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下等女仆，我是没有资格在客厅里听客人与主人闲聊的，我必须和其他下等女仆一起去厨房准备午餐的菜肴。


    两个小时后，我再次见到了伊恩。


    我们四名下等女仆端着菜陆续摆在餐桌上，安妮和西拉作为上等女仆，需要站在餐桌两旁为伯爵一家和贵客开酒布菜。


    也不知道安妮是不是太紧张了，她在一次转身的过程中，不小心将伊恩面前的红酒杯给碰倒了，酒液洒了他一身。


    “抱歉大人！我不是有意的，请宽恕我的过错！”安妮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祈求原谅。


    尤丽莎夫人见此大怒，她一边向伊恩致歉一边教训安妮：“你这该死的蠢货！竟在贵客面前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伊恩拿着手帕擦拭被打湿的地方，他没怪罪跪在地上不停颤抖的安妮，而是安抚地说道：“没关系的夫人，这只是个小问题，我上去换件衣服就行了。”


    说完他对伯爵一家行了个礼，带着自己的男仆柯拉德向放置行礼的二楼客房走去。


    尤丽莎夫人立即朝我使了个眼色：“林娜，还不快带贵客去换衣服？”


    我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图，连忙提起女仆裙边跑到伊恩前面，引着他和男仆向楼上走去。


    见我把人带上楼了，尤丽莎夫人才放松下来，小声和伯爵抱怨道：“真是的！安妮上等女仆的位置还不如换给林娜！她笨手笨脚的，不如林娜机灵！”


    伯爵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伊恩至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林娜聪明，就安排她服侍伊恩，这期间我不想再出任何差错，让他以为我们招待不周而生气。”


    跟着伊恩上楼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升为上等女仆，此刻的我无比紧张，连怎么走路都快忘记了。


    将他送到客房后，我一脸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说：“伊恩大人，您换下来脏衣服交给我处理就可以了。”


    我没敢抬眼直视伊恩，只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面前的木门就合上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站在门口等候他换衣服。


    几分钟后门再次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我伸来，手里还捏着一件带温度的黑色衬衫。


    这只手让我脑子瞬间宕机，我没想到脏衣服竟然是伊恩亲自递给我的，我以为他会让柯拉德给我。


    “这位小姐，麻烦你帮我清洗一下。”换好衣服的伊恩站在我面前，在我错愕的目光中对我笑道。


    我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蹦出身体，于是连忙低下头，呆呆地回答了一句：“好的大人。”


    手腕上搭着伊恩递来的衣服，上面那点温度越来越烫，烫的我下楼的步伐都有些许不平稳。


    等我们回到餐桌时，安妮已经不在这里了，尤丽莎夫人命我站在伊恩身边伺候，让丽莎接过我手中的脏衣服拿去清洗。


    伊恩对此没什么意见，我当然也不可能拒绝主人的命令，于是只能强行稳住心态，服侍了他一整个午餐的时间。


    万幸的是，在这过程里我没出现任何差错。


    安妮的失误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除此之外，伯爵与伊恩这顿饭都吃得挺开心的。伊恩学识渊博，谈吐不凡，他与伯爵聊天时没有贵族们常有的高傲，反而十分谦逊，让伯爵都忍不住夸他是难得一见的绅士。


    可即便如此，当我晚上为小姐们梳洗的时候，我还是听到了来自二小姐与大小姐的嘲笑。


    “虽然他学识不凡，但却是个无趣的木头，明明比我们还小一岁，气质却那样老沉，像福尔德老师一样哈哈哈哈！”二小姐西斯莉刻薄地评价起来，福尔德是教她们油画的老师，身上有股老派艺术家的味道。


    “是呀，我猜他的长相肯定也不好，整个晚餐时间我都没看清他的模样，难道他眼睛也有问题？是个又瘸又瞎的木头？哎呀，这下莱西佩可就惨了啊！”大小姐菲拉摇着羽毛扇子，和妹妹一起笑倒在了床上。


    我收拾着她们随意乱扔的衣袍，心里又狠狠为这两个尖酸的贵女记了一笔。


    伊恩的眼睛才没有问题！是特别漂亮浅绿色，像晨露一样澄澈干净。他之所以遮住眼睛，是因为那双眼睛看上去太过纯良，显得他有些幼稚，这在商场上可不是件好事，所以他才会把自己打扮得更成熟阴狠些。


