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浦南后，庞岱就一直住在柳盟主给他安排的院落，地方大又安静，唯一不好的就是没能住在正气盟里面，而是隔了一条街。


    清晨起床时，日头都还没出来，只是天边见亮。他照例先松松筋骨，到院中打一套拳。


    在他打拳的时候，副将到门口了。副将知道他的习惯，便安静在门口等着。


    庞岱没管他，活动完全身之后才示意副将跟上来。


    庞岱开始洗漱打理。


    副将在一旁禀报：“将军，探子来报。昨日正气盟那边闹了一整天，入夜也不曾停歇。今日凌晨，柳盟主主动表示愿意接受看押，其他和此事有关的人物也一同被限制自由，事情暂且被稳住，正气盟弟子已去请在此的各派掌门长老。”


    庞岱边听边点头，叫人送了早饭，让副将一同坐下用餐。等吃完饭后，他问：“浦北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别的交代？”


    “班郡守回信说一切如常，事情顺利。”说完浦北，副将难得沉默，片刻才道：“……杨大人说，如有需要可请楚王相助。”


    楚王？


    庞岱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谁，在心里盘点了一圈皇亲国戚，才想起来这是二皇子程昭的封号。


    对了，二皇子现在好像是化名薛明辉，身边还有几个小伙伴和江家那个小子。


    找他帮忙？


    庞岱缓缓摇头，心想他必不会答应。


    末了他又意识到什么，回过味了，在心里为程昭叹一声，对副将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到了正气盟，就见往日守门的弟子只剩一个了。一脸菜色，瞧见他们时好像还被吓了一跳，又匆匆忙忙作揖行礼。


    庞岱根本没注意到他，大步往前走。


    这段时日他每天都会来一趟正气盟，已是熟得不能再熟。


    正气盟内一片杂乱，各派弟子来往匆忙，见到庞岱时倒是都还记着行礼问好，但背过去后脸色更加难看，马不停蹄地去报告给自家长辈。


    等庞岱到正堂时，各派人已来了七七八八。


    庞岱昂首阔步走到上首坐下，再朝众人点头示意。


    有不忿他如此行事者，却碍于自身江湖地位不高只能忍气吞声。现今在场已无人能有资格和庞岱平等对话了。


    江湖七大派中有两派避世，余下五大派又有三派涉嫌勾结魔教，残害临枫山庄一事，再剩下的清音门和白虹寺，偏偏没来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白虹寺就不说了，来的几名弟子，带头那个虽是主持弟子，可是资历辈份都远远不足。


    至于清音门，确实是有长老过来，可惜偏偏是个江湖人尽皆知的风流客，压根不管事，辈份也差庞老将军一辈。


    而剩下的，就是有辈份相当的，身份也不够格，一个普通门派的掌门长老，如何能与久战沙场、保家卫国的老将军相提并论。


    下首众人互相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推举出了清音门的。虽然辈份不够，但好歹显得尊重。


    清音门长老肩负着众人的期待开口：“庞老将军，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庞岱作扼腕痛惜状：“我听说临枫山庄的事和几位正气盟高层有关，感到十分心痛，你们怎么能容忍此等小人掌管武林而期间一无所觉呢？若不是此次临枫山庄事发，各派侠士齐心协力探查，岂不是要教武林毁于一旦吗？”


    听他们这么一说，众人心思各异，但面上表情总归都是不好的。


    清音门长老试图为柳文渊等人解释一二：“庞老将军，柳盟主自任盟主位来一直尽心尽力，而今不过是几封似是而非的书信，不能断言他们与魔教勾结，这其中只怕另有蹊跷。以我对柳盟主了解，他必定是清白的。”


    庞岱看他：“我记得你是清音门的？”


    “正是。”


    庞岱道：“我在边关时便听说江湖五大派亲如一家，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被指认和魔教勾结就占了三派，如今物证也在，人证已有眉目，竟还能大言不惭说出清白二字。”


    与三派关系较好的门派几人齐齐变了脸色，气愤不已。


    清音门长老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强忍着不悦道：“庞老将军，自您来浦南后我们对您百般敬重，礼遇有加，柳盟主也是尽心尽力服侍您，您作何说出这般伤人之语。”


    庞岱眉毛都没抬一下：“不过几句实话，不曾想到你们连此都承受不得，罔顾阁下还是习武之人、名气不小，不料连我营中兵士都比不上，若是见到边关尸山血海岂不是会被吓尿。”


    清音门气得发抖，被邻近相熟之人按下，小声劝导。


    庞岱站起来，冷哼一声，道：“天下人将诸位当作英雄豪杰敬佩，但在我看来，却是着实无用。既然你们管不好这武林，那就由会管的人来管。我会向陛下禀明此事，请他派人来此，在此之前，正气盟就先由我接管。”


