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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离异雄虫决定成为大帝

    第51章 不止忠诚 今生:副官上大分


    碎金般的阳光轻巧跳进落地窗, 在这个温暖的小小阁楼里,曾发生过许多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决策。


    厄喀德那冷酷的继承人曾坐在那张书桌前,抬手间抹除自己的敌人。


    而现在, 阿缇琉丝将决定权交给自己的副官, 夏盖知道这是他极其难得的心软。


    残酷而温柔的雄虫, 将揭开过去的选择权交了出去。


    向前走还是往回看,做出选择吧。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忽视副官的恳求,阿缇琉丝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现在你问我任何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你。所以, 不要把机会浪费在这个问题上。”


    夏盖如前世多次那般慢慢走到他身边,握住他颤抖的手, 轻轻放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手掌下是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只要阿缇琉丝略微屈指,就能轻而易举握住这枚心脏。


    是毫不设防的姿态。


    阿缇琉丝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问道:“你想起来多少了。”


    夏盖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想起来的一切全盘托出。


    他的记忆缺损得厉害, 只记得前世和阿缇琉丝多年征战的军事生涯以及最后几年阿缇琉丝的精神力衰竭,有关巴德尔工程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仍旧是谜团。


    他最先想起来的,是对他来说最刻骨铭心的。


    是一幕幕记忆里,阿缇琉丝从意气风发到病弱不堪。


    所以他急切地请求阿缇琉丝和他离开这里, 比起问清一切的原委,他更想让少将不要重蹈覆辙。


    夏盖有无数问题想问,但这些问题没有一个关于自己的死活安危。


    如果向前走和往回看都会让阿缇琉丝痛苦, 那么他只想告诉阿缇琉丝,我会带你走向第三条路,只要你幸福快乐, 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


    阿缇琉丝缓慢而坚定地抽回自己的手,他微微仰头看着追随了自己两世的副官,有些无奈地说:“真是一模一样的问题啊。”


    前世,夏盖同样问了这个问题。


    在他知道一切的真相后,他同样对阿缇琉丝说:只要您对我点头,我立刻带您离开这里。


    那时的夏盖近乎绝望地对自己的主人如此哀求到。


    他之所以绝望,不是因为他无法带走阿缇琉丝。只要阿缇琉丝点头,这个帝国就没有人可以拦住他,如同多年前阿缇琉丝想让他杀谁,这个帝国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一样。


    他绝望是因为他比谁都知道,阿缇琉丝不会点头的。


    明明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阿缇琉丝却永远不会去做。


    他的主人,永远不会抛下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那时被雪蔷薇包围着的阿缇琉丝,看着俯身哀求自己的副官,微笑着抚摸夏盖的绿眸,美丽病弱的雄虫对副官说:如果我放弃的话,会死很多人的。


    阿缇琉丝是被无数饱含着希冀的人们,用刻满伤痕、淌满鲜血的双手托举起来的神迹,如果连他都放弃了,那么这个国家将再也没有人可以对抗神教。


    其实除了夏盖,前世很多人都对他说过:离开这里吧。


    不是只有夏盖爱他逾过一切,不是只有夏盖在意他快乐与否,可这些人同样被他坚定拒绝——


    牺牲了那么多虫族,流了那么多的血泪,这最后一剑无论如何都要挥出。


    “这个问题,我曾经回答过你了。”从回忆里抽身,阿缇琉丝平静地说,“所以换一个问题吧。”


    有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夏盖已经知道阿缇琉丝曾经的回答是什么,如今的回答又是什么。


    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的巨蛇意志和勇士之心。


    夏盖是阿缇琉丝最锋利的剑刃,如果这是主人的意愿,那么他会接受。


    他依旧痛苦,却绝不会再在阿缇琉丝面前流露,他绝不能让已经处于痛苦之中的主人反过来安慰他。


    少将应该一如既往的残酷温柔,也应该始终一往无前,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绊。


    谁在爱,谁就应该和他所爱之人分担命运。


    阿缇琉丝爱这个世界,所以他要分担和神教斗争的命运;夏盖爱他的主人,所以他要去成为阿缇琉丝最能依仗的利刃。


    这一刻,夏盖告诉自己要去变得更强,强到可以为阿缇琉丝扫除一切障碍,强到不让任何人能伤害阿缇琉丝。


    他想问阿缇琉丝,那簇龙牙最后有没有发挥作用,但却隐隐感觉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夏盖不想再勾起阿缇琉丝伤心的回忆,所以他换了个问题:“……我还能为你的实验做什么?”


    他生硬地改掉差点脱口而出的“少将”,却也不想称呼阿缇琉丝为“您”。


    不愿再像前世般只能旁观,他不会再仅以忠诚的部下自居。


    这个问题让阿缇琉丝很满意,他轻笑着撷下一朵馥郁洁白的花,抬手插在夏盖胸前的金属编花中,整肃的军装由此染上清香。


    欣赏了一下自己突如其来的恶趣味,阿缇琉丝凝视着那双绿眸:“去变得更强,去成为我最强大的——”


    最强大的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突然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精准的词汇形容夏盖对于自己的意义。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见证。


    夏盖是他所有荣誉时刻的见证,也目睹伊德瑞迩营阵亡后他最失态的时刻。


    前后两世,那双绿眸都始终看着他,让他无法抑制地有过片刻的动容与慌乱。


    透明的玻璃墙两侧分别站着神明遗留在世间的三具躯壳。


    灵巫百无聊赖地坐在玻璃墙内侧,对任何审讯都懒得开口,直到阿缇琉丝亲自前往。


    特质的玻璃墙可以阻断精神力,这是首都军事监狱为了收容灵巫,连夜为他量身打造的牢房。


    军事监狱的狱长对阿缇琉丝说到,灵巫自从醒来就一直沉默地坐在地上,任何人和他说话都得不到反馈,又因为他是个雄虫,上刑审讯怕他扛不住。


    阿缇琉丝之所以来见这个战犯,是为了佐伊。


    现在唯一能救佐伊的虫族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满手鲜血的雄虫。


    坐在玻璃墙后的灵巫看到阿缇琉丝,眼神跳动了一下,他太久没活动,艰难地爬起身,踉跄着走到离阿缇琉丝更近的地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后者。


    他的眼神不含任何具有阵营性的情感。


    没有憎恨、厌恶,甚至没有恐惧,哪怕他知道正是眼前这个美丽的雄虫,亲手抓获了自己。


    灵巫的眼神就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天真孩童,充满好奇心地打量着令自己感兴趣的某种昆虫。


    好奇、探究、惊喜。


    阿缇琉丝甚至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喜悦。


    “你是我的同类。”灵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你可以抵挡我的感染,因为你也是——”


    还未等阿缇琉丝开口,灵巫就自顾自说起了同类这样的话。


    这是阿缇琉丝今天第二次感到愕然。


    “我需要你去救一个人。”他收起所有情绪,冷淡地打断灵巫,“除了放你回神教,任何条件你都可以提。”


    “回神教?”灵巫诧异地说,“我为什么要回神教?我在这里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他狂热地看着阿缇琉丝,继续说道:“你需要我帮你救谁?救谁都不是问题,只要我可以做到。但是你必须让我再进你的精神海好好看一看,你好像和我不一样——”


    被关在军事监狱的这段时间,他一直苦思冥想为什么当初那个雄虫可以抵挡自己的感染,直到再次亲眼看到阿缇琉丝,一个始终被他忽略的答案浮上心头。


    因为阿缇琉丝也是神蜕融合者。


    非常简单的答案。


    每一具神蜕都有独特的力量,切丝忒的力量是“分裂”,内尔伽勒的力量是“感染”,那么眼前这个雄虫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灵巫急切地想知道。


    神教找了这么多年的第四具神蜕就在这个雄虫身上,他却完全没想过给神教通风报信。


    他根本不在乎。


    不论是神教和帝国的斗争,还是尤那达斯被围剿歼灭,他都不在乎,对于他来说只要活得舒服,在哪活着都一样,谁能控制他,他就听谁的。


    武器是没有情感的,它不会去思考掌握自己的一方究竟是邪恶还是正义,它也不在意自己会杀死多少人。


    不论是多么厚重的鲜血、多么深沉的绝望,它都不在乎。


    唯一能调动灵巫情绪的,就是对精神力的研究,毕竟这是他安身立命之本,赖以吃饭的家伙。


    即使被帝国俘获,他也一点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帝国舍不得杀他,他知道帝国有太多想要从他身上获得的东西。


    哪怕是和魔鬼做交易,阿缇琉丝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佐伊已经没法再等下去。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同意了灵巫的要求。


    第52章 收获 今生:搞事业


    “原来是那块兹神血肉。”灵巫看着被推进玻璃监狱中的佐伊, “我是最后一个改造它的人,这东西拿出来就说明领袖是铁了心要弄死他。”


    他难得起了好奇心:“这个雄虫是谁?很久没看到领袖这么想弄死一个虫了。”


    典狱长敲了敲玻璃墙,警告道:“他是谁不重要, 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事情。”


    灵巫完全不搭理他, 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只是执拗地看着阿缇琉丝。


    在这个雄虫的认知里,只有同样融合了神蜕的阿缇琉丝可以勉强被他归为同类。


    阿缇琉丝的目光落在已经面目全非的佐伊身上,轻飘飘地说:“他是你们的宿敌,曾经也差点是你的同类。”


    灵巫了然。


    原来是融合神蜕的失败品。


    那他从小到大可见过太多了,尤那达斯和神教里到处是这样的雄虫。


    这个雄虫被兹神血肉侵染得很严重, 出于稳妥起见,灵巫难得放出了自己的翅翼, 调动精神触丝向躺在维生舱里的佐伊簇拥而去。


    灵巫的翅翼漆黑到仿佛能够吸收一切光线,如同两个深邃无比的黑洞在他身后展开。


    在场所有虫族中,只有阿缇琉丝能看到那活跃无比的漆黑触丝,跳动着落在佐伊身上,所过之处, 所有模糊斑驳的血肉都如灰烬被一口气吹开般脱落而下,在脱离佐伊身体的瞬间就烟消云散。


    阿缇琉丝蹙着的眉头逐渐松开。


    灵巫没有耍小心思。


    所有血肉脱落后,佐伊被第一时间送回帝国医院,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但他身上大大小小、深可见骨的各种伤势仍旧需要细致处理。


    “现在,应该是你和我的时间了。”灵巫紧紧盯着阿缇琉丝,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热切。


    阿缇琉丝不顾周围虫族的阻拦, 悠悠走向玻璃墙的另一侧。


    没有任何可畏惧的。


    他既然能把灵巫关进这个监狱,就有信心全身而退。


    随着阿缇琉丝一步步走向灵巫,他背后璀璨澄澈的翅翼也从鞘骨中逐渐释放出来。


    在他进入玻璃墙这侧的瞬间, 来自灵巫的精神力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他的精神海,在这片宽广深沉的空间内四处打量游窜,然后猛地钻向悬挂于精神海中央的精神力本源。


    不出意料,下场是被狠狠弹开。


    阿缇琉丝冷眼看着灵巫精神力化成的小人摔得七荤八素:“我答应你的条件里,似乎不包括接受你的感染。”


    被拆穿的灵巫也不心虚,他偷偷将自己的意识融入了这个分裂体,贼心不死地再次尝试着感染阿缇琉丝。


    这一系列举动被阿缇琉丝挑破后,灵巫装憨笑了几下,接着又是一个俯冲飞向对方的精神力本源。


    不耐烦地皱眉,阿缇琉丝正想把他踢出去,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本源在他锲而不舍的“感染”中,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轻蹙的眉头再度松开,阿缇琉丝心头浮现一抹不可置信。


    非常具有戏剧性。


    来自其他神蜕的力量让巴德尔感受到了威胁,这个在阿缇琉丝体内沉睡了多年的神明,似乎是察觉到了挑衅,竟然露出一丝苏醒的迹象。


    灵巫尚未意识到大难临头,他察觉到这片空间内的震荡,还以为是自己的感染终于生效,喜形于色地露出邪恶笑容,加大马力撞向阿缇琉丝璀璨生辉的精神力本源。


    这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没有被弹开。


    而是被骤然变大的本源猝然吞噬。


    携带着灵巫意识的分裂体,被巴德尔吞了。


    整个过程快到阿缇琉丝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关键时刻是灵巫体内的切丝忒迅速出手,切断了这一缕意识。


