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现如今更不会有了。


    我们居住过的监狱上空盘旋着乌黑的浓烟，走出好远都还能望见。而脚下这片树林里的行尸不少，仍源源不断地向那里移动，包围了从监狱逃出来的我和达里尔。我们背靠着背，不停地击杀行尸，行尸是杀不完的，但我们的力气会用尽。由于缺少枪支弹药，不得不近身肉搏的我双臂酸软无力，就仿佛我的筋骨承受不住这具身体的重量，胳膊想要被放下，我却强撑着一次次抵挡行尸的进攻，然后挤出力气杀死它们。


    可是再这样耗下去，我和达里尔迟早会力竭而死，沦为行尸的食物。


    “安，还能跑吗？”达里尔的喊声在我身后响起，他喘着粗气，疲惫不堪。


    我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嘴硬道：“当然！”


    “那我们就跑，拼尽全力地跑，不是死就是活！”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孤注一掷，我自然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好！我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我们加快了击杀行尸的速度，奋力一搏。飞溅的血污了我的视线，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臭气，浑身上下沾满了行尸的尸块。遍地的尸体，渐渐平息的嘶吼声，以及止住的熏风，一股脑地冲击我的感官，我有些控制不住握剑的手，只知道要杀行尸和逃跑。


    达里尔跑一步，我就跑一步，他停下，我也停下，最后我们终于冲出了密密麻麻的尸群。幸好那些行尸因为腐烂和饥饿没有两年前那么难缠，不然我们非得命丧此地不可。


    然而我们逃了一段距离还不够，必须再逃一段路，又逃一段路，我觉得怎么都不够，四周依旧有少量行尸游荡，我们找不到安全的地方，树林里不存在安全。


    忽然，我不慎踩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脚底一滑，面朝地摔了一跤。


    “安！”跑到我前面的达里尔折返回来，他要扶我起身，弯腰准备拉住我的手时，他也倒下了，躺在我身边，“够了，够了……”我们心力交瘁，仅剩的力气被彻底榨干，实在无法继续逃跑，必须要躺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寂静的丛林之中铺满了松软的树叶，我翻身牵起达里尔的手，他反握住我，我抱着他的胳膊蜷缩成一团，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一只吹到最大限度将要爆炸的气球被放空了所有的气体，鼓鼓囊囊的气球瞬间变得又瘪又小。


    “我以为总督死在农资店，成了行尸，如果我知道他没死，我一定会没日没夜地找到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他。”我追悔莫及，说什么都是徒劳，可我需要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我会一直难受下去，难以走出他带来的阴霾。


    那时我真的觉得我们保住了监狱，在其他的意外到来之前，我们至少能多住一段日子，但是事情总是会偏离我的预期，我认了。不是我清楚将来会发生什么，我就能阻止，我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哪怕我提前告知他们，命运也会换一条道降临，该面对的逃不过，逃得过的或许还有更大的灾祸等着我们。


    达里尔动了一下，我闭着眼睛看不见他做了什么，就感觉到他的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腰后，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额头，我又缩了缩，整个藏在他的怀里，听达里尔轻声回应：“总督已经死了，别再去想。”


    “我们要找到大家。”


    “我们会的，不过今天不行，你和我太累了，我们得休息。”


    “在这儿吗？”


    “对，这里。嘘——我们小点声，不会有行尸来的。”


    犹记得我和索菲亚在丛林中度过的几个夜晚，我不敢阖眼，生怕行尸突袭，我想尽所有办法保护索菲亚，成功救了她。此刻，我们角色互换，我成了弱小的索菲亚，达里尔在保护我……不！不是这样的！我并不弱小，索菲亚也不弱小，她那时表现出的勇敢令我惊喜，而我对于达里尔来说，应该也是这样吧。


    “达里尔，”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天快黑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吃的来。”


    “你去哪里找？”他抚摸我的脸，擦掉我脸上粘着的一小团脑浆。


    “四处转转，会有松树野兔之类的吧，顺便解决掉附近的行尸，我们晚上还得生火。”


    说完，我就打算起来，达里尔却把我拽了回去，两只手穿过我的臂下搂紧了我，我们胸膛贴着胸膛，心脏疯狂同频跳动，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他按住我的后脑勺，手指摩擦我的发间，似是不允许我挣脱，但又怕我挣不脱，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等一下，我们再躺一会儿，然后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一起。”