    这些不知情的贵族小姐们一个比一个刻薄，空有一副美丽的外表，内里却见不到一丝宽容与善良！


    收拾完两位小姐的房间后，我回到了自己和丽纱的宿舍，在睡觉之前，管家奥赛潘突然敲响了我们的房门。


    “恭喜你林娜，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上等女仆了，这是给你的新制服。”


    在我惊讶的表情中，奥赛潘将上等女仆的制服交给我，并吩咐我说：“伊恩大人要在庄园住一个月，在此期间，尤丽莎夫人决定让你担任他的贴身女仆，你要好好招待伊恩大人，谨慎些不要出错。”


    我点了点头，直到奥赛潘走远了，我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兜兜转转，原来这一世的我还是会成为他的贴身女仆，时间比上一世还早许多。


    上一世的伊恩是在重返庄园后才找借口从伯爵那里要来我，让我当他的贴身女仆。我当时十分不满，因为在与他接触的时间里，三个小姐们一直在私底下嘲笑他，这让我也对伊恩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认为他是个无趣又阴郁的木头，是个虚伪的商人。


    后来他重返庄园，向伯爵提出让我做他贴身女仆的请求，莱西佩觉察到了他对我的情意，于是又编造谎言欺骗我，让我对他更加厌恶。


    哪怕当时的伊恩对我很好，可我仍然打心底里讨厌他，还毫不怜悯的利用自己贴身女仆的优势，为莱西佩偷传了许多信息，最终害得他……丢了性命。


    如今重活一世，命运竟然又走向了既定的轨道，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拒绝这份差事。


    上一世直到伊恩死后我才明白自己爱他，失去他时的痛苦甚至比死亡时还要强烈，只不过那份爱被我藏在了厌恶之下，是直到他消失我才肯承认的事实。


    这一世我会珍惜与他相处的时间，哪怕最终不能在一起，至少让我也好好感谢一下他吧……


    丽纱听说我成为上等女仆后，既高兴也担忧，她十分羡慕地摸着我的新制服说：


    “林娜，这是千年难遇的好事，我真为你高兴！不过上等女仆需要注意更多礼仪，你可得赶紧学，千万不要被老爷夫人责罚！”


    我点点头让她不要担心，毕竟上辈子的我做了整整一年上等女仆，伊恩还特地安排老师教我礼仪，我所学到的东西恐怕比那些贪玩的贵族小姐们还多呢。


    但我嘴上宽慰着丽纱不要担心，实际上却紧张的一夜没睡，毕竟天亮后我就要开始服侍伊恩了……


    我不知道这一世的他是否会像上一世那样爱上我，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不要。


    我所规划的复仇之路必然鲜血满途，那会污染他的纯净，我祈祷他这辈子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娶个温柔体贴的贵族小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这就是我对他的期待，足够了，只要他平安就足够了。


    ——叮铃铃


    凌晨五点，床头的铃声响起，这意味着希德尔庄园所有下人都该起床工作了。


    一夜无眠的我早在铃声响起前就换上了新制服，丽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次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林娜，你穿上这身制服更美了！”


    她是个头脑简单但心地善良的女孩，上辈子似乎也总是围着我转，很喜欢与我待在一起，还主动替我分担了许多脏活累活。


    可上辈子的我却并没有在意过她，我高傲地认为自己和三小姐成为朋友，与这些下等仆人有天壤之别，自然不可能将注意力分给她这样一个普通又平庸的女孩，所以自动忽略了许多丽纱对我的好。


    后来她因为一件我并不清楚的小事犯错被赶出庄园，然后我就再没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


    直到我在法庭上被伯爵一家污蔑时，丽纱突然从旁听席中站了出来，作为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人，向法官说明我绝非被指控的那样糟糕，她相信我是个好人。


    可她区区一个平民女孩，法官怎么可能听从她的言论？我最终还是被判下偷窃和侮辱主人的重罪，死在了冰天雪地的刑场。


    在脑袋落地的那一刻，我好像从颠倒的世界里看见了她，周围那么多人，只有她在为我伤心流泪。


    重活一世，我不会再无视她了，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报答她上一世的怜悯……但她说伊恩大人的坏话时除外。


    我由着丽纱在制服上摸来摸去，直到她尽兴了，意思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时，才像只被惊吓的小兔子一样，手足无措地向我道歉：“林娜，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看她略微惶恐的眼神，我笑着叹了口气说：“没关系的，你要是喜欢，晚上我脱下来给你也试试。”


