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个小时的练习让宋易之的手腕隐隐作痛。他放下琴弓，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悄悄瞥向钢琴前的顾识。对方似乎不知疲倦，修长的手指仍在琴键上飞舞，侧脸在午后阳光中轮廓分明。


    自从两周前开始准备二重奏，他们每天放学后都会在音乐教室练习到天黑。宋易之不想拖后腿，回家后还会加练，结果就是右手腕开始抗议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顾识突然停下，合上琴盖，"明天再继续。"


    宋易之点点头，小心地把大提琴放回琴盒。收拾乐谱时，一张小纸条从谱架滑落。他捡起来，上面写着一行字："手腕疼的话，试试这个。"纸条下面粘着一片膏药。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向顾识，对方却已经背起书包走到了门口。


    "等等！"宋易之下意识喊出声。


    顾识停在门口，半侧着身："怎么？"


    "这个..."宋易之举起纸条，"谢谢。"


    顾识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宋易之的手腕上："别太拼。"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宋易之捏着那张纸条，感觉脸颊发烫。他小心地撕下膏药贴在手腕上，一股清凉感立刻缓解了酸痛。收拾完东西走出校门时，他发现顾识正站在公交站台，似乎在等车。


    要不要过去？宋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也坐这路车？"他问，声音比预想的要高。


    顾识摇头："今天要去买点东西。"顿了顿，他又补充，"护腕。你的手腕需要保护。"


    宋易之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揉手腕的频率越来越高。"顾识说这话时盯着马路对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而且右手持弓姿势有点变形。"


    公交车就在这时进站，顾识快步上了车，留下宋易之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他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第二天早上，宋易之提前二十分钟到校，把一个浅蓝色的小盒子放进顾识的课桌。盒子里是一对黑色护腕，下面压着一张手写卡片："谢谢你的膏药。—SYZ"


    整个上午，宋易之都忍不住偷瞄顾识的座位，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那份小礼物。直到第三节课间，他才看见顾识从桌肚里拿出那个盒子，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顾识打开盒子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放进书包，全程没有抬头。


    宋易之有点失落，但下午的音乐课让他暂时忘了这件事。课上老师让他们赏析《月光》原版，放录音时，宋易之忍不住小声说："德彪西这里的处理太朦胧了，我觉得我们改编版更突出大提琴的叙事性..."


    "但原版的钢琴部分更有层次。"顾识突然接话，"我们的版本可以再调整一下过渡段。"


    宋易之皱起眉头："可比赛要求突出创新，完全照搬原版风格拿不了高分。"


    "创新不等于偏离原作精神。"顾识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音乐老师咳嗽一声："两位专家，需要给你们开个辩论会吗？"


    宋易之立刻闭上嘴，耳根发热。后半节课他都没再看顾识一眼。


    放学后，他故意磨蹭着收拾书包，等教室里人都走光了才慢吞吞地往音乐教室挪。推开门时，他惊讶地发现顾识已经在那里了，正在钢琴上弹奏他们改编的版本——但做了些改动。


    宋易之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眉头渐渐舒展。顾识调整后的版本确实保留了原作的精髓，又加入了大提琴的叙事线条。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顾识转过头，目光直接而坦然："你说得对，我们该更突出创新。"


    宋易之眨了眨眼，没想到顾识会先低头。


    "我也有点固执。"他走过去放下琴盒，"你的新编曲很好，兼顾了两个方面。"


    顾识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就这么定了？"


    "嗯。"宋易之点点头，突然注意到钢琴上放着一个熟悉的浅蓝色盒子——他送的护腕，已经被拆开使用了。


    排练比昨天顺利得多。顾识戴着那对黑色护腕弹琴，宋易之的手腕贴着膏药拉琴，两人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档。休息时，宋易之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月光》原版那么详细？"


    顾识沉默了一会儿："我妈是钢琴老师。"


    "哇，所以你从小就开始学？"


    "嗯。"顾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郁，"六岁开始，每天四小时。"


    宋易之倒吸一口气："那不是很辛苦？"


    顾识的手指轻轻敲击琴键："习惯了。"他转移话题，"你为什么选大提琴？"


    "因为..."宋易之笑了笑，"小时候看动画片，觉得拉大提琴的人很帅。"


    这个回答让顾识轻笑出声，是宋易之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笑，低沉而悦耳，像大提琴最低音弦的震动。


    "真的！"宋易之红着脸辩解，"那个主角总是穿着燕尾服，在月光下拉琴，特别有气质..."