    他见鬼般地睁眼,惊惧不已地望向阿缇琉丝。


    如果不是切丝忒,他的意识将被永远困在阿缇琉丝的精神海里。


    那是强大到可怖窒息的力量,他终于确信第四具神蜕就在眼前这个雄虫的体内,而刚刚吞噬分裂体的行为,也完全是神蜕被刺激后自主做出的。


    被他畏惧看着的阿缇琉丝,正凝神感受着体内精神力本源的变化。


    这是他今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神明伟力。


    非常明显的“饱腹感”。


    所以,巴德尔免疫之力的本质很有可能就是吞噬。


    前世他的分裂体之所以能让雌虫免疫精神力攻击,是因为分裂体将那些精神力尽数吞下。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佐伊会在神墓中失去精神力本源,因为他没能成功融合巴德尔,所以本源被后者吞噬。


    阿缇琉丝的双眸逐渐发亮,要证实这个猜测其实很简单。


    眼前就摆着现成的实验道具。


    灵巫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将灵巫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遍后,阿缇琉丝发现对方体内两具神蜕的力量并不均衡。


    这个发现也被半死不活的灵巫亲口承认:“切丝忒和内尔伽勒被分成三份,分别由三个雄虫融合,我只是其中之一。但是我掌握了完整的切丝忒和三分之一的内尔伽勒,剩下两个雄虫都没有我强。”


    单从数量而言,融合了两具神蜕的灵巫原本应该比阿缇琉丝更强,但是巴德尔的吞噬之力正好克制残缺的内尔伽勒。


    他继续说道:“更多的我不能再告诉你,除非你能保证帝国不把我送上最高法庭。我在神教留下了无数分裂体,就算我死了,神教也可以依靠那些分裂体感染其他雄虫。所以比起杀了我,继续研究我,才对你们更有价值。”


    灵巫不关心各种势力间的博弈,但他很聪明,连神迹都能研究明白的脑子,怎么可能弄不明白凡尘斗争。


    他很清楚,比起营救自己,神教的首要选项更可能是杀了自己。


    帝国反而成了他最能抓住的保护伞。


    他看着自己身前双眸发亮的阿缇琉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慢慢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让我活下去吧,我会对你有价值的。”


    谁能控制他,他就听谁的。


    帝国最高军事监狱位于安提戈涅的地下,自从建立以来,没有任何一名囚犯从中成功越狱过,进入这里就等于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些囚犯的头顶就踩着帝国最精锐的九大军团。


    从地底出来后,重新站在日光之下,阿缇琉丝不免恍惚了一瞬,最高军事监狱修建在地底,除了防止越狱以外,还是为了从精神层面摧毁这些囚犯。


    永恒的黑暗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即便他们再穷凶极恶。


    阿缇琉丝已经从灵巫嘴里挖出第二个融合了内尔伽勒的雄虫是谁。


    但是剩下的最后一个雄虫,灵巫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出来。


    这最后一个雄虫的身份,相当重要,以至于灵巫都心生忌惮。


    没关系,时间还有很多,他可以慢慢挖掘,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长期持有对灵巫的控制权。


    他要从雄保会、神教和军部三方势力手中夺走这个战犯。


    这些人不能像前世一样,直接让夏盖都杀了。


    想想都头疼。


    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阿缇琉丝不愿这么快就将一切对兰因大公和玛尔斯大帝全盘托出。


    这次阿缇琉丝不会再对长辈们言听计从,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担子落在他身上,那么如何挑起也应该由他说了算。


    并非幼稚任性的赌气,而是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决心。


    身旁将他送至地面的典狱长再次表现出对厄喀德那的敬畏,他向这位厄喀德那继承人保证,一旦总参谋部提审灵巫,他会第一时间通知阿缇琉丝。


    典狱长隶属警署,职级位同少将,但他面对军衔不过是少尉的阿缇琉丝时,却显得恭敬无比。


    让这个出身一流贵族的雌虫敬畏的,并非阿缇琉丝,而是其身后的厄喀德那家族。


    “我记得阿南刻应该有一个和我同龄的雄虫?”阿缇琉丝轻轻按了下自己的额角,尝试回忆起更多关于这个家族的信息,“回去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宪兵团参谋部看看,我可以帮他写封推荐信。”


    阿南刻,命数之神。


    这个以神祇为名的家族,也许可以成为他刺破命数的长矛。


    今天的颇多收获让阿缇琉丝心情不错,他对典狱长开了个玩笑:“宪兵团里个个都是帝国栋梁,在其中解决终身大事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他虽是开玩笑,前半句话倒是真的。


    宪兵团象征着首都星军事面貌,进入其中的雌虫几乎全都出身贵族,除了体能要高,相貌身材也都是万里挑一的。


    宪兵团从赫德卫兵分流演化而来,后者是历任大帝的亲兵,绝对忠诚的君王骑士。


    他们在帝国有着极为悠长的历史,在寂灭之灾发生以前,大帝基本由雄虫担任,所以赫德卫兵不仅意味着王宫的安保力量,还意味着有极大机会爬上大帝的床榻,一吻芳泽,成为大帝的情人。


    当然,如果是雌虫大帝,那么同样身为雌虫的赫德卫兵就是单纯的骑士。


    所以成为赫德卫兵曾被不少贵族雌虫视为最高荣耀。


    阿南刻家族的典狱长闻言笑道:“那我不争气的虫崽,就拜托阿缇琉丝伯爵了。”


    摆手阻拦对方想将自己送上飞行器的举动,阿缇琉丝悠然坐在后排富有光泽的皮质沙发上,对典狱长意味深长地笑道:“下注,就要下在年轻一辈的身上,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懂。”


    第53章 彻底栽了 今生:貌美猫猫又被撸了……


    安提戈涅的冬季一向寒冷而漫长, 阿缇琉丝甚至没有参与歼灭尤那达斯的表彰会,就已经动身启程前往伊斯墨涅。


    伊斯墨涅位于首都星的另一侧,此刻正是温暖明媚的时候, 它虽然不是首都星的中心城, 但也是赫赫有名的星际城市。


    让这个城市拥有足以媲美安提戈涅地位的原因, 是芬尼尔家族的眷属曾经在此聚族而居。


    随着塞缪尔大帝的陨落,芬尼尔逐渐衰落后,其眷属也跟随厄喀德那家族迁徙至安提戈涅,如今只剩一些产业还遗留在伊斯墨涅。


    阿缇琉丝离开前,还记得去帝国医院看望佐伊。


    佐伊躺在治疗仓里, 全身包裹着防止感染的生物膜,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他急促地示意阿缇琉丝靠近, 手里好像紧紧握着什么。


    虽然明知道他要作怪,阿缇琉丝还是叹了口气,凑近治疗仓,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看他靠过来,佐伊艰难地将包成粽子的手伸到治疗仓的玻璃窗面前, 然后缓缓摊开手掌。


    朝阿缇琉丝比了个大拇指。


    佐伊的嘴巴被紧紧裹住,做了口型阿缇琉丝也看不到,所以他只是在心里轻声说:你做得很好。


    被关在圣殿净池时,他原以为阿缇琉丝不会赞成自己涉险, 但好友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然后说一定会安全地把他带回首都星,所以放心地去做吧。


    和以前相比, 确实有了变化。


    以前的阿缇琉丝总想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而现在的阿缇琉丝已经初步具备君主的品质。


    依旧温柔强大,但却敢于残忍。


    在与神明的残酷斗争中, 如果只是温柔的话,可能会死的。


    所以作为阿缇琉丝的好友,他为对方的改变感到由衷的喜悦。


    阿缇琉丝并不知道佐伊内心的诸多想法,看到对方竖起的大拇指,他打趣道:“躺了两个星期,里面的虫不会换了一个吧。”


    治疗仓并不是完全密封的,所以佐伊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闻言,佐伊艰难地伸出中指。


    安提戈涅的贵族向来有冬日度假的传统习俗,谢默司也正是以这个名义邀请阿缇琉丝同游。


    他将地点的选择权交给了阿缇琉丝。


    小雄虫选择了伊斯墨涅,直到很久以后,谢默司才知道此刻阿缇琉丝选择这个地点的用意。


    阿缇琉丝在动身之前,将夏盖丢到了帝国东部边境,战场永远是磨砺士兵的最好去处。


    除此之外,前世东部星系是诸神黄昏中最先沦陷的,他总觉得其中有猫腻,干脆就把夏盖派过去打探情况。


    副官依依不舍地离开之前,问阿缇琉丝,什么时候能回到他身边。


    阿缇琉丝则好笑地反问:还没去就想着回来了?


    不会太久的。


    等从伊斯墨涅回来,他会亲自去东部星系,拜访第二个融合了内尔伽勒的雄虫。


    在得知阿缇琉丝的度假地点是伊斯墨涅后,夏盖建议他带上花园里那只名为荆棘的三头犬,忠诚的副官若无其事地说:


    伊斯墨涅的狩猎赛马活动闻名帝国,上尉要玩就玩得开心点,全帝国不会再有比三头犬更出色的猎犬了。


    阿缇琉丝挑眉打量了他片刻,随后轻笑着接受了这个提议。


    然而副官的小心思其实不止于此。


    他希望主人能够在看到那双绿眸的时候想起自己。


    也希望这只已经和自己日渐熟稔的三头犬,能够替他拦住某些不怀好意的雌虫。


    护主、排外、凶戾。


    是狗的三大美德。


    也是夏盖的三大美德。


    一进入伊斯墨涅,谢默司就以“当在伊斯墨涅时,要做伊斯墨涅的虫族所做的事情”为由,哄着阿缇琉丝换上了当地特色服饰。


    这种服饰仅由一块长方形的丝织物组成,不经任何裁剪,两次折叠后即可形成一条长裙,需要在腰部和双肩固定别针。


    宽大修长的手掌抵在劲瘦的腰肢上,顺着脊背那条分明的沟壑往上游走,最终停留在舒展的双肩,轻巧地扣下别针。


    谢默司落在阿缇琉丝肩背的双手,与这个雄虫有十分明显的肤色差。


    像掉落在雪堆里的蜜蜡,也像融入牛奶的蜂蜜。


    阿缇琉丝微微侧头,回眸看向自己身后的雌虫,反手捉住对方的手掌:“好了。”


    垂坠感极强的丝绸形成优美的垂褶,走动时右侧衣摆微微敞开,阿缇琉丝总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雌虫的服饰配有同样宽松的长裤,雄虫的服饰却仅有这条长裙,因为在伊斯墨涅的传统中,雄虫的躯体被认为是至纯至美的,而裸/露是对美的最高致敬。


    在阿缇琉丝的坚持下,他保留了现代文明最伟大的发明——内裤。


    这种名为“拉顿”的长裙之下,本不该保留任何衣物。


    阿缇琉丝身上的拉顿由雪白、松绿、金黄三种色彩构成,越发衬得他美得具有神性,而随着他的走动,修长笔直的双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相比之下,谢默司身上的拉顿则是十分简洁的全白。


    在几天前邀请阿缇琉丝同游,还未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时,他就将体能训练翻倍,务必使自己的躯体处于巅峰状态之下,体脂率必须维持在一个美观的水平内。


