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的庆功宴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宋易之坐在靠窗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提琴奖状的边缘。这张奖状是他和顾识一起赢得的，上面并列着他们两个的名字。


    "来，为我们的冠军干杯！"指挥老师站起来举杯，所有人都跟着起身。宋易之端起可乐，余光瞥见顾识也拿起了杯子。


    "等一下！"张扬突然插进来，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今天最大的功臣是不是该有点特殊待遇？"他指了指宋易之和顾识，"你们两个，交杯喝一个！"


    宋易之的手一抖，可乐差点洒出来。交杯？那不是...


    "胡闹什么。"顾识皱眉，但耳尖已经泛起可疑的红色。


    "就是，别瞎起哄。"班长也帮腔，但眼神却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明显带着八卦的意味。


    "怎么，不敢啊？"张扬不依不饶，"又不是让你们接吻，就喝个交杯酒而已。大家说是不是？"


    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有人甚至拍起了桌子。宋易之感觉脸烧得厉害，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偷偷看了眼顾识，对方的表情依然冷静，但脖颈处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快点嘛，别扫兴。"张扬把两人的杯子凑到一起，"就用可乐，又不是真酒。"


    宋易之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臂。顾识犹豫了一下，也抬起胳膊。两人的手臂在空中交错，形成一个亲密的环。宋易之能闻到顾识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一丝汗水的味道，莫名地让他心跳加速。


    "喝！喝！喝！"同学们开始有节奏地喊起来。


    宋易之闭上眼睛，仰头喝下可乐。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甜中带苦，像极了他此刻复杂的心情。当他放下杯子时，发现顾识正盯着他，眼神深邃得让他看不懂。


    "哇哦~"张扬夸张地鼓掌，"配合得这么熟练，是不是私下练习过啊？"


    "闭嘴吧你。"宋易之抓起一个餐巾纸团砸过去，引来一阵哄笑。


    接下来的聚餐中，宋易之始终不敢再看顾识。他埋头苦吃，仿佛碗里的肥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但每当顾识和旁边的人说话，他的耳朵就会不自觉地竖起来，捕捉那个低沉的声音。


    "哎，你们知道吗？"坐在宋易之对面的女生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顾识可能不喜欢女生。"


    宋易之的筷子停在半空。


    "真的假的？"另一个女生瞪大眼睛，"难怪那么多女生追他都没成功。"


    "嘘，小声点。"第一个女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闺蜜和他一个初中，说他从来不对女生感兴趣，连校花给他递情书都婉拒了。"


    宋易之的喉咙发紧，嘴里的食物突然没了味道。顾识喜欢男生？这个可能性像一道闪电劈进他的脑海，让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你们别乱传谣。"班长皱眉，"人家喜欢什么关你们什么事。"


    女生们吐了吐舌头，转移了话题。但宋易之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顾识。对方正在和指挥老师讨论什么，侧脸在火锅店暖黄的灯光下棱角分明，鼻尖上那颗痣格外醒目。


    喜欢男生...是真的吗？


    聚餐结束后，宋易之借口要去图书馆还书，没有和大家一起回校。他需要独处，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深秋的傍晚已经有些凉意，他裹紧外套，穿过落叶铺就的小路。


    图书馆里人不多，宋易之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机械地翻开一本根本不需要还的书。如果顾识真的喜欢男生...那他对自己的那些特殊关照，又意味着什么？


    宋易之想起那把刻着两人名字缩写的伞，想起手腕上的膏药，想起比赛前的柠檬茶和司康...这些细节像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他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梦中，他和顾识站在舞台上，但台下没有观众。顾识慢慢靠近，鼻尖上的痣在他眼前放大...


    "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宋易之拉回现实。他迷迷糊糊地抬头，发现窗外已经全黑，图书馆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更让他吃惊的是，顾识就站在面前，眉头微蹙。


    "几点了？"宋易之慌忙坐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外套——顾识的校服外套。


    "八点四十。"顾识看了眼手表，"图书馆要关门了。"


    宋易之捏着外套的边缘，布料上还残留着顾识的体温和气息。他想起那个关于顾识喜欢男生的传言，心跳突然加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张扬说你来了图书馆。"顾识的语气平静，"你睡得很沉，叫不醒。"


    宋易之这才注意到顾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也很疲惫。他小心地叠好外套还给顾识："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夜风拂过宋易之发烫的脸颊，带走了些许困意。顾识走在他前面半步，背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个..."宋易之鼓起勇气开口，"下周还排练吗？比赛已经结束了。"


