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美丽的相遇
作品:《今天也在攻略高岭之花》 暮色如墨,暴雨倾盆。
江淮言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ICU显示牌的红光刺得他眼眶生疼,母亲心电监护仪的规律滴答声,此刻却像催命符。
“谢先生,您母亲的治疗费用需要尽快补缴。”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他喉间发苦,正要开口,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黑衣保镖簇拥着一位少女走来。她穿着酒红色丝绒裙,披散的栗色卷发上别着碎钻发卡,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步态嚣张却优雅。经过护士站时,她随意扫了眼墙上的缴费通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苏苏小姐,前面就是VIP病房。”保镖低声说道。
江淮言认出了她——S市无人敢惹的苏二小姐,那个在商业版头条上永远挂着“恣意妄为”标签的千金。他下意识侧身避开,却因连日疲惫脚下不稳,手中的缴费单飘落在她脚边。
苏苏挑眉,弯腰捡起那张纸。目光扫过“欠费通知”四个字时,她唇角的笑意更浓了,抬眼看向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他穿着洗旧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色疤痕,眼神清冷如冰,却藏着压抑的狼狈。
“需要帮忙吗?”她晃了晃手中的纸,语气带着恶劣的玩味。
江淮言瞳孔骤缩,伸手去夺:“还给我。”
苏苏灵巧地避开,指尖摩挲着纸边缘:“谢先生——”她故意拖长尾音,“听说A大那位天才研究员,为了母亲的医疗费,连导师的项目都能拱手相让?”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秘密,是他用尊严筑起的最后一道墙,却被她轻描淡写地击碎。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苏苏凑近他,香水味混着雨水的腥甜扑面而来:“做个交易如何?”她指尖划过他喉结,“你陪在我身边一年,我帮你母亲换最好的病房,找最顶尖的专家。”
江淮言猛地推开她,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她身上的甜香,让他胃里翻涌。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耸耸肩,“你清高的样子,可比那些跪舔我的人有趣多了。”她掏出手机,“现在转账,还是等你母亲停药?”
雨声轰鸣。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
江淮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死寂:“一年后,我要彻底自由。”
苏苏笑意盎然,晃了晃手机:“成交。”
……
一周后。
江淮言站在苏宅玄关,看着眼前鎏金雕花的旋转楼梯,只觉讽刺。他曾在实验室熬夜计算数据时,想象过千万种人生,却唯独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踏入权势的中心。
“谢先生,苏小姐在书房等您。”管家躬身示意。
书房门半掩,钢琴声潺潺流出。苏苏穿着宽松的白衬衫,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弹出不成节奏的一串音符,低半音的音阶沉重的敲打在他的心上。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过来。”
他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她随意扔在琴凳上的黑色丝绒盒——里面躺着一支镶钻钢笔,正是她第一天“礼物”。
“从今天起,你的行程由我安排。”她按下琴键,发出一声沉重的低音,“早上九点去实验室,下午五点必须回家。”
“我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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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常进行。”她打断他,“但每周三、六陪我出席宴会。”她转头看他,眼尾微挑,“当然,你可以拒绝,毕竟你母亲的新药——”
“我明白。”他打断她,语气冷硬。
苏苏起身,绕到他身后,指尖轻轻按上他后颈:“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突然凑近,“不过……”
江淮言猛地转身,两人距离近到能看见她睫毛上的碎钻反光。他闻到她发间的玫瑰香,那是昨夜在医院走廊里纠缠他的味道。
“今晚有个慈善晚宴,”她退后两步,抛来一个礼盒,“换上西装,七点出发。”
礼盒砸在他脚边,金丝绒布料滑出一角。他弯腰捡起,触到内衬里一张卡片,上面是她龙飞凤舞的字迹:别让我失望。
晚宴现场,水晶灯璀璨。
江淮言站在苏苏身侧,听着周围人对“苏二小姐新男伴”的窃窃私语。她穿着抹胸黑裙,腕间戴着他从未见过的翡翠镯子,笑容明媚如骄阳,却在没人注意时,指尖轻轻勾住他西装袖口。
“笑一笑,”她低声说,“你现在是我的‘温顺’,懂吗?”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觥筹交错间,他忽然想起实验室里未完成的实验数据,想起母亲病房里那台静音的电视机——此刻正在播放苏式集团的慈善捐款新闻。
“苏小姐,这位是——”有人举杯靠近。
“我的男朋友,谢淮言。”她挽住他胳膊,语气亲昵得刺眼。
周围传来艳羡的惊呼。江淮言感受到她指尖在他臂弯处轻轻掐了一下,抬头正对上她眼底的戏谑。
原来,这就是她的“驯服游戏”——把高傲的天才,变成众人眼中的金丝雀。
深夜回到苏宅,江淮言走进客房,从抽屉深处摸出实验室的工作日志。钢笔尖划过纸面,却在“自由”二字上洇开墨渍。
隔壁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他知道,那是她又在酗酒。
手机震动,弹出一条转账通知。他盯着那串数字,想起白天去医院时,母亲桌边多了一束昂贵的香槟玫瑰。不过江淮言只是冷笑,随手扔进它该去的地方——垃圾桶。
……
两周后。
江淮言在实验室待到深夜,直到手机响起。
“谢先生,苏小姐喝醉了。”管家的声音带着无奈。
他赶回苏宅,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苏苏蜷缩在沙发上,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苏苏看他来,扯着他的领带,拉近距离。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滚烫的脸颊埋进他微凉的颈窝,带着浓重酒气的轻笑呵在他皮肤上。“不可以吗?”她吐气如兰,声音黏腻,像裹了蜜糖的毒。
江淮言侧过头,避开那灼人的气息,身体僵硬得像块拒绝融化的寒冰。“苏小姐,你喝多了。”他声音清冷,每一个字都仿佛淬着霜,“我扶你回房休息。”他试图拨开她缠绕的手臂,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她却像是没骨头的水蛇,借力抬起他的下巴,目光直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线条绷紧,语气是拒人千里的漠然:“苏苏,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热的唇息再次贴上来,这次是敏感的耳廓。她压低了嗓音,带着恶劣的戏谑:“江淮言,别装傻。你答应留在我身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没数么?”