    所以哪怕披着最能勾勒肌肉线条的丝绸,这具强大的躯体也看不出任何缺陷,呈现出一种无可指摘的完美状态。


    在为阿缇琉丝扣上腰部的别针时,他就发现小雄虫的腰部多了丝柔韧的手感,捏上去多了一点脂肪的柔软。像冬日里坚果吃多了的小松鼠,油光水滑的茂密皮毛下软嘟嘟的。


    这点柔软的手感让谢默司爱不释手。


    并非出于狎昵的情欲,而是怜爱到极致舍不得从掌中放下。


    看着阿缇琉丝侧身回眸时弯弯的长睫,他在心里轻叹了一下,无数次克制住俯身亲吻的欲/望。


    慢慢来,不着急。


    伊斯墨涅并非贵族们通常会选择的度假地点,这里的虫族崇尚勇武好斗,最出名的娱乐活动也是狩猎、赛马和击剑,而非晚宴舞会。


    所以当他得知阿缇琉丝选择这里作为度假地点时,难免小小诧异了一下,紧接着就让莱夫准备各项事宜。


    他当然不会带莱夫来,只是顺便让莱夫清查一下尼普顿家族在伊斯墨涅的产业,从中选了一处宝石矿脉作为送给阿缇琉丝晋升的贺礼。


    凯旋的小雄虫应该得到漂漂亮亮的嘉奖。


    无足轻重的宝石而已,如果阿缇琉丝能为此情绪波动一瞬,就是值得的。


    而谢默司选择宝石矿脉的原因也很简单——漂亮好看。


    尼普顿的雌虫骨子里都带点直雌主义,比起阿缇琉丝的雌父罗萨蒂亚元帅,谢默司已经算新时代雌虫,这点直雌主义只会隐晦体现在他偶尔显露出的强势。


    当然,罗萨蒂亚元帅的直雌主义已经被兰因大公彻底治得服服帖帖。


    兰因收拾罗萨蒂亚的逸事,几十年前曾在帝国传得沸沸扬扬,被各大贵族引以为戒,一定要避免两个性格同样强势的虫族联姻。


    谢默司将父辈的教训引为前车之鉴,时刻谨记眼前的小雄虫不仅是可以被他放在掌中的小王子,也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大贵族。


    所以他会支持阿缇琉丝孤身前往梵王星,因为尊重,也因为自信。


    尊重阿缇琉丝的决定,同时自信能为他兜底。


    莱夫为上级挑选的庄园也很有伊斯墨涅的风格,室内装修优美舒展,简洁而不失层次感,大面积的乳白与天蓝色调让居住其中的虫族仿佛置身海洋,整体呈现着清新自然的风格。


    庄园外则罗列着典型的石柱,如一架巨大美丽的竖琴。


    阿缇琉丝正慵懒地靠坐在飘窗上,在他面前摆着一盘木雕黑白棋,他颇有兴致地自娱自乐,谢默司则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处理着需要他最终审批的各项军务。


    他有时会从光屏上抬眼,确认阿缇琉丝没有处于无聊的状态中,然后继续埋首工作。


    小雄虫自弈了一会后就失去了对这种古老棋盘的兴趣,他转而可有可无地打量起室内,最终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因为放松了表情管理,谢默司此刻的神情更接近他的真实性格。


    漠然、随意。


    无法用冷漠去形容,而是万事都不挂心的淡漠。


    他姿态随意舒展地坐在沙发上,长腿自然分开,优越的身高和腿长,使得他的膝盖高出沙发不少。


    极其优秀的眉眼比例让他看上去像行走的雕像,不需要任何精心投射的光影,任何随意的举止都能让他的面容和躯体呈现出完美的线条。


    简而言之,是不挑角度的英俊优雅。


    但他小臂上时常凸起的青筋、几乎时刻处于发力状态的腰腹、宽阔结实的肩背,又让他显出一种强烈的力量感。


    是极具矛盾感的优雅暴徒。


    仅需一眼,便可断定,这是一个极其强大的高等级雌虫。


    本该存在感强烈的雌虫,因他的气质带有习惯性的藏锋敛锷,所以刻意收敛时,所有暴烈的压迫感都被藏在低调温和的假面之下。


    阿缇琉丝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的瞬间,始终不动神色留意着他的谢默司就已经察觉到,所以谢默司脸上暴露本性的神情只存在片刻,下一秒就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凝视。


    “无聊了?”谢默司摘下高挺鼻梁上的平光镜,那点少见的斯文感也随之褪去,他坐到阿缇琉丝身边,亲昵地刮了下对方的鼻尖。


    感受到一点凉意,谢默司蹙眉为他披上一条色彩斑斓的编织毯。


    被他刮了下鼻子的阿缇琉丝诧异抬眸看他,抬手就要锤过去。


    却被理所当然地握住手腕,然后靠近贴贴。


    谢默司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下阿缇琉丝的,气息交融间,他没有再度靠近,维持着这个亲昵暧昧却不突破界限的距离,沉浸在小雄虫清浅的香气中。


    而他身上冷冽粗粝的香水味也再次入侵阿缇琉丝的领地。


    小雄虫似乎有些愕然,第一时间竟然没有挣脱,而是微微仰头瞪着他。


    像一只被强硬抓来顺毛的貌美猫猫,错愕地看着胆敢冒犯自己的铲屎官,漂亮柔顺的毛毛微微炸开,爪子都从肉垫里伸出来,却被万恶的铲屎官捏着粉嫩的肉垫比了个耶。


    谢默司抬手轻柔按在对方柔软饱满的唇瓣上,摩挲着指腹下柔嫩的皮肤,动作温柔无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霸道。


    像荒原上长满月下香,深渊般冷淡死寂的心脏,只有在阿缇琉丝身边才会蓬勃跳动。


    他再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自己栽了,并且彻彻底底。


    第54章 阿喀琉斯之踵 今生:爱的锚点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没能在阿缇琉丝的嘴唇上停留更久, 仅仅十几秒过去,美丽的年轻雄虫就已经回过神。


    阿缇琉丝从安提戈涅带来的三头犬,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了一切, 它一边从喉中发出低沉的吠叫, 一边焦急地从屋外花园飞奔而入。


    有着绿色眼眸的猎犬身形矫健, 飞奔时四肢都几乎离地,全身线条流畅优美,片刻便已经飞至阿缇琉丝脚边,警惕地盯着谢默司,跃跃欲试地想要扑上去。


    谢默司被推开时, 心中不免惋惜了一秒,下一刻便看向趴在地上的三头犬。


    很平静的目光。


    三头犬脊背上光滑水亮的毛发立刻全部炸起, 尾巴也开始不安地摆动,却依旧对谢默司龇着雪亮尖锐的獠牙,试图进行恐吓威慑。


    将爱犬的反应尽收眼底,阿缇琉丝轻笑着撸了一把狗头,语气平淡道:“不许吓它。”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主人的撑腰, 三头犬的尾巴摇得飞快,砰砰有力地敲打在飘窗石台上。


    谢默司无辜地对他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很老实。


    嗤笑了一声,阿缇琉丝从铺着细腻毛毯的飘窗上起身, 当看到三头犬碧绿的眼眸时,他几乎是立刻想起被自己丢到东部星系的副官。


    帝国东部常年处于战火,风雨飘摇的前线既是最危险的地方, 也是最容易铸就英雄的地方,所以在那好好磨砺吧。


    正在伊斯墨涅度假的雄虫军官,毫无心理负担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起泡酒, 悠闲地刷起当地最近举办的娱乐活动。


    虽然已经迁离伊斯墨涅多年,这里最大的赛马场依旧属于芬尼尔家族,每年的利润相当可观。


    除了赛马,这里的击剑表演也让阿缇琉丝很感兴趣。


    这是一个全民尚武的城市,也是全帝国唯一一个没有教堂的城市。


    这里只有塞缪尔大帝的雕像。


    没有对神明的崇拜,只有对伟人的敬仰。


    几百年前这位大帝发动屠神之战时,伊斯墨涅作为守卫帝国心脏的隘要关口,曾创下三百赫德卫兵死守伊斯墨涅数月的壮举,为其他选帝侯支援安提戈涅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这三百赫德卫兵的对手,是整整三万神教选帝侯亲兵。


    塞缪尔大帝的第一任赫德卫兵长就是死在伊斯墨涅之战中。


    这位卫兵长从大帝尚且是王储时,便陪伴在他的身边,甚至为大帝留下了一名雄虫幼崽。


    虽然他仅仅是塞缪尔大帝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但冷酷的大帝终究顾念了一点旧情,在他死后第二天,将他的弟弟升为新的赫德卫兵长。


    卫兵长出身波吕斐斯,这个家族日后被塞缪尔大帝抬为世俗选帝侯之一。


    据说这个闻名于全帝国的勇士,死前曾留下一段被奉为圭臬的话:


    我不期待忠诚。残忍是美人的天性、习惯和宗教。


    优秀的君王以权力回报效忠。


    至于其他比权力财富都更为奢侈的东西,恐怕在塞缪尔大帝漫长的一生中,都没有一个雌虫得到过。


    阿缇琉丝难得长吁短叹了一下,站在他旁边冲咖啡的谢默司却是忍不住闷笑着又想靠上来。


    从庄园的角度,只要稍微朝外远望,就可以窥见那座屹立在城市中心的巨大雕像。


    骑着骏马、英姿勃发的塞缪尔大帝。


    所以谢默司只要略微思索,就知道阿缇琉丝看向窗外后,在想什么。


    “我不期待忠诚。残忍是美人的天性、习惯和宗教。”他一边轻声说出这句著名的话,一边自然地俯身整理了一下阿缇琉丝领口的褶皱,使其更加美观。


    他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实。


    阿缇琉丝并不抗拒这种带有服务性质的亲密举动,但会下意识躲避出于其他目的的亲密举动。


    果然是被服侍惯了的小王子。


    但是谁让小王子周围的雌虫都乐意服侍他呢。


    亲昵而温柔地在心里蛐蛐了一句,谢默司的好心情持续到想起某个绿眼雌虫之前。


    啧。


    他这才想起阿摩带来的那条狗也是绿眼睛。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就如同和雄主一起出门游玩,结果雄主非要带着雌侍的崽,而为了避免雄主累到,身为雌君只能捏着鼻子照顾和雌侍长得很像的崽。


    谢默司认真考虑了一下把莱夫叫过来遛狗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三头犬过于认主,除了阿缇琉丝,恐怕没人遛得了它。


    听到谢默司这句话,阿缇琉丝轻啜了一口金黄的酒液,笑着叹息道:“向君主寻求忠诚,本身就是很可笑的行为。用美人形容塞缪尔大帝,而非将其看做君主,卫兵长还是没走出自己的圈。”


    “具体是指?”闻言,谢默司正在给咖啡拉花的修长手指停顿了一瞬,若无其事地问。


    阿缇琉丝的视线终于回到这个高大的雌虫身上,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他始终把塞缪尔大帝当做多年前需要他扶持的势弱王储,而未意识到后者早已是比他还要强势的君主,甚至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家族的荣辱。”


    他看着那朵盛开在谢默司杯中的郁金香,怜悯地说:“他怎么可以爱上自己的君主呢?”