    顾识放慢脚步："你想继续吗？"


    "我..."宋易之绞着手指，"我觉得合奏挺有意思的。"


    "那就继续。"顾识说得很简单，但嘴角微微上扬，"我家有新买的黑胶唱片，周末要来听吗？"


    宋易之的心跳漏了一拍："就...我们两个？"


    "嗯。"顾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有问题吗？"


    "没有！"宋易之回答得太快，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响亮，"我是说...好啊。"


    顾识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宋易之跟在后面，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欢快地扑腾。顾识邀请他去家里听唱片，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认知让他既兴奋又紧张。


    周六早晨，宋易之在衣柜前徘徊了整整二十分钟，试了五套不同的衣服，最后选了一件浅蓝色毛衣和深色牛仔裤。他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又喷了一点香水，然后立刻觉得太刻意，赶紧用毛巾擦了擦。


    "打扮这么帅，去见谁啊？"妈妈在门口探头，眼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就...同学。"宋易之低头穿鞋，"顾识邀请我去他家听唱片。"


    "哦~顾识啊。"妈妈拖长音调，"晚上回来吃饭吗？"


    "应该回。"宋易之抓起背包，"我走了！"


    顾识家住在城西的高档小区，出租车停在了一栋三层别墅前。宋易之按响门铃，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门开了，顾识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休闲裤，头发微微湿润，像是刚洗过澡。他鼻尖上的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进来吧。"顾识侧身让出通道。


    宋易之跟着顾识走进宽敞的客厅，落地窗外是一个精心打理的小花园。屋里很安静，似乎没有别人在家。


    "你父母不在？"宋易之小声问。


    "我爸出差，我妈今天有课。"顾识走向角落的黑胶唱片机，"要喝什么？"


    "水就行。"宋易之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三角钢琴和墙上挂着的各种音乐海报。


    顾识递给他一杯冰水，然后从架子上取下一张黑胶唱片："德彪西的《大海》，限量版。"


    宋易之接过唱片小心查看，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顾识的手指，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迅速缩回手，假装对唱片封套产生了浓厚兴趣。


    顾识把唱片放在转盘上，放下唱针。深沉而富有层次感的乐声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他在宋易之旁边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人紧张，又不会太远显得生疏。


    "音质真好。"宋易之由衷赞叹。


    顾识点点头，专注地看着转动的唱片。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宋易之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顾识的睫毛在光线下像两把小扇子，投下细小的阴影。


    第二乐章开始时，顾识突然开口："那天在火锅店，女生们说的话我听到了。"


    宋易之的呼吸一滞。他没想到顾识会主动提起这个。


    "她们说..."宋易之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说你可能...喜欢男生。"


    顾识转过头，直视宋易之的眼睛："是真的。"


    三个字像炸弹一样在宋易之脑海中爆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顾识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对他？


    "吓到了？"顾识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沙发扶手。


    "不...不是。"宋易之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告诉我。"


    顾识的目光变得深邃："因为你值得知道。"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宋易之心中某个紧锁的抽屉。阳光、音乐、顾识近在咫尺的气息，所有元素混合在一起，让他头晕目眩。


    唱片播放到**部分，海浪般的音符汹涌而来。宋易之不知何时向顾识那边倾斜了身体，他们的手臂几乎相贴。顾识的手就放在沙发上，离他的只有几厘米。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宋易之的脑海：如果他现在伸手，会怎样？


    就在这时，顾识突然站起身："要续水吗？"


    宋易之猛地回过神，像是从梦中惊醒："啊...好，谢谢。"


    顾识拿着水杯走向厨房，留下宋易之一人在沙发上，心跳如雷。他刚才差点就...就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但顾识说他值得知道，这句话在他心里回荡，像唱片上不断循环的沟槽。


    顾识回来时，唱片已经播放到最后一面。他们没再谈论那个话题，只是安静地听完了整张专辑。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像是一层薄纱被轻轻掀开，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真相。


    离开时，顾识送他到门口。秋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下周三放学后，音乐教室？"顾识问。


    宋易之点点头："好。"


    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顾识还站在门口，身影在夕阳中显得格外修长。宋易之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此刻跑回去，顾识会不会张开双臂迎接他。


    但他只是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公交站。背包里装着顾识借给他的几张唱片，重量恰到好处，像是装载了某种无言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