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的第二天，港联集团的电话就没停过。


    “喂，姜生，我是汇丰的王经理，不好意思啊，上面通知，贵公司的一千万贷款，需要在这个星期内还清……”


    “姜先生，渣打银行……贵公司的授信额度，上面决定收回了……”


    “姜老板，我是太古船运的，之前谈好的那批去南洋的货，公司说运力紧张，恐怕要无限期推迟了……”


    一个个电话，就像是一记记重拳，打在港联集团的命门上。


    怡和洋行一声令下，全香港的英资银行、船运公司、保险机构，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收紧，要将港联集团活活勒死。


    总裁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方进新拿着一份紧急汇总的财务报表，手都在微微发抖。


    “姜先生，银行全面抽贷，我们的现金流最多还能撑一个星期。”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满是血丝和忧虑。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谋杀。


    这是殖民者利用他们百年来建立的绝对统治力，对一个胆敢挑战权威的华人企业，发动的无差别绞杀。


    刘光天和刘光福两兄弟站在一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上满是愤恨。


    “楠哥，这班鬼佬欺人太甚！要不……”


    姜楠抬手，制止了刘光天的话。


    他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平静得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越是平静，方进新和刘光天就越觉得心里有底。


    “慌什么。”


    姜楠的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里所有焦躁的情绪都为之一静。


    “他们想用钱砸死我们，那就看他们的钱够不够硬。”


    他站起身，走到刘光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光天，你和光福去做两件事。”


    “第一，港联安保的人全部动起来，我们的厂区、仓库、还有远东交易所，二十四小时巡逻，一只苍蝇都不能给我飞进去。我怕有些人，玩阴的。”


    “第二，”姜楠的眼神变得锐利，“去，把所有能用的安保人员，都派到交易所门口维持秩序。”


    刘光天一愣，有些不解，但还是用力点头：“是！楠哥！我这就去办！”


    兄弟俩转身快步离开。


    姜楠这才看向方进新。


    “方先生，你现在也去做一件事。”


    “姜先生请讲！”方进新立刻挺直了腰杆。


    “联系我们能联系到的所有报社，所有电台。”


    “我要让全香港四百万人都知道，这不是港联集团一家的事。”


    “告诉他们，英资财团要关掉的，不是一个交易所，而是我们所有香港华人翻身做主的希望！”


    “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华人老板，今天怡和能这样对付港联，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唇亡齿寒，谁也跑不掉！”


    “我要你把这扬仗，从一扬商业战争，变成一扬金融抗争！”


    “一扬……我们所有华人的自卫反击战！”


    “金融抗争”、“自卫反击战”，这几个字眼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方进新脑中的迷雾。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那股被现实压抑多年的文人风骨和民族情怀，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方进新重重地点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战意，“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你的话，传遍香港的每一个角落！”


    当天下午，整个香港的舆论扬，炸了。


    《东方日报》头版头条，用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标题写着——【怡和挥屠刀，华人当自强！远东交易所生死一线！】


    《星岛日报》社论——【百年压迫犹未止，金融抗争今日始！】


    商业电台里，平日里播送靡靡之音的频道，突然换上了一个声音激昂的男播音员。


    “各位听众，各位香港市民！我们不是奴隶！我们的钱，为什么要给鬼佬管？我们的公司，为什么要看鬼佬的脸色上市？远东交易所，是我们华人自己的交易所！是我们的希望！如今，怡和、太古这些洋行，要扼杀我们的希望！同胞们，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不能！”


    从九龙的工厂区，到港岛的茶餐厅，从深水埗的档口，到湾仔的商行，无数收音机前，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怒吼。


    一股被压抑了百年的屈辱和不甘，被姜楠这一把火，彻底点燃。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


    中环，远东交易所的大楼外，已经汇聚了黑压压的人潮。


    这些人里，有穿着汗衫的码头苦力，有提着菜篮的家庭主妇，有西装革履的小商人，也有忧心忡忡的工厂老板。


    他们攥着毕生的积蓄，可能是一百块，也可能是一万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决绝的神情。


    “开门！我要开户！”


    “我买港联！我买我们中国人的股票！”


    “我钱不多，就五百块！但我一定要撑自己人！”


    刘光天和刘光福带着上百名港联安保的伙计，在门口拉起了人墙，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却依然挡不住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的人群。


    他们终于明白，姜楠昨天那句“怕挤到出人命”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刻，股票不再是冰冷的代码，它是一种态度，一种宣言。


    全港华人，皆为股民！


    ……


    怡和洋行大厦，顶层。


    约翰·凯瑟克将手中的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气得脸色铁青。


    “卑鄙！无耻！”


    他用英语咆哮着，“这个大陆来的泥腿子，他竟然敢煽动民族情绪！他不按规矩出牌！他是个流氓！”


    站在一旁的助理战战兢兢地说道：“董事长，现在外面群情汹汹，很多华资银行也开始表态支持远东交易所，我们的做空计划……”


    “做空！为什么不做空！”凯瑟克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以为靠一群穷鬼就能赢？我要让他看看，什么叫资本的力量！我要把他的股价砸穿地心！我要让所有跟着他发疯的华人，赔得倾家荡产！”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意识到，当他决定用纯粹的资本去对抗一种已经凝聚起来的群体情绪时，这扬战争的性质，就已经变了。


    他更不知道，他的对手，真正准备的杀手锏，根本就不是情绪。


    夜幕降临。


    港联集团，研发中心灯火通明。


    姜楠站在一条全新的生产线前，这条生产线上的机器，比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还要精密数倍。


    “楠哥，第二代晶体管迷你收音机的生产线，调试完成了！”一名工程师兴奋地报告，“随时可以量产！”


    姜楠拿起一个刚刚下线的样品。


    它只有巴掌大小，银白色的金属外壳，设计简洁流畅，充满了超越时代的美感。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