    剑指神明的君主,又怎么会停留在任何一个雌虫身边。


    漫长的帝王生涯中,塞缪尔或许仍留存着人性的温存,但这点温存绝不会属于爱情,只会留给他自己。


    心中猝不及防的触动被谢默司顷刻收起,他带着一点玩味地、意味不明地说:“幸而我不是卫兵长,你也不是——”


    “不是什么?”阿缇琉丝挑眉看他,轻轻露出一点笑意,刹那容光绝艳。


    这一刻,俊美悲悯的雄虫,再次露出他大贵族的一面。


    美丽、柔和、漫不经心。


    谢默司却是笑着摇头,不肯再说下去。


    塞缪尔大帝并非寿终正寝,而是死于刺杀。


    任何悲剧的结局,他都不愿套在阿摩身上,哪怕只是一种否定性的假设。


    此时的谢默司还不知道,很快他就会想起,这个令自己怜惜到不愿将任何悲剧假想在他身上的雄虫,曾经历过怎样的地狱,而自己又是如何亲眼目睹悲剧的发生。


    他轻巧地转移话题,邀请阿缇琉丝在傍晚之际外出散心。


    被他邀请的青年正低头看着终端上的讯息。


    这条讯息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雌虫。


    是威廉。


    他已经脱离危险,生龙活虎地回到第七军团报到,二十多年的卧底生涯,述职报告有的写了。


    这是阿缇琉丝的第一反应。


    他漫不经心地往下划去,匆匆浏览了一遍。


    大致内容是交代尤那达斯一些核心成员的处置下场。


    原来诺瓦克没说谎,他全家确实都被尤那达斯杀了。


    但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威廉用的词是“欣喜若狂”。


    啧,神经病。


    传道士基本都被枪决,而被他们劫掠的雄虫虽然已经被救出,情况却依旧不妙,需要接受长久的心理矫治。


    这则讯息的最后,是一个意味不明的问题。


    拥有着一头红发的雌虫问他,会不会有一天喜欢上红色。


    阿缇琉丝没去纠结威廉是怎么拿到自己的联系的,及至划到最后,他静静看着这个问题,脑海里闪过漆黑山洞中,濒临死亡的雌虫挣扎求生的面容。


    他平静地删掉了这条讯息,没有回复。


    这个雌虫爱上了注定握不住的月辉。


    虽然已经是傍晚,伊斯墨涅的街道却依旧很热闹,这里一年一度的胜利日即将到来,随处可见已经挂上鲜红旗帜的路灯。


    胜利日是为了纪念伊斯墨涅之战中的英灵。


    这个节日的基调却并非悲伤而是狂欢,这里的虫族将胜利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为了最终的胜利,尽情地载歌载舞、欢笑畅饮吧,因为所有的牺牲都会迎来美好的未来。


    虽然是明媚的春日,习习晚风吹来依旧有着些许凉意,谢默司有意走在风吹来的那侧,高大的身躯挡住凉风,他微微低头温柔地去看身旁之人。


    走出庄园后,两人就换上了平常装束。


    阿缇琉丝穿着休闲的夹克,里面随意搭了件淡蓝衬衫,极富垂坠感的长裤勾出优越腰线,越发显得身高腿长、年轻貌美。


    谢默司则维持着一贯整肃的穿衣风格,内心随意淡漠到极致的雌虫,在衣着方面却意外地严谨讲究。


    剪裁合体的西装风衣展现出完美的肩背线条,衬衫扣到不影响美观的最后一颗,马甲西裤穿得一丝不苟,露肤度比阿缇琉丝还低。


    一米九几的身高,一眼看过去最显眼的就是那双长腿。


    阿缇琉丝的目光被广场上一种古老的游戏所吸引,这是一种骰子竞技游戏,月桂广场上已经围满了结伴的虫族。


    简单来说,一人扔骰子选对手,另一人挑战,规定时间内赢下六轮就可以取得冠军,带走奖品。


    奖品称不上多么值钱,却很有纪念意义。


    是一枚猛兽牙齿雕刻的小小盾牌,只有拇指大小,工艺也很粗糙,仅能大致看出盾牌上刻了一只狼头。


    这个盾牌在当地有独特的名字——阿喀琉斯之踵。


    寓意着勇士的唯一弱点。


    阿喀琉斯是远在严冬纪时,便被传诵为强大勇士的雄虫,是没有被记载于正式史书之中的民间传说。


    阿缇琉丝的名字也是来源于他。


    谢默司见他目光流连在那枚盾牌上,瞬间便明晰,于是开玩笑道:“去玩一玩吧,毕竟,不能让你的弱点落入其他虫族手里。”


    轻哼了一声,阿缇琉丝往月桂广场走去,很有信心地直接挑了最大的那枚骰子,这也意味着他的对手将是深谙此道的老手。


    谢默司自觉脱下外套,慢条斯理地松开衬衫袖口,将两边都精致地往上卷了四道后,绅士地对阿缇琉丝作出“请”的手势。


    为我挑选对手吧。


    谢默司果然不负众望,甚至没有对手能够在他手里撑过三个回合,引得广场上一片围观喝彩。


    第九军团军长并非浪得虚名。


    而当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枚小小盾牌放在阿缇琉丝掌心时,广场四周猝然喷出绚烂璀璨的音乐喷泉,无数躲闪不及的虫族都被淋了个透心凉,一时间周围人声鼎沸,有惊叹声、嬉笑声,也有埋怨声。


    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离在谢默司的风衣之外,好像沾染上了潮湿水汽,显得失真而朦胧。


    在混合着五彩灯光的水柱喷出瞬间,谢默司便反应极快地用外套裹住阿缇琉丝,后者也因此全身而退,连一根发丝都未曾被打湿。


    谢默司自己则被淋了一身,因为两人当时正巧站在月桂广场中央,所有的喷泉都向中心涌来,根本无处可躲,据说这是为冠军准备的惊喜。


    雌虫强大的身体素质让他没有一丝畏寒的表现,反而在阿缇琉丝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将垂下的发丝随手往后一梳,形成一个洒脱不羁的背头,深邃英俊的五官由此显出富有攻击性的俊美。


    他也温柔笑着抹去眉骨上挂着的水珠,捂着胸口佯装重伤、郑重无比地将盾牌放在阿缇琉丝手中:“强大的勇士,请务必收好你的弱点,牢记不要示人。”


    他夸张的语气动作明显是在开玩笑,其中含义却认真无比。


    不要再把可以伤害你的弱点,交给任何人。


    包括我在内。


    谢默司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中说出“再”,而他自己也莫名诧异这个词语的出现。


    在这热闹美好的氛围中,阿缇琉丝难得戏精附体,语气沉重地回道:“收到,长官。我不会忘记你的牺牲的。”


    但很快他就无法维持这种沉重,而是笑着说:“军长刚刚算不算以武压人?”


    谢默司闻言,点了下他的额头,线条利落的下颔朝他手中盾牌扬了扬——


    没有以武压人,哪来的小盾牌?


    阿缇琉丝假装看不懂,将裹在身上的风衣丢回给谢默司,心情大好地轻哼着小调往前翩翩走去。


    脚步轻快得像一只美丽的黑金凤蝶。


    谢默司接过外套,笑着追了上去,最终与他并肩而行,一起行走在温和的良夜中。


    他们在难得温柔宁静的氛围中,逐渐远离闹市,走到了当年赫德卫兵死守的隘口。


    几百年过去,一切战争的痕迹都被抹除,只剩一座庞大的纪念碑,刻着所有死在伊斯墨涅之战中的英灵姓名。


    其中大半的姓氏都是芬尼尔。


    阿缇琉丝走近这座纪念碑,仰头去看它的尽头,目光柔和宁静。


    他伸手覆上冰冷的石碑,掌中所有温度似乎都被汲取远离,这只雪白修长的手掌很快变得同样冰凉。


    一只浅蜜色的修长手掌覆盖住他的手,瞬间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在这古朴庄重的石碑前,能够影响无数人命运的两个虫族,此刻也不过是两个彼此靠近的渺小灵魂。


    可这一点靠近却让阿缇琉丝不再感到寒冷。


    他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庞大的命运固然沉重,却有很多人和他站在一起去抵挡这洪流。


    比如此时正在他身旁的谢默司,比如远在东部星系的夏盖,比如无数未曾留名的士兵们,比如他的雄父雌父,和从小到大的挚友们。


    前世一切都太晚了,但这次却还来得及。


    幸而他不是塞缪尔大帝。


    身旁雌虫传来的暖意在这一刻,让他竟然没有挣脱的想法。


    或许他不需要依靠谁,但可以依仗的温暖臂膀就在身边,柔情蜜意的爱语温床就在眼前,不论他接受还是拒绝,都会永远为他开放。


    在这微凉的夜色中,美丽的雄虫仰头看着苍凉的石碑,轻声说:“我不会成为塞缪尔大帝。因为——”


    因为有你们。


    第55章 示威 今生:继续谈恋爱


    “芬尼尔之血告诉我们, 头狼思维在庞大到将所有人都卷入的战争中,是注定行不通的。”此时他们已经走在回到庄园的路上,阿缇琉丝看着街上血红的旗帜, 若有所感道。


    神教鼎盛时期曾独占六个选帝侯席位, 其中三名都被塞缪尔大帝亲自斩于马下, 三王之血固然巩固了他的统治,却在日后为芬尼尔招来灾祸。


    在那场灾祸中,只有厄喀德那伸出了援手,这也是前世芬尼尔率先向厄喀德那投诚的原因。


    灭顶之灾中,只有那唯一一个英雄站了出来, 那么他背后被保护的众人,也会随之奋起。


    为众人抱薪者, 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这就是虫族能绵延万年的种族精神。


    与他同行的谢默司敏锐察觉到阿缇琉丝话语中的意有所指,不论是选择在伊斯墨涅度假,还是夜访纪念碑,这个雄虫的一举一动都有自己的用意。


    出身九大选帝侯之一, 斗败了无数兄弟叔伯才登上族长之位的谢默司,拥有着极强的政治嗅觉,在这个几百年前的战场上,他已经隐约领悟阿缇琉丝意志所向之处。


    尼普顿的权力, 是斯堤克斯帝国的七大传说之一。


    名为“权力”的东西,深深刻在每一个被冠以尼普顿姓氏的虫族身上,却偏偏出了罗萨蒂亚这个情种。


    他是谢默司雄父的弟弟, 也是当时尼普顿所有长辈看好的内定族长。


    所以尼普顿和厄喀德那的联姻对象,原本不是他。


    他却强硬蛮横地抢过和兰因大公的婚事,甚至甘愿放弃族长之位, 这也就导致了尼普顿族内权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陷入紊乱,上下两辈人为此争斗不已。


    如今看来,似乎要出第二个情种。


    不过与那时的罗萨蒂亚不同,现在的谢默司已经大权在握,没人能让他放弃任何东西。


    没人能让他放弃任何东西,他也不会说出甘愿放弃一切这种话。


    因为对于小王子而言,这是国王最大的价值。


    用手中的权杖,指向对方目光所望之处。


    听起来就很浪漫。


    当两人回到庄园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落下,整片天空陷入彻底的黑暗,庄园也矗立在一片寂静中,外围一列石柱遥遥望去就像优雅沉默的乐器,静静奏着无声乐曲。


    盘腿坐在手工编织的藤椅上,已经洗漱完毕的阿缇琉丝悠哉地在手札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接受来自身边雌虫的投喂。


    一堆香香脆脆的小兔饼干。


    手腕上的终端突然震动,显示发来了一条署名为夏盖的讯息。


    以谢默司的位置,很轻易就能看到这条讯息是谁发来的。


    他若无其事地递去一杯香浓醇厚的牛奶,行动自然流畅,看不出一点二人世界被打断的恼怒。


    阿缇琉丝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反应,他理所当然地接受服侍,毫不避讳地点开夏盖发来的内容,一边小口抿着热牛奶,一边查看。


    夏盖目前身处潘多拉星,距离他被丢到这颗星球上的边境军里,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潘多拉边境军中的天启者部队,是常年征战前线的军中精锐,他们的长官正是潘多拉战区的司令,哈迪斯·格拉夫·厄喀德那,帝国现役的39名元帅之一。


    在老管家曾为夏盖安排的100名帝国史上最强大的虚拟雌虫中,位列98。


    有这样的人物坐镇,前世东部星系无论如何也不该一夜沦陷,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实确实如此。


    这位阿缇琉丝记忆中高大爽朗的叔叔,在神教正式叛乱的当天精神海崩溃而死,他的死亡在前世也成为一大谜团,导致了战局的持续低迷。


    诸神黄昏之战实在是过于惨烈,帝国准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仓促迎战,最后取得的胜利完全可以用“惨胜”一词形容,全国三分之一的人口失踪死亡,是彻彻底底的元气大伤。


    如果不是阿缇琉丝前几年的南征北战,周围国家将在诸神黄昏之后将帝国瓜分殆尽。


    即便死亡,他留下的恩泽依旧长存。


    其实不仅是哈迪斯,东部星系相当多的高级将领都死于精神海崩溃,如今看来,恐怕和那位融合了内尔伽勒的第二名雄虫脱不了干系。


    以哈迪斯常年接受高等级雄虫灌溉的精神海,寻常精神力炸弹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威胁,至少得是司铎级别的雄虫主教才能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


