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之的手指刚触到顾识的课桌边缘，教室后门就传来一声轻咳。他像触电般缩回手，转头看见张扬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早啊，宋易之。"张扬拖着长音打招呼，目光在他和顾识的课桌之间来回扫视，"找顾识有事？"


    "没、没有。"宋易之耳根发热，迅速把伞往桌下一塞，直起身时差点撞到桌角，"我只是...路过。"


    张扬挑了挑眉，没拆穿他。他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书包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声响。"顾识去体育部交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那把伞他挺喜欢的，上次李明借了没还，他念叨了好几天。"


    宋易之僵在原地，喉咙发紧。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解释，更不知道能解释什么。幸好早读铃声及时响起，解救了他。


    整个上午，宋易之的注意力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时不时飘向教室前排的某个身影。顾识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伞已经回来了，一次都没有低头查看课桌下方。直到下午第一节课前，宋易之才看见他弯腰从桌下取出那把黑伞，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塞进了书包侧袋。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顾识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宋易之却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放学前的班会上，班主任宣布了学校要组建交响乐团参加市级比赛的消息。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到文艺部报名。"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特别是那些有乐器特长的，这次比赛成绩会计入期末评优。"


    宋易之握了握拳。他从六岁开始学大提琴，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在同龄人中绝对拿得出手。下课后，他径直走向文艺部，却在门口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顾识正低头填写报名表，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钢琴"一栏打了个勾。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目光与宋易之相遇。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你先说。"顾识往旁边让了半步。


    宋易之摇摇头，耳尖又开始发烫："没什么，就是...你也报名啊？"


    "嗯。"顾识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宋易之手中的报名表上，"大提琴？"


    宋易之点点头，突然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才好。他假装研究墙上的海报，余光却瞥见顾识的报名表上"钢琴级别"一栏填着"十级"。他听说过顾识成绩好，没想到音乐也这么厉害。


    填完表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将顾识的影子拉得很长，宋易之不知不觉踩着他的影子走，心里涌起一种幼稚的满足感。


    "易之！"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母亲站在校门口，朝他招手。


    宋易之小跑过去："妈，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班早，顺路接你。"母亲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目光越过他看向后方，"那是你同学？"


    宋易之回头，看见顾识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车。听到声音，顾识朝这边点了点头。


    "嗯，我们班的顾识。"宋易之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他钢琴弹得很好，刚也报名了交响乐团。"


    母亲的眼睛微微一亮："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顾识？"


    宋易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我常提起他吗？"


    "上周三你说他数学竞赛拿了省一等奖，上周五说他八百米跑了年级第一，昨天又说——"


    "妈！"宋易之急忙打断，感觉脸烧得厉害，"我们快走吧，我饿了。"


    母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朝顾识挥挥手："同学，要不要搭个便车？"


    顾识愣了一下，礼貌地摇头："谢谢阿姨，我住校。"


    "那改天来家里玩。"母亲热情地说，然后压低声音问宋易之，"这孩子长得真精神，有对象没？"


    "妈！"宋易之几乎要跳起来，拽着母亲就往停车场走，"你别瞎问..."


    上车后，母亲打开了收音机，正好在放一首钢琴协奏曲。宋易之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景色，脑海里却全是顾识低头填表时垂下的睫毛，和阳光下挺拔的侧影。


    "易之，"母亲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挺喜欢这个顾识的？"


    宋易之的心猛地一跳："就是普通同学..."


    "你知道我和你爸都很开明。"母亲目视前方，语气轻松，"交朋友不用有顾虑，只要对方人品好，男女都一样。"


    宋易之没有回答，只是把脸转向窗外，假装对路边的广告牌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母亲的话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三天后，乐团名单公布，宋易之和顾识都顺利入选。第一次排练安排在周五下午，宋易之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音乐教室，选了个靠后的位置调试琴弦。


    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各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宋易之低头拨弄琴弦，突然感觉身旁有人坐下。他抬头，看见顾识正把一本琴谱放在谱架上。


    "你...也坐这边？"宋易之问完就后悔了，这问题听起来蠢透了。


    顾识"嗯"了一声，手指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指挥说需要一段钢琴和大提琴的二重奏，我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宋易之的呼吸一滞，琴弓差点脱手："我？"


    "你琴拉得不错。"顾识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我听过你在艺术节上的表演。"


    宋易之瞪大了眼睛。去年艺术节他确实表演过一曲《天鹅》，但没想到顾识居然记得。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愿意就算了。"顾识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敲了两下。


    "不，我愿意！"宋易之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引得旁边几个同学转头看过来。他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我是说...可以试试。"


    顾识的嘴角微微上扬，从书包里拿出一份乐谱："这是《月光》的改编版，你看看。"


    排练开始后，指挥先让大家合奏了几首基础曲目找感觉。宋易之发现顾识弹琴时背挺得笔直，表情专注，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跃动，像在进行某种优雅的舞蹈。有几次他看得入神，差点错过自己的进入点。


    合练结束后，指挥宣布了二重奏的安排。当念到"顾识和宋易之"时，宋易之感觉全乐团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他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你们俩留下再练练，其他人可以走了。"指挥说完，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


    转眼间，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宋易之深吸一口气，拿起琴弓，却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从第16小节开始？"顾识问。


    宋易之点点头，把琴抵在胸前。前几个音拉得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找回了感觉。大提琴低沉的声音与钢琴清亮的音色交织在一起，出奇地和谐。


    "停一下。"顾识突然说，"第23小节，你的弓法是不是改了？"


    宋易之一怔："原版太生硬了，我觉得稍微连一点会更符合月光的感觉..."


    顾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重新弹起那个段落，这次按照宋易之的方式调整了节奏。月光般的旋律流淌而出，比之前更加柔美动人。


    "你说得对。"顾识转过头，第一次直视宋易之的眼睛，"这样更好。"


    宋易之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顾识的眼睛在傍晚的光线下呈现出深邃的墨色，里面闪烁着他读不懂的情绪。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移开视线。


    "再...再来一遍？"宋易之的声音有些发抖。


    顾识点点头，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他们的演奏出奇地默契，仿佛已经合作多年。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很好。"门口传来掌声，指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保持这个状态，比赛没问题。"


    走出音乐楼时，天已经黑了。夜风拂过宋易之发烫的脸颊，带走了些许躁动。他和顾识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那个..."到了分岔路口，宋易之终于开口，"下周同一时间再练？"


    顾识点点头，突然从书包里掏出那把黑伞："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宋易之愣住了："可是..."


    "我有备用的。"顾识把伞塞进他手里，转身走向宿舍楼，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宋易之站在原地，握着还留有顾识体温的伞柄，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了伞柄上刻着的两个字母：GS。


    下面，还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给SYZ。


    他的姓名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