    是啊，一起，我向来强烈要求自己和他一起，忘了他和我一样看重“一起”这个词。我离不开他，他同样不想离开我。要是换了以前在监狱，我肯定要好好揶揄他一番，谁叫他偶尔说话没轻没重，叫我的脸红了又红，我也要说些羞人的话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等一等吧，等我们与大家团聚后，可以真正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后，才是我考虑那些事的时候，至于现在，求生与寻找其他人大过一切。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和达里尔在附近发现了一只肥大的野鸡，他轻而易举猎杀野鸡，划开野鸡的肚子，里面装满了行尸的腐肉。我们白忙活一场，又不能去未知的更远处，只得挖了蚯蚓和蚂蚁吃。我一开始十分抗拒，后来被他三言两语哄得试了一口，蚯蚓断掉的一截在我舌尖跳跃，犹如吃了一口土，我心悸地吐出蚯蚓，忍不住干呕，恨不得伸手指进嗓子里把那些恶心的味道通通抠出去。


    达里尔还想再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我吐都吐饱了，让他别去了，接着熟练地生火，我们肩膀靠着肩膀坐在火堆边。夜幕四合，黑暗侵袭世界，炙热明亮的火光照耀我们的睡意，我倚靠达里尔望向火堆发呆，倦怠不已。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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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吧，我守着在，不用担心。”他放平曲起的双腿，让我枕在他腿上。


    我打了个哈欠：“前半夜我睡，后半夜你睡。”


    以他的性格，他后半夜绝对不会叫醒我，但我就是准时醒了，他犟不过我，乖乖地睡在我身边。明明他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还嘴硬自己不困，我觉得好笑，看了一圈四周，没有任何异常，一夜无事。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时，达里尔睡醒伸了个懒腰。我们在树林里碰运气，说不定可以遇到从监狱逃出来的其他人。可惜整整一天，我们一无所获，除了一头在河边喝水的野鹿，我和达里尔因此饱餐一顿。


    “要是有地图就好了，我们就不会像无头苍蝇在树林里乱转。”


    我抱怨着，他把背着的弩换到手上：“前面有东西。”


    我立刻警觉，只见树丛中有两只行尸穿过来，它们跟这一路见到的不太一样，肉身比较新鲜，腐烂程度不高，刚死不到一个月。杀它们易如反掌，达里尔仅用一支箭矢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行尸倒下，他却站在行尸穿行的缺口发呆。我疑惑地上前触碰他的手，想问问他发现了什么，然而我刚走过去，就得到了答案。


    一幢木屋矗立在林子里，外围是一圈木栅栏，烂掉的栅栏门松松垮垮，摇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和达里尔相视一笑，今天有过夜的地方了。


    这时，我们对面的树林缺口处传来动静，估计又是行尸，我们见怪不怪。达里尔举起弩瞄准，只要行尸露头，他的箭矢就会射穿行尸的脑袋。


    “等等！慢着！”我惊呼出声，往那动静处大跨步奔去，“萨莎！鲍勃！”


    出现的不是行尸，是相互搀扶的萨莎和鲍勃。我喜极而泣，张开胳膊抱住萨莎，克制不住流淌的眼泪：“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萨莎语无伦次，手掌紧紧贴在我的后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进屋子里去。”达里尔谨慎地打开木屋的门，他先进去查看情况，随后呼唤我们进去。


    我们封锁门窗，顾不上客厅里脏乱的杂物，我再次与萨莎拥抱，她的泪水浸湿衣领，脸色憔悴沧桑：“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鲍勃。”达里尔主动与鲍勃握手，他们冰释前嫌，“还好吗？”


    鲍勃咧嘴轻松地笑了：“还好，能见到你们真高兴。”说到“高兴”，他的笑变成哭，上扬的嘴角抽搐，小声地呜咽，转过身不让我们看。


    “你们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吗？”我问向萨莎。


    萨莎摇头，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和鲍勃一路上也在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你们快过来看！”


    我们循着达里尔的声音走进厨房，他指着橱柜上的兔娃娃，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朱迪斯！她被谁照顾着，他们来过这里，就在不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