    哈迪斯的雄主是芬尼尔三代以来唯二的雄虫之一,据说十分符合混乱纪美人的定义——美丽柔弱,以雌君为天,虽然免不了有很多雌侍,但最爱的永远是雌君。


    前世哈迪斯死后,他的雄主也被神教军俘获。


    阿缇琉丝不忍再去回忆那个雄虫的结局,收回所有思绪,认真看夏盖发来的讯息。


    夏盖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这一看差点没让阿缇琉丝把牛奶/喷出来。


    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简直是见鬼。


    这张照片乍一看只是有点血/腥而已,强大的雌虫脚下踩着一具走私者尸体,对方断裂的肢体血肉几乎淹没他的军靴。


    问题就出在拍摄角度。


    从上而下的俯视角度,将夏盖饱满分明的胸腹肌都囊括其中,块垒分明、线条深刻,看上去就有一种蓬勃野蛮的旺盛力量感。


    连腰部微微鼓起的肌肉群都拍得清晰无比。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教的。


    一个星期而已,夏盖已经露出被哈迪斯带歪的苗头。


    阿缇琉丝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牛奶,第一反应就是关掉光屏。


    夏盖敢发他都不敢看。


    虽然已经摸过甚至是踩过,但这种具有明显暗示意味的照片,还是有点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正如谢默司所言,对于带有服务性质的亲密接触,身为贵族的阿缇琉丝接受良好,而如果出于其他目的,阿缇琉丝却会下意识拒绝。


    从某种角度来说,拥有着瑰丽面容的小雄虫既开放又保守。


    他还未来得及关掉光屏,就被身边的雌虫握住双手,放在宽阔圆润的胸肌上。


    作出惊人之举的英俊雌虫淡定地开启了拍摄模式,然后顺理成章地用阿缇琉丝的终端,将照片发给了对面的夏盖。


    全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堪称教科书式操作。


    照片拍得很有水平,轻薄的丝绸下印刻出形状漂亮饱满的胸肌,那双美丽的手掌能在宽阔的胸膛上完全舒展开,暖色的光调为画面涂上一层暧昧的气氛。


    终端那头沉寂了一秒。


    然后就像疯了一样滴滴滴震动个不停,甚至把阿缇琉丝的手腕都震麻,对面的雌虫看上去恨不得立刻从光屏里爬出来。


    哎,急了。


    精心拍摄的照片怎么能只有自己欣赏,谢默司姿态优雅地扶着阿缇琉丝的肩膀,带了点强势意味,半温柔半强硬地逼着小雄虫去看光屏上的两张照片:“是不是下面这张更好看一点,嗯?”


    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那张冲击感极强的照片上,阿缇琉丝从片刻的愣怔里挣脱出来,薄薄的粉色从耳廓瞬间升起,他简直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谢默司,起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甚至懒得质问一句。


    他已经摸清楚了这个雌虫恶趣味的性格,羞耻感只会让对方更兴奋。


    谢默司不仅享受阿缇琉丝的羞耻心,也享受自己的羞耻心,前者令他兴奋,后者令他不至于无聊。


    以他强大融洽的内核,原本早就可以像夏盖一样,将羞耻心完全进化掉,而他单纯出于无聊所以将其保留,这种被大多数人排斥的情绪张力,只会让他觉得有趣。


    终端上传来的震动终于停止,截止到现在,夏盖发来了二十几个通讯请求。


    等再次刷完牙后,阿缇琉丝头疼地开始撸狗。


    其实也只发了一句话而已。


    晚安。


    此话一出,远在潘多拉星的夏盖再怎么百爪挠肝也不得不颓然放下终端,强忍妒意咬牙宰了几个走私者以后,他再也无法压制快把自己烧成灰烬的妒火,前往哈迪斯的办公室打了请假报告。


    豪迈爽朗的司令二话没说,批准了他的假条,前提是他能够在未来五天内,完成普通天启士兵六个月的猎杀指标。


    此后五天副官是如何度过的暂且不提,这边的谢默司在阿缇琉丝房外说了声晚安,然后心情很好地准备进行夜间训练。


    难得的独处时间,必须保证每一秒的完美状态。


    这次轮到他的终端震动个不停。


    是众多亲信群聊之一,这个群里都是谢默司个人的亲信,其中不乏年轻雌虫,因此这个群聊异常活跃。


    这个时间点,他不用点开都知道又是莱夫在表演保留节目。


    20:38


    莱夫:你们在教我做事?我有自己的节奏。


    纳森尼尔:……这是又抽哪门子风?


    卢卡斯:虫傻钱多,十万星币对我们莱夫少爷来说只是洒洒水而已。


    纳森尼尔:虫傻钱多+1


    莱夫:滚一边去,这就不是钱的事。


    卢卡斯:你别告诉我你争的是尊严。


    雷蒙德:尊严这种东西不是早就出卖给族长了吗?


    纳森尼尔:你真当族长不窥屏吗?


    雷蒙德:撤回了一条消息


    雷蒙德:莱夫少爷的尊严就是,被别人打了左脸,他再把右脸伸过去,嚷嚷着有本事再来一下。(绝对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下辈子也要为族长当牛做马)[比心][飞吻]


    卢卡斯:哈哈哈嗝。对了,你上次不是要约那个雄虫出去玩吗,怎么还不请假?不会是人家没答应你吧。@莱夫


    莱夫:雄虫又不是必需品,没必要天天黏在一起。


    卢卡斯:……


    纳森尼尔:……


    雷蒙德:……


    22:52


    莱夫:卧槽他不理我了,我不活了。


    卢卡斯:?


    纳森尼尔:?


    雷蒙德:?


    谢默司:?


    很好,这很莱夫。


    谢默司忍不住嘴角一抽,顺手屏蔽了群聊,转身往庄园的户外泳池走去。


    看来这群人还是太闲。


    第56章 永无止境的爱 今生:纯爱战士老谢……


    这是阿缇琉丝第一次梦到前世。


    睁眼是帝国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连接着身体的静脉导管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细微颤抖,营养液一点一点地进入这具不断破败的躯体。


    手边摊着一封写到一半的信件,开头端正的字迹逐渐变得潦草模糊, 每到这时, 他就要停下来歇一会, 等待疲累瘦弱的手腕重新恢复力气。


    床边趴着一条健硕的三头犬,它忧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伸出长舌不安地舔了舔主人的鞋子。


    名为荆棘的三头犬渴望着主人的气息,却也知道不能在此时打扰主人。


    阿缇琉丝艰难地写到:有机会的话,雄父和我再去一次塔希琴吧。


    没有机会的话……


    字迹到这里变得模糊颤抖, 却到底坚持着写了下去。


    没有机会的话,就请让我在那里长眠。


    从城堡东区的阁楼看小鱼星群, 南方第一颗最大的星星,就是我睡觉的地方。


    阿缇琉丝想写的话很多很多,多到这张信纸无法承载,多到他无法亲口对兰因说出。


    这张信纸被他写了又涂,涂了又写, 最终只剩寥寥几语。


    他想说:这些管子插在身上真的好疼。


    可他最终写的是:我从来没有恨过您,真的。也从来没有恨过雌父。


    我一直爱着你们,从出生至死亡,永不停歇。


    直到生命的尽头。


    力气逐渐耗尽, 无法遏制的困意逐渐袭来,像猛兽的温暖胃袋,想要将他整个人一点一点吞进去, 一丝光亮和空气都不留下。


    手上轻柔麻痒的触感也无法拉回他的意识,他在朦胧中本能般地伸手摸向舔舐着自己手背的三头犬,手掌无力地滑落到大狗的脖颈, 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想法是——


    荆棘的项圈有点小了,需要换一个。但新项圈上的名字,看来无法再由自己亲手刻下。


    有点可惜。


    这封信直到一年多后,才由谢默司亲手交到兰因手中。


    彼时的谢默司对一切真相尚不知情,虽然巴德尔工程已经全面公布,但除了日渐衰落的精神力以外,他却并不知道自己深爱的阿摩还为此付出了多少。


    直到他将这封信交给兰因,众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厄喀德那族长,突然毫无征兆地落泪。


    兰因大公捧着那封信像捧着一颗小小的幼崽心脏。


    很多很多年前的无数个夜晚,每当他的阿摩因体内神蜕而痛苦啼哭时,他都是这样抱着小小的、柔软的幼崽,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摇晃着。


    他会温柔地贴着幼崽湿润的脸颊,低声说:阿摩不哭,雄父就在这里。


    雄父最爱你了。


    骗人的。


    如果真的最爱阿摩,当初怎么会同意把他放进神墓。


    可是整个种族的命运压在身上,整个帝国的未来都将陷入黑暗,对于那时的兰因来说,有比爱更为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


    罗萨蒂亚拭去兰因的泪水,强忍着喉间哽咽,要求谢默司立刻离开。


    他知道雄主最要面子。


    兰因大公却阻止了他。


    那张温柔美丽的面容仍旧挂着泪水,却已经再一次地表现出坚韧不移。


    兰因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谢默司,事无巨细、毫无隐瞒。


    “我们把他教得很好,他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成长,勇敢坚韧、明辨是非,将荣誉视为自己的生命,像每一个优秀的将军那样爱惜自己的士兵。”兰因看着城堡外的原野,疲倦地说,“所以,他一生都止步于猩红血夜。”


    也一生都在恨我们。


    如同一道深渊横亘在这银色的月辉下,谢默司沉默着消化这个事实。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终于知道阿缇琉丝辉煌史诗中这悲剧的一部分。


    他再次见证阿缇琉丝所具有的巨蛇意志,在自己再没有机会对其报以钦佩之时。


    所以正如阿缇琉丝余生都在做的那样,谢默司将所有痛苦隐忍吞咽,第无数次悔恨于并非他自己的过错。


    他人生中所有的悔意都是为了阿缇琉丝而生,因为除了这个雄虫,没有任何虫族、任何事务值得他产生悔意。


    最后,兰因说:你要带着这个国家去赢得胜利。


    作为巴德尔工程的受益者,你必须前进而不能后退。你要去完成他的……


    兰因突然无法再说下去。


    他从这个雌虫脸上看到了无尽的哀伤。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面前同样站着一个痛苦的灵魂。


    可兰因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他只是麻木地想——


    这个地狱里又多了一个人。


    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什么,眼前这个痛苦的灵魂已经被名为“爱”的绳索牢牢束缚,他会日日夜夜戴着这根绳索,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就阿摩。


    而直到兰因打开那封信,明白了阿缇琉丝永无止境的爱意后,他才恍惚地想,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了。


    手边再次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阿缇琉丝从梦境中挣扎醒来,他静静看着米白色的天花板,梦中的情绪就此逐渐淡去,床边的荆棘睁着碧绿的眼眸看他。


    他不知道那封信最终有没有去到雄父的手上。


    他打开床头香槟色的复古水晶灯,昏黄的灯光一下子充满整个房间,挂着木色编织墙饰的墙面投下他浅淡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这道影子动了起来。


    阿缇琉丝拉开灰蓝色的窗帘,夜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庄园里的白色郁金香被打湿后反倒显出几分秾丽清绝,静默地站在如丝雨幕中。


    只披了一件深黑的丝绸睡袍,他来到黑石堆砌的户外泳池旁,目光平静地看着夜泳完正准备回卧室的谢默司。


    无尽夜色簇拥着冰雪般冷艳的青年,阿缇琉丝的神情是无懈可击的淡漠,被春雨打湿而沾上脸颊的碎发却让他流露出一点难以窥见的脆弱。


    此刻的谢默司已经夜泳完,正准备洗个澡就睡觉,所以难得穿得随意了点,全身只穿了条宽松的黑色长裤,一边闲庭信步地走着,一边用毛巾擦拭着金棕色的潮湿头发。


    横贯整个肩背的雾尼神鸟刺青,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像是下一秒就要吐着热焰从舒展挺拔的腰背振翅飞出。


    他惊诧地看着来到泳池旁的阿缇琉丝,后者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鞋,雪白漂亮的脚就这么踩在漆黑冰冷的石砖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蹙起长眉,所有询问的话语还未来得及问出,站在谢默司面前的雄虫就对他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容:“陪我游一会。”


    说完这句话后,阿缇琉丝没有去等他的回复,只是自顾自地褪去睡袍,然后走向泳池将自己浸入冰冷的池水,随着他逐渐下潜,那具漂亮修长而富有力量感的躯体也渐渐消失在水面之下。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阿缇琉丝尚且不惧,这点寒意又算什么,只是谢默司怜他爱他,所以总担心他着凉罢了。


    而现在他不需要这些关心。


    他只是迫切想听到来自另一个人的、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而这个人是谁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感受到周围水面泛起的涟漪,他知道谢默司还是走进了泳池,如他所希望的那般平静无声地陪伴自己。


    在突发而起的、无法捉摸的孤独面前,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个雌虫却再一次表现出理解与包容。


    他似乎总能理解阿缇琉丝在想什么,而在理解之后,又用温和成熟去包容年轻雄虫的一切想法和行为。


    “假如不可避免的死亡将在明天到来,那么今晚你会做什么?”看着池边洁白美丽的郁金香,阿缇琉丝轻声提出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


    做每一个平常的夜晚都会做的事情。


    因为对于我而言,没有不可避免的死亡。


    塞缪尔大帝就是这么回答自己的好友的。


    在塞缪尔还是王储时,已经谋划了一场刺杀的好友,还是忍不住犹豫着在行动的前一天问了他这个问题。


    谢默司知道标准答案,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他温柔地看着阿缇琉丝:“我会做曾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为了不留遗憾么?”