当然没忘。那场以母亲性命为筹码的交易,是他亲手签下的屈辱契约。江淮言抿紧毫无血色的薄唇,压下喉头翻涌的怒意,声音沉得发哑:“但那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苏苏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她凑得更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嘴角,带着撒娇的鼻音,“如果是我情愿让你‘为所欲为’呢?”话音未落,一个带着酒气的吻便莽撞地印了上去。
江淮言猛地偏头躲开,那吻只堪堪擦过他的唇角。他眉头紧锁,像在极力忍耐某种肮脏的触碰。“苏苏,别开这种玩笑。你醉了,去休息。”他再次尝试推开她。
苏苏不依不饶,竟张口轻咬住他的耳垂,舌尖带着挑衅的湿意。“你懂什么?”她含糊地笑,热气喷进他耳道,“酒后……吐真言呐。”
一种强烈的被玩弄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江淮言。他猛地发力,一把将她推开,两人之间终于隔开冰冷的距离。“别玩这种无聊透顶的游戏!”他盯着她,眼神冷得能冻伤人。
苏苏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歪着头看他,醉眼迷蒙中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你不喜欢我?”她突然笑了,笑容在壁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妖异,“没关系。”
那笑容像针一样刺进江淮言心里,搅起莫名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随你怎么想。我去给你倒杯水,醒醒酒。”他转身欲走,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手腕却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抓住。“你以为……”她抓着他衬衫领口,“我真的想这样?”
“别走,”苏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陪陪我就好。”
他僵住。怀中的身体轻得可怕,透过单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她脊椎凸起的棱角。这与记忆中那个张扬的苏二小姐判若两人。
“他们都想要我死,”她埋在他颈窝,声音闷哑,“父亲、哥哥,还有那些叔伯……”她突然笑起来,“只有你,看见我时眼里没有**。”
江淮言用力挣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指节发白。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毫无波澜:“酒精伤身。”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身后传来她慵懒的回应:“好呀,我乖乖等你。”她果然像个听话的娃娃,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目光却如影随形地追着他的背影。
片刻后,江淮言端着一杯温水回来,递到她面前。“喝了,然后去休息。”命令式的口吻,不带一丝暖意。
苏苏接过玻璃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却牢牢锁在他脸上,带着某种审视。江淮言被她看得不自在,声音冷硬了几分:“怎么?要我喂你?”
她倏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啊。”
江淮言眸色一沉,直接将水杯重重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别得寸进尺。”他语气生硬,带着压抑的警告,“喝了水睡觉。明天苏氏还有一堆文件等着你苏大小姐签。”
她却像没听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带着一身酒气逼近他,眼神迷离又专注:“什么事……都没你重要。”
江淮言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这令人不适的距离。“苏苏,”他声音里是极力克制的冰冷,“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不想奉陪。你适可而止。”
“游戏?”苏苏嗤笑一声,目光陡然变得灼热锐利,直直刺向他,“哪里过分了?你亲口答应的条件!现在跟我装什么清高,守什么原则?”她逼近一步,几乎与他鼻尖相贴,“留在我身边?嗯?怎么留?当个大佛供着吗?”