    “不可！”


    几人异口同声道。


    庞岱视线扫过，威压异常，杀气四溢，众人好似一瞬见到战场上的尖刀剑戟，寒冰热血。


    一时之间，无人敢言，回过神时庞岱已经走到门口。


    章善一咬牙追上去，义正言辞：“庞老将军，您此举不妥！”


    没想到会有人追上，庞岱多了几分耐性。


    章善道：“当初太祖金口玉言，允诺我们可自管，如今虽有意外，可是事情尚不明晰，便是柳盟主他们当真犯下大错，也该是我们自行处理，而不是朝廷插手。”


    “阁下莫不是忘了，这天下是大梁之天下，而非你武林之天下。”庞岱笑道。


    章善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勉强才撑着没倒下去。


    若是答得不对，便是庞岱当场把他杀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大堂内众人纷纷垂首。


    章善腰弯的极低：“老将军莫怪，在下绝非此意，是万万不敢有此等念头的，不管是何身份，我等都先是大梁百姓。”


    这番话说罢，听得头上一声笑，章善稍稍安心一点，心中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庞岱道：“既然明白，阁下就更应该赞同此事，由陛下派人来管理武林，不说完全杜绝恶事发生，至少也不会在事发之后，害人者还被人说冤枉。”


    清音门长老险些要被这意有所指的话气疯了，幸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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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垂头敛眉才没被发现。


    思量一二，章善还是决定一搏。


    若是成功了，飞星派从此得立，若是败了，也只用舍他一人。


    决定之后，他直起身，正视庞岱，语气不卑不亢：“庞老将军，正如你之前所言，天下是大梁之天下，可也是太祖亲下谕旨，此后千年百年，武林自理，并将此写进律法。


    一直以来，朝廷与武林互不干涉，百年间来武林也是一直安和宁静，此次事情确实严重了些，可不能因为一些小人便动摇国之律令。有太祖圣谕在先，又无陛下谕旨，你不能、也没权力擅自接管武林。”


    庞岱面色似乎十分为难，良久才听他道：“你所言不无道理，可是正气盟是整个武林最重要的地方，不过关了一个柳文渊，你们就处理不了，忙不过来了，可见能力有限，还是由我先行接管，待陛下下旨再论。”


    “庞老将军，这事我们已经处理好了，各派弟子也都安排好了，只待派出去的人带回人证就会彻底解决此事。今日正气盟乱象只是一时，盖因昨夜事发突然，稍后就会恢复正常。”


    庞岱再次陷入沉默，有机敏些的意识到机会，连声附和章善的说法。


    最后，庞岱被暂时“劝”回去，但又派人传话，说明日会再来辅助他们管理正气盟。


    众人聚在一块商议办法，都觉得要是让庞岱过来接手了，日后只怕就能摆脱了，于是连夜推出主要的七八人，尽快处理正气盟乱糟糟的情况。


    作为功劳最大的章善，自然有一个位置。


    没多久，剩下在春明城的人也回来了，乔春开死于蒙面人之手被传开。


    章善为其念悼诗一夜，第二日仍尽心尽力到正气盟处理杂务，拖住庞岱。众人对其观感更好，章善名气更大，飞星派被人提起的次数日渐增加。


    和飞星派向好情况不同，牵连进此事里的碧霞帮、太乙宗、六壬宗越发不受人待见，虽然被指认和魔教勾结的还有其他小门派的人，但因其名声不显，师门受到的影响反倒不大。


    *


    方柯林原本是住在正气盟内，但自从厉垣他们带来了师父和魔教往来的书信，正气盟内乱，师父自请关押后，他就搬了出去。


    现在正气盟内太乙宗的弟子都成了过街的老鼠，往来路过几人少有不嘲弄的。


    方柯林出来得早，加之以前积攒好名声和人脉，没受到太多牵连，最多只是被不阴不阳讽刺几句，有些同门却是被打了。


    他们被打后去求公道，可是正气盟都换了一批人，也没人愿意给他们主持公道了。


    得知此事后，方柯林想方设法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在外面住着，并嘱咐他们不要轻易出门，平日采买全是自己一人去办。


    这日，他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屋外围着一圈人。


    外侧的看见他回来小声提醒同伴，众人让开一条路，最里面的是厉垣。


    看见是他，方柯林面上惯有的笑都没了，没再多分眼神。


    厉垣挡在门口。


    “劳驾，麻烦让一让。”方柯林道。


    厉垣不动，看了眼他提着的篮子，说：“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