    “为了不惧死亡。”英俊成熟的雌虫坦诚地展露对生存的眷恋,他始终认为爱惜生命是一种美德,“那些没能做到的事情,既是活下去的动力,也是不惧死亡的理由。”


    被他认为是美德的品质,却曾在阿缇琉丝离世之后被他彻底抛弃。


    安静的雨夜中,美丽的雄虫没有再对这个答案做出任何评价。


    他静静聆听着雨点滴落水面的空灵响声,整座城市的花草都在这场春雨中疯狂生长。


    长久的静默之后,他突然感叹:“如果能再听到那首舞曲就好了。”


    前世他已然知道蔷薇花架下那次未曾见面的相遇,而如今突然涌上来的感叹究竟意味着什么,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阿缇琉丝不愿深思,所以这句话本该只是一闪而过的呢喃。


    可偏偏谢默司听清了这句话,于是他留下一句等我,便干脆利落地从泳池中起身,然后步伐急促地走向音乐房。


    对于雌虫强悍的力量而言,搬动一台实木立式钢琴简直轻而易举,或者说当初摆放这台钢琴的初衷就是如此。


    所有恰到好处的理解与领悟,都是他在阿缇琉丝看不见的角落里,挖空心思地有备无患。


    所以直到谢默司坐在那台钢琴前,阿缇琉丝才明白这个雌虫想要做什么。


    轻纱般连绵不绝的雨幕里,英俊高大的雌虫微微垂首端坐在漆黑的钢琴前,肩背流畅饱满的线条骤然收束在结实紧窄的腰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灵活有力地落在黑白琴键上。


    欢快活泼的音符从琴弦汩汩流出,如明澈溪流,如高山花束,如一切灵动美好的事物。


    他凭借着本能般的直觉,选对了阿缇琉丝未曾言明的曲目。


    从手腕肌腱到肩背胸腹,每一块漂亮结实的肌肉都在用力,他的神情却柔和宁静,仿佛只是随手摘下一朵郁金香。


    他仍旧如初见时那样优雅温和,如果忽略小臂上迸发的青筋和赤裸肩背上狰狞的纹身,那么谢默司就像一位真正风度翩翩的绅士,为所爱之人演奏着快步舞曲。


    可是天气的不合时宜,着装的随意慵懒,躯体蕴含的强大力量,都让他身上存在着割裂般的巨大矛盾感。


    可以轻易横扫千军的手掌,此刻正轻盈地跃动于琴键之上,从来只创造死亡的手臂,此刻正温柔地慰藉着深爱之人的孤独。


    我会做曾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也许是亲吻你的眼睛,也许是与你缠绵悱恻,也许是在雨夜为你弹奏一曲,也许仅仅是躺在你身边低语,可说到底都是为了让你不再孤独,让你拥有去和洪流抗争到底的力量与勇气。


    所以,去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解释,我会永无止境地爱你并且支持你。


    哪怕生命终止,哪怕世界毁灭,也绝不停歇,绝无尽头。


    第57章 含泪之吻 今生:老谢恢复记忆


    昨夜的一切如同并未发生, 阿缇琉丝难得的孤独与脆弱都留在那个雨夜,谢默司也十分默契地再未提及。


    灵魂的缝隙一旦敞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这瞬息的机会已经被他握住。


    但他庆幸的并非自己趁虚而入, 而是——而是在阿缇琉丝需要的时候, 他终于不再缺席。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既然是度假,那就要玩得尽兴。


    伊斯墨涅的翡翠门大赛是全帝国规格最高的赛马,每年决赛由15名来自各个星球的选手带着他们的战友参加,而这些选手的马匹无一例外, 全都来自11个顶级赛马俱乐部。


    11个顶级俱乐部,其中6家背靠芬尼尔, 它们也因此几乎包揽了每年的冠军。


    比赛的决定性因素永远是赛马,骑师反而是附庸,赛马的血统、品种、体能等等,都起着远比骑师更为重要的作用,当然,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芬尼尔的马场有着全帝国血统最纯净高贵的马匹,即塞缪尔大帝所骑马匹的后代。


    那座宏伟庞大的雕像中,塞缪尔大帝的坐骑名为阿塔兰忒,这只马白若披雪、毛发如缎、肌肉虬结, 它的后代也是全帝国炙手可热的赛马首选。


    阿缇琉丝和谢默司来到伊斯墨涅的时间很巧妙,正好赶上翡翠门大赛的最终决赛。


    这场比赛由11家俱乐部、其他赛马爱好者以及官方共同组织,场面十分盛大恢宏。


    震耳欲聋的喝彩欢呼声中, 坐在最佳席位的谢默司却低头看着终端,在阿缇琉丝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之前,他便主动笑道:“赛马最有意思的地方不在赛场而在彩池, 更有意思的地方则在坐庄。”


    场中阿塔兰忒的后代已经一骑当先,将所有对手都遥遥甩在后面,它的骑师是一位身姿灵活高挑的虫族,从身形上竟看不出性别,为了减轻赛马负重,这些骑师都严格管控着自身体重。


    看上去似乎已经赢定了。


    “要想赚得更多,就要勇于下注冷门,赔率越高回报越大。”谢默司看向场中领头那匹雪白的骏马,饶有兴趣地说,“要不要下池玩一玩?”


    阿缇琉丝同样看着那匹名为罗南的赛马,意味不明地说:“蛋糕已经划分完毕才加入,你是想坐在餐桌上,还是坐在餐桌旁?”


    “我更想成为餐刀。”高大英俊的雌虫云淡风轻地说,“只要是被你握在手里。”


    “可惜我没有下池的兴趣。”阿缇琉丝耸了耸肩,“在翡翠门,坏了这些人的好事还挺麻烦的。”


    翡翠门大赛只在伊斯墨涅举办,却不意味着它的影响力只能辐射到伊斯墨涅。


    赛马作为最能彰显贵族身份的博/彩之一,被全帝国大大小小无数贵族趋之若鹜,普通人下的注对于这些贵族投入的资金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每一匹赛马都是一家顶级俱乐部的门面,而谁也不知道这家俱乐部的背后能站着哪些权势滔天的大贵族。


    所以神教会用“死而不僵”来形容芬尼尔,在众多盘根交错的势力中夺得翡翠门大赛的真正主导权,曾经的头狼家族终究有着自己独特的手腕。


    “想玩就玩吧,不必觉得麻烦。”谢默司开玩笑道,“大不了到时候我扛着你跑。”


    对于掌控着帝国军政命脉的尼普顿而言,一场赛事就算涉及再多势力又有什么麻烦的。


    只要玛尔斯大帝一天在位,只要谢默司手里的第九军团始终屹立,那么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而言就称不上多麻烦。


    唯有面对那唯一一个庞然大物时,这个古老傲慢的家族才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睨了他一眼,阿缇琉丝没有接话,继续去看场中激烈沸腾的比赛。


    始终领先的罗南恰在此刻发生了意外,骑师突然坠落翻滚至马蹄下,而这匹壮硕矫健的骏马明显和自己的骑师有极为深厚的情感,它下意识地收蹄挺身,想要避开这名选手。


    恰逢春雨连绵,草地湿润无比,罗南因后蹄打滑而重重摔倒,它几次挣扎着起身都因弯折的腿骨而无力跌倒,受伤的马腿可以明显看到突出的骨刺。


    最终夺冠的是一名替补上场的赛马,来自伊斯墨涅本地的凯旋俱乐部。


    “160倍赔率,看来要刷新历史了。”身旁的雌虫感叹了一句。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阿缇琉丝对此倒不算意外,虽然是爆冷夺冠,但那匹赛马也算久经沙场,只是之前的表现始终平平无奇而已。


    “只是可惜了那匹叫罗南的赛马。”


    “不要小看阿塔兰忒的后代。”阿缇琉丝平静地说,“它不会轻易死去的,芬尼尔会接上它断裂的骨头,重塑它失去的信心,也许等下次再来伊斯墨涅,冠军就又是它了。”


    闻言,谢默司也懒得再看那对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派彩,笑着邀请阿缇琉丝与自己共进晚餐。


    临近胜利日,伊斯墨涅的各种比赛接踵而至,翡翠门大赛后就是帝国花剑比赛,从严冬纪时便陪伴着虫族作战的武器,如今已经演变为娱乐活动。


    厄喀德那的虫族不论雄雌,都要从小学习这项竞技运动,所以阿缇琉丝直到几个月前的成年礼,才停止每周三次的花剑对练。


    因为略显懈怠的训练,所以从水平而言,他比不上这些顶级花剑大师,但极致强大的目力让他能够看清这些运动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仅仅一个回合过去,他已经知道胜利将属于谁。


    强调速度与爆发力的赛场中,银色的剑尖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每一次惊心动魄的相撞都意味着进攻权的转移,交叉进攻的步伐看似凶猛激烈,实则很容易因过快迈出的步伐而导致防守不及。


    一个漂亮的圆6防守后,已经被逼入警告区的剑士再次出其不意地拿下一分,主动优先权固然重要,但并不意味着一切。


    冠军的归属果然如阿缇琉丝所料。


    阿缇琉丝小时候并不喜欢这项竞技运动,成年后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只能说距离产生美。


    在胜利日到来之前,伊斯墨涅的虫族们往往还会结伴狩猎,他们不追求竞争而是享受过程中的合作。


    虽然将荆棘从安提戈涅带来的目的是狩猎,但阿缇琉丝最终并未带着它参与伊斯墨涅的狩猎活动。


    三头犬的性格过于暴烈,很难与其他犬只和睦共处,一旦对上容易演变为斗犬。


    思及此处,阿缇琉丝才恍然想起,夏盖似乎有几天没发讯息了,看来在潘多拉星的生活很充实。


    此刻已经彻彻底底投身于尸山血海的副官,确实过得很充实。


    天启士兵已经是军中精锐,哈迪斯却为他布置五天达成天启士兵六个月猎杀目标的任务,哪怕他一天有48小时、长出三头六臂,也无法依靠单纯的厮杀达到这个数量。


    所以他率军屠了走私者本营。


    他已经隐约领悟到主人把他丢到这里的意图,阿缇琉丝需要的不仅是所向披靡的强大战士,也是能够独当一面、运筹帷幄的将帅之才。


    整个潘多拉星,都只是锻造这把利刃的磨刀石罢了。


    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三天,伊斯墨涅这边有多么和风细雨,潘多拉星那边就有多么腥风血雨,总之,阿缇琉丝和夏盖的生活都很充实。


    虽然是不一样的充实方法。


    这种充实的生活延续到第四天,他们来到了谢默司口中的“神秘之地”。


    这是一片巨大的谷中矿脉,拥有着极为奇特的地形,两山之间明亮广袤的湖泊被峡谷裁断,如两颗璀璨宝珠嵌在山腰,又如两段细绢绸缎,漂浮在缥缈云雾中。


    明镜湖泊由此形成两道珠帘般的轻柔瀑布,在这水帘之下是遍地包裹着黑色宝石的矿石,朴素的石头被万年来始终如一的水流冲刷,随意捡起一块,对着日光凝神看去,便能看到其中流淌着碎金般色泽的黑色珍宝。