    "所以你才这么喜欢《月光》？"顾识问。


    宋易之点点头，惊讶于顾识的敏锐。他们又练了一会儿，直到夕阳西斜，音乐教室里洒满金色的光。


    比赛前一天，宋易之紧张得吃不下午饭。他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盯着乐谱发呆，连顾识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到。


    "给。"一个纸袋突然出现在眼前。


    宋易之抬头，看见顾识站在他桌前，手里拿着一个饮料杯和一个纸袋。


    "柠檬茶，半糖。"顾识把东西放在桌上，"还有蓝莓司康，你上次说喜欢。"


    宋易之瞪大眼睛。他确实在两周前随口提过喜欢学校对面新开那家店的蓝莓司康，但没想到顾识会记得。他接过纸袋，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谢..."他小声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顾识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紧张？"


    "有点。"宋易之咬了一口司康，酥脆的外皮和酸甜的蓝莓让他心情稍微放松，"万一明天出错..."


    "不会的。"顾识的语气笃定，"我们准备得很充分。"


    宋易之偷偷瞄了眼顾识的侧脸。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鼻尖上那颗小痣在光线下格外明显。宋易之突然觉得那颗痣很好看，像是精心设计的面部点缀，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看什么？"顾识转过头。


    "没、没什么！"宋易之慌忙低头猛吸柠檬茶，差点被呛到。


    顾识似乎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下午的课宋易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明天比赛和顾识鼻尖上的那颗痣。


    比赛当天，学校派车送他们去市音乐厅。宋易之抱着琴盒坐在大巴上，手心不停冒汗。顾识坐在他旁边，罕见地主动开口："记得我们第一次合奏吗？"


    宋易之点点头。


    "就像那样就行。"顾识说，"别想观众，别想评委，只听音乐。"


    宋易之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跳慢慢平稳下来。到了音乐厅后台，其他参赛队伍已经陆续到达，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紧张的气息。


    他们的节目排在中段。等待上场时，宋易之不停地调整琴弓松紧，反复检查琴弦。顾识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别紧张。"


    顾识的手心温暖干燥，宋易之感觉一股安定的力量从接触点传来。他点点头，不再折腾琴弓。


    "下一个，明德中学，《月光》改编版。"


    走上舞台时，刺眼的灯光让宋易之有些目眩。他在指定位置坐下，抬头看了眼钢琴前的顾识。对方正好也在看他，目光沉稳而坚定。


    顾识轻轻点头，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宋易之深吸一口气，将琴弓搭上琴弦。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大提琴低沉的声音与钢琴清亮的音色交织在一起，像月光下的私语。宋易之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忘记了观众，忘记了比赛，甚至忘记了自我。他只需要跟着旋律走，而顾识永远在那里，与他呼应，与他配合。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评委席上有几位老师甚至站了起来。宋易之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他看向顾识，对方眼里闪烁着罕见的兴奋光芒。


    下台后，指挥激动地拍着他们的肩膀："太棒了！绝对是今天最好的表演！"


    其他队员也围上来祝贺。张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手搭在宋易之肩上："可以啊，没想到你们俩配合这么默契。"他眨眨眼，"台下看着跟谈恋爱似的。"


    宋易之的脸"腾"地红了："胡说什么！"


    "开个玩笑嘛。"张扬笑嘻嘻地转向顾识，"你说是不是...哎，顾识你耳朵怎么也红了？"


    顾识板着脸走开了，但宋易之分明看到他后颈都泛着粉色。


    成绩公布，他们毫无悬念地拿了一等奖。回校的大巴上，宋易之和顾识被安排坐在一起。兴奋过后，疲惫感袭来，宋易之的头不自觉地一点一点，最终歪在了顾识肩上。


    朦胧中，他感觉顾识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鼻尖萦绕着顾识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宋易之做了一个关于月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