    “真的吗！你太好了！”


    丽纱瞬间雨过天晴，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我们俩收拾一番后就准备前往侧厅，谁想刚出门就碰到了被降为下等女仆的安妮，她看着我，面色不善。


    “林娜，你不该被升为上等女仆，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学的餐桌礼仪，哦我的上帝！或许你早就野心勃勃想要顶替我的位置，所以平日里就在偷偷学习我们上等女仆？你可真是个不安分的姑娘！”安妮对我讥讽道。


    我注意到了她发红的双眼，看来她昨晚也没睡着，大概是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晚上吧。


    “安妮，我从不知道有野心原来是件坏事，但我知道，任何一名上等女仆都不会将酒打翻在贵客身上。”


    安妮被我气得脸色发红，张牙舞爪想要过来打我，但却被她的小跟班多罗希拦住了，“安妮，不可以！打架是会被主人赶出庄园的！”


    丽纱原本都准备冲上来挡在我面前了，此刻看到安妮被劝停后无能狂怒的模样，便悄悄在我旁边捂着嘴偷笑。


    “安妮，下等女仆的活恐怕你还要重新学呢，还不快早点去适应适应吗？”我笑了笑，在她更加狂怒的声音中和丽纱一起离开。


    “林娜，你刚才简直太酷了！安妮再也不敢对着我们下等女仆发脾气了！”丽纱激动但小声地欢呼了一下，随即又立马摇摇头说：“不对不对，你现在是上等女仆了！真好，安妮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她高兴的样子感染了我，让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当然，她也不会欺负你了，我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丽纱既感动又惊喜，一路上都红着小脸拉着我的手摇晃撒娇。


    等所有仆人都到侧厅集合后，管家奥赛潘就开始分配晨间的任务。


    上等女仆和下等女仆做的事情完全不同，丽纱她们需要去后厨烧火做饭，而我则需要去衣帽间为小姐们挑选几套好看的衣服，最后再由她们决定穿哪一套。


    从今天开始，我的搭档就从丽纱变成了另一名上等女仆——西拉，她和安妮之前不是很对付，如今我升为上等女仆，她对我的态度倒比对安妮更加友善些。


    “林娜，我负责挑选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服饰，你负责挑选三小姐的可以吗？如果有不确定的，可以让我帮你瞧瞧。”西拉笑着对我说道。


    我十分感谢她的好意，但对于三小姐的喜好，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我用不到十分钟就挑选好了三套供莱西佩选择的服饰，西拉看完后赞叹道：“不得不说，三小姐肯定会爱上你的搭配，这简直就是她爱的风格！”


    几番接触后，她对我的印象明显提高不少，就连笑容都比刚才真挚许多。


    到了早晨八点，我手里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窗外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下，天空放晴，洒满了灿金色的晨光，看起来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我帮丽纱布置餐桌的时候，听到踩踏楼梯的声音，这个时间伯爵和小姐们都不可能起床，唯一能起来的只有伊恩。


    果不其然，我抬头一看，发现是他和男仆柯拉德一起下楼了。


    “早上好，伊恩大人。”我和丽纱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提起裙摆向伊恩行礼。


    伊恩抬了抬手，笑着对我们说：“早上好，两位小姐。”


    “这么早，大人是要出去吗？”我看他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便追问了一句。


    伊恩点点头，他走到我和丽纱面前，犹豫了两秒后才对着我开口说道：“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出去散散步，但不是很熟悉这附近，能拜托小姐给我带个路吗？”


    还没等我回话呢，身旁的丽纱就先小小地惊呼一声，她捂着嘴巴只露出一双睁大的眼睛，无比期待地看我回答。


    但事实上，擅自邀请主家的女仆带路，这对一个绅士来说可算不上是得体的举动。


    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所以一时没想好该不该答应。


    见我没有回答，伊恩神色低落了一分，随后改口道：“不好意思，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说完他就转身带着柯拉德准备离开。


    “等下！”我立即叫住他：“伊恩大人，我愿意给您带路。”


    我果然无法拒绝他，哪怕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但事实上只要他开口，我就会忍不住答应，还会给他找个合适的理由。


    “尤丽莎夫人已经将我命为您的贴身女仆，负责照顾您的日常起居，为您带路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伊恩脚步停下，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当我走近他后，却看到他的背脊比刚才绷紧了许多。


    “那就拜托你了。”他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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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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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上等女仆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