    被称为黑月之心的宝石,十分稀有珍贵,在这片峡谷中却随处可见。


    黑月之心并非纯粹的漆黑,在那深邃的黑色之中,还有着若隐若现的金泽,偶尔还会带有碧绿、石青、孔雀蓝等色彩,堪称五彩斑斓的黑。


    帝国史上最昂贵的黑月之心无法用价值连城形容,这个词语甚至会使那颗黑月之心显得廉价。


    以那颗黑月之心为原料打造而成的王冠,曾平息涉及13颗星球的滔天战火。


    王冠的主人是涅柔斯大帝,千年来唯三的雄虫大帝之一,接手了塞缪尔大帝被刺身亡后的极端局面。


    因此他的践祚也被后世戏称为天崩开局。


    那是神教报复最为猛烈的时刻,世俗选帝侯虽有名义上的六席,但其实只有厄喀德那、尼普顿和芬尼尔根基深厚,其他三个选帝侯比起神教而言尚且势弱。


    再加上芬尼尔在恐怖袭击中失去了十几名嫡系,所以真正能对抗神教的只有厄喀德那与尼普顿两族罢了。


    于是当时的涅柔斯选择忍下耻辱,斡旋于选帝侯和神教之间,亲手将王冠交给当时的教皇,以示王权对神教的屈服。


    他在风雪中站了整整三天才得以进入教皇的圣兰加城堡,膝行着向教皇献上这顶王冠。


    涅柔斯的低头为其他选帝侯赢得了培植势力的时间,如果他当时选择意气用事,那么如今的局面就很难说了。


    真正的勇气不仅是敢于战斗,更是敢于懦弱。


    这顶王冠后来辗转流离多处,直到流转至上任以赛大帝手中,以赛大帝很豪爽地将它交还给厄喀德那。


    涅柔斯大帝正是来自这个家族。


    厄喀德那常出英雄。


    在所有贵族不得不向神教低头的时候,在“强大勇敢”的雌虫们无法忍受耻辱的时候,是厄喀德那的涅柔斯族长站了出来。


    他因此成为厄喀德那最伟大的族长。


    后来厄喀德那将象征着耻辱的王冠拆解,制作成胸针和其他日常饰品,时刻提醒着佩戴这些饰品的家族成员们,不要忘记圣兰加之辱。


    阿缇琉丝的凤蝶胸针便来源于此。


    如今他们身处的这片矿脉还未经过深入开采,所以整片地貌风景得以保存下来。


    矿脉的附近是一些聚族而居的村落,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尼普顿的眷属,这片难以估算价值的珍宝,就由他们照看。


    矿脉产权的移交需要一段时间,因此直到今天,谢默司才向小雄虫透露了这片“神秘之地”的存在。


    他希望小雄虫看到的一切都属于阿缇琉丝自己。


    阿缇琉丝随意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这块石头内部的宝石芯子已经在溪水冲刷之下露出了一半,使这块石头呈现出一半腐朽一半神迹的奇观。


    恰逢傍晚,温柔的余晖洒满整片峡谷,像鎏金烛台上流淌而下的朦胧烛光,将此地珍宝尽数照亮。


    他将捡起的石头对着昏黄日光仔细凝视,竟从中窥见些许美到窒息的幽幽绿芒。


    看来他运气很好,这块黑月之心带了点碧绿。


    渺茫悠长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被微风吹拂着落满两人,在安静柔和的夕阳下,这点歌声显得如此清晰缱绻。


    “天使降临,年代更迭


    白日盛夏,盛大摇滚


    当我一无所有,当我荣光不再,只剩遍体鳞伤和疲惫灵魂


    你是否爱我如初,你是否爱我如初直至天长地久。”


    在这温柔平静的氛围中,谁都没有说话,漫长经久的沉默带领他们去到了语言无法抵达的彼岸。


    年长的雌虫微微俯首,他凝视着那双漆黑美丽的眼眸,如此深情,如此温柔,世界已经从他眼中消失,他所能看到的只有面前这个年轻的雄虫。


    肺腑、骨骼、血肉和一条长剑般的脊柱。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百年之后就什么也不会剩下,可对阿缇琉丝永不停止的爱却让他得以触摸永恒。


    如果生命可以没有尽头,那么只有此刻我才是永恒的。


    我会爱你,不止天长,不止地久。


    “当我一无所有,当我年华老去


    我知道你会爱我如初,我知道你的爱经久绵长


    万能的主在上,当我去往天堂时


    能否让他随行,能否让他伴我。”


    对视之中,阿缇琉丝手中的矿石悄然掉落。


    所有未曾说出的愫语,他已经从谢默司那双深灰的眼眸中看得清清楚楚。


    深沉痛苦的地狱中,我曾无数次地质疑命运,我曾绝望地失去所有,我曾苦苦地追寻光明。


    而在这追寻之中,我知道你会爱我如初。


    前后两世,不曾动摇。


    微风之中,山谷中洁白轻巧的杏花随风而下,掉落在阿缇琉丝的发间。


    谢默司轻轻抬手摘去这几片花瓣,在拂去花瓣后他却没有就此拉开距离,而是轻轻抬起阿缇琉丝的下巴,慢慢低头吻下。


    他侧头错开对方高挺的鼻梁,珍而重之地吻上那柔软饱满的唇瓣。


    低头靠近的瞬间,对方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在他脸颊上留下细微麻痒的触感,像甜蜜澄澈的麦芽糖丝一点一点绕上他的心脏。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过后,谢默司已经做好被小雄虫推开的准备,他甚至已经找好了借口——


    苍翠的杏树之上长着一丛槲寄生,按照伊斯墨涅的传统,任何站在槲寄生下的虫族都要亲吻彼此。


    可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借口,便在阿缇琉丝错愕的眼神中茫然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原来那麻痒的触感不仅是对方的睫毛,还有自己的眼泪。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所有都在此刻如突破闸门的潮水将他淹没,病床上容色苍白的阿缇琉丝、永远都没能再次找到的龙牙、无数次跪倒在圣像前绝望祈求的身影、病房外无声痛哭的自己、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前线战报、诸神黄昏之下的绝望重压,以及,临死前最后一眼,墓碑上阿缇琉丝那永远年轻的面容。


    原来比记忆先汹涌而出的,是泪水。


    在这无法克制的含泪之吻后,站在阿缇琉丝面前的雌虫对他说:


    “当初山洞里的人,是我。从来都是我。”


    第一个见到你的人,第一个来到你面前的人,从来都是我。


    第58章 理想圆满 今生:阿摩得知自己离世后的……


    “后来你永远地沉睡在塔希琴, 我却直到十五年后才得以留在那里陪你。”


    温柔宁静的余晖带着最后一点光亮逐渐远离,静谧的夜晚即将降临这片大地,远处无数人声都慢慢归于沉寂, 日落西山正是回家的时候。


    “很抱歉, 迟到了十五年才过去找你。但是我知道, 阿摩应该也希望我完成一切后再去见你。”


    高大英俊的雌虫语气平静地叙说着失去挚爱的十五年,他温柔地看着阿缇琉丝,仿佛前世十五年的痛苦在此刻的重逢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即便他未曾将痛苦吐露出来,阿缇琉丝也是知道的。


    整整十五年的战争重压, 绝不会如谢默司所表现出的那样轻松。


    否则他不会正值壮年,便死于精神海崩溃。


    随着他缺席的十五年被谢默司一一娓娓道来, 一切的一切终于被阿缇琉丝所知悉。


    佐伊死于和神教无数大大小小战役中,极为平常的一场,如无数无名的将士那样,帝国军最终没能带回他完整的尸体,而随着这最后一个雄虫的死亡, 芬尼尔家族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诸神黄昏的第三年,乌拉诺斯与神教同室操戈,叶菲烈尼亲手割下教皇英诺森的头颅,成为新一任教皇。与帝国厮杀两年后, 他在最后一战的前夕自戕身亡,将胜利拱手让出。


    诸神黄昏在这一年结束,自此便是黄金纪。


    胜利的曙光已经照拂, 兰因大公却倒在这一年,像是突然松懈之后硬撑的那口气终于散了,几十年前在神墓受过的旧伤复发于过度忧思。


    罗萨蒂亚元帅带着他定居塔希琴, 他认为自己在那里可以得到最好的疗养,至于他最终有没有好起来,没有人知道。


    自此兰因彻底消失在帝国的传闻中,厄喀德那家族却在玛尔斯大帝的扶持下长盛不衰。


    帝国进入黄金纪的第五年,玛尔斯大帝疲惫退位,他终于明白世界应该属于新的一代,而在谢默司成为大帝的那天,他若有所思地对后者说:当年将他拒于真相之外,也许真的是我们错了。


    黄金纪的第十年,神教遗留的所有势力终于被扫除殆尽,以后历任教皇都需经过大帝首肯,曾经至高无上的神权彻底成为历史,他们的权力仅限小小的教堂之中。


    至此,曾令阿缇琉丝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理想,终于实现。


    他没能看到自己亲手缔造的盛世,谢默司却无数次对着冰冷的墓碑一遍一遍地为他描述这一切。


    在一次次的描述中,谢默司有时衣冠楚楚,有时遍体鳞伤,有时平静温柔,有时彷徨崩溃。


    长达十五年未曾停歇的战争,真的太苦了。


    可无论多难多累,无论多痛苦多彷徨,他都未曾在阿缇琉丝的墓碑前流露过一丝脆弱。


    安眠在此的小王子不该被自己的痛苦所打扰。


    而这一次,谢默司终于不用再对着那灰扑扑的坟墓。


    得知命运后世的轨迹后,阿缇琉丝在无尽的震撼与哀伤之中再次由衷感叹——


    能够重来一次真的是太好了。


    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仰头去看谢默司,这个雌虫是如此温柔地对他笑着,在十五年的孤独彷徨后,这个雌虫仍旧拥有着一颗温柔、强大、稳定的心脏。


    也许前世多年的错过,是对这绵长爱意的考验,名为谢默司的勇士必须走过这世间最痛苦最深沉的绝望,才能来到阿缇琉丝面前,才能在今生和他相伴。


    这次拥抱的主动方是阿缇琉丝。


    随后便是来自对方的热烈回应,仿佛要将阿缇琉丝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却依旧控制着力道不愿让他因束缚而感到难受。


    在黑夜即将来临之前,跨越两世的谢默司,终于再次找回了自己的珍宝。


    失去你的那十五年,我曾质疑神明的存在,可现在我确信朱庇特始终凝视着我们,悲悯而永恒。


    在这残酷又温情的世界,他会永远是阿缇琉丝的盾牌,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黑夜由此变得不再可怖,在它来了又走之后,一年一度的胜利日终于到来。


    这天的伊斯墨涅到处是猎猎红旗,搭载旧时弓弩的战车载着身穿盔甲的虫族们满街游行,无数孩童被自己的雌父托举着追逐战车,激动兴奋的嬉闹声充斥着行人耳膜。


    震耳欲聋的鼓声中,漫天礼花几乎覆盖整片天空,群青、蔚蓝、赤金、猩红,这些缤纷深沉的色彩让整个伊斯墨涅瞬间回到千年前塞缪尔大帝凯旋之日。


    在这一天,单身虫族们都要戴上象征着自己种属的面具,因此阿缇琉丝脸上的面具是一只高贵深邃的黑金凤蝶,那张惊心动魄的美艳面容被遮掩得只剩一双沉静黑眸。


    谢默司的面具则是一只狰狞可怖的君王蛛,他深灰色的眼眸在这面具之下显出难得的锐利锋芒。


    在汹涌的人群中,他始终紧紧牵着阿缇琉丝的手,不曾让任何涌流冲散他们。


    漫长的一生中,有些人可能因种种阴差阳错擦肩而过,可那始终不曾松开的双手足以对抗残酷的命运,即便你从未想过他们会是你人生的主角。


    “有兴趣看看么?”注意到人群中古老的冰人游戏,谢默司判断着小雄虫对这个游戏的兴趣程度,笑着提出建议。


    阿缇琉丝看向的其实并非那里,而是冰人游戏旁的战车,这种千年前的旧式战车很有意思,恐怕全帝国也就只有在伊斯墨涅才能看到。


    但他同样笑着接受了谢默司的提议。


    冰人游戏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严冬纪,彼此有意的单身虫族们从冰人手里领取一枚特殊的宝石,这种名为磐石的宝石会在互相靠近时发热。


    领取完宝石后,这些虫族要从不同的方向离去,然后凭借着磐石的感应找到自己的伴侣。


    在此过程中,他们要区分磐石的发热究竟是意味着自己伴侣的靠近,还是其他虫族的靠近。


    正如多数爱情会面临其他诱惑一样,当心脏偶尔为他人跳动时,能否区分恒久的爱与短暂的新鲜感。


    了解完规则后,谢默司短暂地犹豫了。


    他并非对自己能第一时间找到阿缇琉丝而缺乏信心,而是不想松开对方的手,哪怕只有片刻。


    阿缇琉丝却是十分干脆地从冰人手里接过两块磐石,他将其中一块交给谢默司,对后者灵动俏皮地眨了眨眼,微微侧头挑衅般地说:“上将是怕了吗?”


