说兰君并非你与林景和之子,我特意去见了兰君,他长得与林景和很不一样。”
王氏目光游移地看向地面。
“小孩子年纪小,五官尚未长开,哪里就看得出像谁不像谁,我连杀人这么大的罪行都敢认,偷情的罪名对我来说没什么不敢认的,没做就是没做,你们不必再问。”
顾砚良没有继续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换了下一个问题。
“下人们说,银珠出事当天,听到你和林景和争吵,林景和发现了兰君不是自己的儿子,你十分慌张,找来奸夫商议对策,恰好被银珠撞见,于是你们动了杀心,杀死了银珠,对不对?”
王氏嗤笑:“大人莫要听信那些下人胡言乱语,根本就没有什么奸夫,银珠是我一人杀的。”
“听说你们大理寺最喜欢破那些复杂的案子,以彰显自己的能力,厉鬼杀人的噱头已经足够您威风一回了,何必将案子变得更加复杂?”
王氏近乎挑衅地看着顾砚良。
“我听看守我的差役说了,上面已经在逼着大人结案了,大人再拖下去,对你我都不好。”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问心阁内,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
林望舒觉得分外难捱,之前摔伤的腿也在隐隐作痛。
她轻轻摸了摸膝盖,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顾砚良缓缓转身,看向王氏。
“你知不知道承认凶手的罪名,会对你,对你的儿女产生怎样的影响?”
“你会死,你的孩子们无人庇护,只能被人欺负,备受白眼。”
王氏的手攥紧了衣角,她的身子微微抖着,良久才恢复平静。
可她仍未开口。
林望舒一直盯着王氏,见王氏这般,忍不住有些失望。
“那个凶手究竟许诺了你什么,你才会抛下自己的性命还有儿女去维护他!”
王氏沉默不语。
顾砚良回到位置上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你说人是你杀的,那我问你,你是怎么杀死的银珠?”
王氏冷声道:“自然是活活捂死了她。”
“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王氏微微停滞:“用的是,用的是左手。”
“好,那我再问你,银珠死的时候,仆人曾去找过她,那时银珠尚未完全断气,你一定听到了仆人的声音,你告诉我,去找银珠的是谁?”
王氏张了张嘴,几次想要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顾砚良笑了。
“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因为,人根本就不是你杀的。”
顾砚良拿出了一张纸。
“这是仵作写的尸格,根据银珠身上尸斑可以判断,对方左手捂住了银珠的脑袋,右手捂住了银珠的口鼻,将银珠活活捂死,而且事发地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你当时并不在现场。”
王氏深呼了一口气,垂下了脑袋,良久没有开口。
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
顾砚良破过许多的案子,自然遇到过犯人抵死不肯开口的情况。
他并不着急。
但林望舒急。
林望舒愤然开口。
“自从进了这问心阁,母亲总是做出一副恶毒的样子来,但我清楚您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多年来,您对母亲爱护有加,对我更是疼爱,您不可能为了一时的嫉恨杀人。”
林望舒来到王氏面前,屈膝与王氏对视。
“那个凶手杀死小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说过什么威胁的话对吧?”
王氏低下头,垂下眼眸,避开林望舒的视线。‘
林望舒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小娘没有呼救的原因,是为了您对吗?”
林望舒抬起眼眸,黑白分明的双眼被泪水沾湿,像是一颗漂亮的黑色琉璃珠。
“她怕惊动他人,给你带来麻烦,所以宁可被捂死,也没有半分挣扎。”
“她用她的死去维护了您。”
王氏低下头,眼泪顺着她脏乱的脸颊流了下来,她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地擦着湿润的脸颊。
她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闭上了。
她沉默着,不肯说话。
林望舒不愿再看她这副模样,转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怒道。
“母亲,您到现在还要护着那个人吗?人是他杀的,却让你背负一切的罪责。”
“你死后,二娘三娘怎么办?她们的母亲是杀人凶手,可想而知她们会背负多少的轻蔑与冷眼,您是要让您当年吃过的苦,在她们的身上重现吗!”
“还有兰君,他不是爹爹的子嗣,一定会被宗亲赶出家门,他还那么小,你难道要看着他流落街头,活活冻死、饿死吗?”
听林望舒提到儿女。
王氏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化,她抬起头,看向林望舒的背影。
轻声道。
“是我的错,一切错都在我。”
她摇了摇头。
“是我不好,如今这苦果皆是因我而起,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你就当人是我杀的不行吗?”
“望舒,就当母亲求你,不要再查下去了,让这一切从我这里结束吧。”
王氏跪在地上,给林望舒不停地磕头。
她的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很是沉闷。
林望舒的胸口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她不明白,那个人究竟哪里好,让王氏可以心甘情愿担下一切罪责。
她的腿疼的厉害,心也疼的厉害。
她几乎站不住,一只手抓住顾砚良身下的木椅,一只手捂着胸口,踉跄着。
膝盖上的疼痛越发明显,让她忍不住踉跄。
一个小小的踉跄,却让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不起眼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