那句“装清高守原则”像鞭子一样抽在江淮言心上。他下颌绷紧,侧过脸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屈辱感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因利用她资源而产生的愧疚,撕扯着他。“你若只是想找个逗弄的玩物,”他声音干涩,却依旧带着骨子里的硬气,“那大可不必。”
“行。”苏苏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像覆上了一层寒冰。她重重坐回沙发,扭过头不再看他。
江淮言看着她骤然冰冷的侧影,心头那点微末的愧疚感被更深的疲惫覆盖。“我去给你再煮碗醒酒汤。”他转身走向厨房,语气缓和了一瞬,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喝完早点休息。”
“不用!”苏苏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尖锐,“江淮言,不要醒酒汤了!你去休息吧。”
江淮言的脚步顿住。沉默在昏黄的灯光里蔓延。几秒后,他低声道:“那……你喝杯水再睡。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
苏苏烦躁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恼人的飞虫:“去睡觉!”
江淮言抿紧了唇,最终没再说什么。他转身离开,走向客房的背影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单薄,步伐沉重。“晚安。”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门关上的瞬间,苏苏猛地一脚踹向面前的茶几!玻璃水杯应声飞起,撞上坚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晶莹的碎片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
脚步声立刻停住。几秒后,江淮言转身快步走来,看着一地的狼藉,眉头紧锁:“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我哪天不是这样?”苏苏背对着他,声音冰冷,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别管了,明天钟点工会收拾。”
江淮言没理会她的拒绝,径直走进来,走向角落的储物间。“算了,你去休息。我来收拾。”他很快拿了扫帚和簸箕回来,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清理那些危险的碎片。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沉静的、与周遭混乱格格不入的气息。
苏苏靠在沙发里,看着他一言不发、专注清扫的样子。他动作沉稳麻利,指尖小心地避开锋利的边缘,将碎片归拢、扫起。
那沉默而可靠的身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被酒精和烦躁搅得一团糟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很快,地面恢复了光洁。江淮言将工具放回原处,站在门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好了,没事了。早点睡。”他准备再次离开。
“江淮言。”苏苏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不确定。
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你……讨厌我吗?”她问,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跋扈,只剩下一种近乎直白的探寻。
江淮言的背影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凝固了。沉默像浓稠的墨汁在空气中化开。许久,久到苏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自我厌弃。
“……谈不上讨厌。我只是……不喜欢现在的自己。”那个被强权桎梏、不得不低头、连愤怒都显得无力的自己。
苏苏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一丝带着奇异光芒的笑意在她唇边绽开。“那你想改变吗?”她追问,语气里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期待。
江淮言缓缓转过身,昏暗中,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是自嘲,也是绝望的清醒。“想?”他眼神黯淡,像蒙尘的星辰,“想又能怎样?我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吗?”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苏苏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衡量着什么。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倏地起身,走向一旁高大的书架,在最上层的暗格里摸索着。
很快,她抽出一个考究的硬质信封,转身走回来,随意地扔在刚刚清理干净的茶几上。
“行吧,”她的语气恢复了点平日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却又多了点不同,“打个赌。你留在我身边,一年。”她抬手指了指那信封。
“一年之后,拿着这个——顶尖实验室的推荐信,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绝不拦你。祝你……‘如愿以偿’。”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江淮言的目光落在那印着烫金徽章的信封上,瞳孔骤然收缩。顶尖实验室……那是他梦寐以求却求告无门的地方!他猛地抬眼看向苏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戒备:“这算什么?你又想玩什么把戏?真有这么好心?”
苏苏歪着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辜和受伤的表情:“你可以选择拒绝呀。不过,”她耸耸肩,语气带着点委屈,“你好像总觉得我满肚子坏水……这挺让人伤心的。”
江淮言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这个诱惑太大了。
这封推荐信,是他挣脱泥潭、重获尊严、改变命运的唯一曙光!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陷阱,他也必须跳下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带上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答应你。”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希望你言而有信。”
苏苏似乎对他的郑重其事感到无趣,撇撇嘴:“明天直接去‘星海尖端材料实验室’报到就行,地址在里面。”她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就朝楼梯走去,把背影留给他。
“等等!”江淮言下意识地叫住她。
苏苏脚步没停,只懒洋洋地丢下一句:“又怎么了?”
江淮言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堵在喉咙口的感谢,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谢谢。”顿了顿,他又艰难地补充道,“还有……之前推开你,是我太冲动。”他指的是那个被躲开的吻。
苏苏的脚步似乎极其短暂地滞涩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清脆而冷漠地响起,很快消失在二楼。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江淮言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走到茶几旁。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指尖拂过上面凸印的、象征着学术圣殿的徽记。他抽出里面那张印着权威机构抬头的信纸,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母,每一个字,确认着它的真实。
希望……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火苗,终于在他冰封的心底艰难地燃起了一簇。
他屏住呼吸,将信纸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然后,他无比郑重地将它放进自己衬衣内侧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手机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母亲病历:病情稳定,新药效果显著。
他握紧手机,直到指印嵌入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