    而这点挑衅落在谢默司眼里,只剩十足的可爱。


    小雄虫紧接着便轻笑地说:“你会找到我的,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关于这一点,我始终深知并且确信。


    “那么,如小王子所愿。”谢默司微微俯首,笑着朝阿缇琉丝优雅行礼,在这绅士的抚胸礼之后,他轻柔推开阿缇琉丝的肩膀,“去吧,等你走了我再离开,至少让我看着你的背影。”


    目视着阿缇琉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潮之中,谢默司的心里却没有惊慌不安,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往小王子的身边。


    早于任何人。


    行走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阿缇琉丝心情轻松地看着天空中色彩斑斓的礼花,他已不会再为过去的痛苦所感伤,四天前的雨夜中,他彻底告别了过往。


    他已用生命度过了那些坎坷,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应再往回看。


    美丽的青年身边很快围了一堆圆滚滚的幼崽,其他被挤到外围的虫崽不断试图靠近,被不小心推倒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也不哭闹,反而挥舞着小短手继续埋头往里冲。


    幼崽纯净的心灵轻易便被美好的事物吸引。


    阿缇琉丝没有俯身去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平静地看着这些蜂拥而至的幼崽们,并不因可爱或普通的长相而区别对待,十分公正地决定统统丢开。


    当然是丢至对方雌父的怀里。


    他的方法很奏效,当扔到第三个时,疏于照看虫崽的虫族们终于醒悟过来,纷纷将自己的崽子带走,有的雌虫还会随手附赠虫崽一个爆炒栗子。


    没有了这些小障碍物,阿缇琉丝终于得以继续前行,他已经感到手中的磐石隐隐发热。


    周围来往的虫族拥有着各异的发色,阿缇琉丝却始终没有看到那抹眼熟的金棕。


    他并不着急,而是恶趣味地继续朝着和谢默司相反的方向悠悠走去。


    即使被面具遮住面容,他依旧像一捧洁白清幽到极致的新雪,吸引着无数视线。


    偶尔露出的雪白手腕,沉静美丽的漆黑眼眸,挺拔高挑的优雅身姿。


    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焦点本人却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有时还会颇有兴致地停下去看战车上的表演,身披甲胄的雌虫们在这样的注视下,自然更加起劲地开屏。


    在第无数次拒绝过往雌虫的搭讪后,阿缇琉丝难得带了些埋怨和——撒娇地在心中嘟囔,怎么还不过来呢。


    下一刻,他的手腕便被轻柔握住。


    双眸因愕然而微微放大,第一时间他竟不知该看向哪边。


    因为他的左右手腕,被明显来自不同人的两只手,同时握住。


    第59章 剥离 今生:火葬场烧起来了


    哈迪斯为夏盖设定的五天时限, 后者只用了三天半。


    从走私者城池披肉带血地跋涉而归时,夏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其中最严重的是横贯腰腹的贯穿伤, 这道狰狞伤口打穿机甲防御, 突破兜虫外骨骼, 最终损伤他腹腔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内脏。


    他用这道伤口换来首领的死亡,不顾哈迪斯的劝告,只在治疗仓躺了三个小时就匆匆启程赶往伊斯墨涅。


    披星戴月的连续跃迁,让夏盖堪堪愈合的伤口多次崩裂,他却恍若未觉, 始终不曾停下奔往阿缇琉丝的步伐。


    直到真的踏上伊斯墨涅,他反而犹豫了片刻。


    他停在一家花店门口。


    在悦耳轻柔的风铃声中, 身穿肃穆军装的青年带走了一束雪白的郁金香。


    夏盖希望用鲜花的清香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他可以受伤,却无论如何不希望伤口的血气令阿缇琉丝不适。


    没有办法等到伤口愈合再来见阿缇琉丝,唯有这件事的重要性远胜一切。


    潘多拉星的生活充斥着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磨炼,在无数次伸手即可触摸死亡的时刻,他的心灵却反而沉静下来。


    他已经想起了一切。


    以他挚爱的少将为代价的、拯救无数虫族生命的巴德尔工程。


    那么多人都活下来了, 为什么偏偏要夺走他的少将呢。


    为什么偏偏不让他的少将活下去呢。


    夏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世阿缇琉丝会选择让自己参与实验,因为前世他是唯一一个在猩红血夜幸存、第一个获得免疫之力的雌虫。


    正是那一丝免疫之力,让帝国确信巴德尔的融合成功。


    所以这场由阿缇琉丝亲自主导的盛大实验中, 他是唯二的实验品之一。


    这就是他们之间隐秘无比的、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紧密联系。


    在这结果可能皆大欢喜也可能不尽人意的实验中,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因为他们注定共同面对命运冰冷无情的餐刀, 共同折断这企图鱼肉他们的长矛。


    然后共同成为神迹。


    在漫天礼花中,阿缇琉丝精准嗅到清浅花香中的一点血气。


    看来是很重的伤啊。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终究没有挣脱开左边那只炽热颤抖、小心翼翼的手。


    没有领取磐石的夏盖, 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凶戾的恶犬拖着重伤的躯体,垂着只有见到主人才会扬起的尾巴,一步一步走遍了整个伊斯墨涅。


    在他身后,是星星点点的血痕。


    急促炙热的呼吸在此刻变得平静下来,夏盖没有去看阿缇琉丝身旁的另一个人,他左手抱着一束雪白郁金香,轻声对阿缇琉丝说:“我没有来晚。”


    没有比其他任何人晚。


    所以,不要把我推开。


    这张英俊无比的面容因失血而略带苍白,眉间凛然的桀骜不驯也由此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希冀和企盼。


    “弄得这么血腥啊……”仰头去看自己的副官,阿缇琉丝略显无奈,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右边的谢默司同样知道。


    所以那只稳重坚定的手,无法抑制地微微用了点力。


    这只手的主人表面上却依旧温柔沉稳地看着阿缇琉丝,没有插足对方和那只该死的雌虫之间的对话。


    他纵然要争要抢,也不会让阿摩难做的。


    雌虫之间的斗争,绝不能波及雄虫。


    美丽的雄虫会被很多雌虫追逐,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该做的事是驱逐对手,而非让阿摩感到束手束脚。


    看在前世这只兜虫为了龙牙而死的份上,他可以勉强容忍对方和阿摩在此刻多说几句话。


    反正对方能做的,也就是多说几句话罢了。


    内敛自信、大局在握的尼普顿族长如是想到。


    那时,他是这么以为的。


    眼看着夏盖没有松手的趋势,谢默司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起来。


    而就在他开始考虑将这只兜虫强行扒拉开的时候,前方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哗然之声,原来是当地驻军的机甲表演方队正从远处的天空飞来,为了争夺最佳观赏位,汹涌的人群涌现出巨浪般的力量,不断冲击着紧紧握住阿缇琉丝的两人。


    在这浪流般的伟力下,谢默司和夏盖当然可以继续坚持抓着阿缇琉丝,但这种不管不顾的坚持,必定会在后者的手腕留下他们绝不愿意看到的握痕。


    于是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两个强大的雌虫几乎是同时松手,然后眼睁睁看着阿缇琉丝被人群裹挟着前往另一个方向。


    三人再次失散于人群之中。


    阿缇琉丝却莫名松了口气,连心情都轻快了几分。


    才不是心虚什么的,只是突然想一个人逛逛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暗中配合着人潮偷偷溜走的阿缇琉丝,在心中笃定不已地说道。


    可惜他放松的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仅持续到他看见列昂的前一秒。


    拥有着冰蓝色瞳孔的冷漠雌虫失魂落魄地行走在伊斯墨涅的街头,任凭周围无数虫族推搡拥挤,他似乎在寻找着谁,却又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于是机械麻木地顺着街道前行。


    这个憔悴颓废的雌虫终于想起了前世种种。


    原来那不是即将到来的未来,而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原来阿缇琉丝曾爱他至此,原来他曾胆小懦弱至此。


    原来他真的亲手杀死了阿缇琉丝。


    亲手杀死这个世上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


    想起一切后,列昂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伊斯墨涅,卢卡斯和莱夫却始终不愿透露谢默司和阿缇琉丝的住处,所以他只能一寸一寸地找遍这个城市。


    他终于明白,理解才是最大的残酷。


    从心脏迸发而出的莫大痛楚席卷全身,痛得他落泪不止,瑟瑟发抖,他似乎再次回到当初那个打开阿缇琉丝遗物的隆冬。


    挚爱死去的一年后,他才得以明晰自己的心意,而在那之前,他用最惨烈的方式,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


    原来他想要阿缇琉丝,原来他只想要阿缇琉丝。


    可曾经会站在所有痛苦之后注视着他的雄虫,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终于再次重逢,也终于彻底诀别。


    提丰城堡中阿缇琉丝平静淡漠的眼神原本只令他难过,可在想起一切后,无法形容的惊惧恐慌让他彻底陷入深渊。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疲倦、冷漠、释然。


    阿缇琉丝绝对不会再爱他了。


    不,不是不会再爱他,而是不会再看他一眼。


    在列昂再次选择当懦夫,再次从阿缇琉丝的病房逃离,再次将后者放在天平上轻如鸿羽的那端时,他就已经失去祈求宽恕的资格。


    皎月的光辉,不会再次照拂他了。


    从此以后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茫然。


    前世今生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圆圈,在象征爱情的冰人游戏中,谢默司和夏盖同时握住了阿缇琉丝,又因不愿伤害他而同时放手。


    而在他们俩之后,列昂·阿列克终于姗姗来迟。


    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


    前世种种阴差阳错之下,他得以在爱情中插队,可今生一切都恰到好处,所有人都不会再有遗憾。


    除了他。


    既然他并不比任何人都更爱阿缇琉丝,既然他并不比任何人都更具勇气,既然他并不比任何人都付出得更多,那么阿缇琉丝就绝不会再属于他。


    爱情的游戏里,胆小鬼是第一个出局的。


    哪怕他现在已经觉悟,曾经被消磨的爱意也永不会再回来。


    神明给了阿缇琉丝第二次机会,但不会有人给列昂第二次机会。


    阿缇琉丝看向他的眼神是如此平静,顶多带了一点惊讶,列昂却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道目光,所以他下意识回望,而在看到阿缇琉丝的瞬间,他几乎战栗到瘫软在地。


    是健康的、快乐的、生机勃勃的雄主。


    被踢出局的痛苦反而成为第二位,这一刻他单纯为阿缇琉丝的快乐而快乐。


    他终于懂得爱的真谛,在亲手扼杀所爱之人后。


    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能明白,为什么要自私懦弱到连阿缇琉丝最后一面都不敢见。


    这些问题的答案,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人在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第一时间挤开人群来到阿缇琉丝面前的列昂,第一句话便已经落泪,“不要就这么越走越远,好不好?你还没有报复我,还没有折磨我,我也还没有赎罪。”


    可笑至极,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再用爱意挽留面前这个雄虫,所以第一反应竟是企图用恨意、用折磨,将自己继续留在对方的视线中。


    对方轻叹的反应既让他恐惧,也在他意料之中,这就是阿缇琉丝,连爱意都无法将他捆绑,遑论恨意。


    阿缇琉丝沉静地看着这个俊美冷漠的雌虫,带了些劝告地说:“你当初那样恨我,应该知道,恨不比其他情感好受……”


    而我不愿再为了任何人,让自己回首曾经的地狱。


    “不是的!没有恨,没有恨的……”列昂惶恐地打断,“不是恨,我是……”


    “爱”还未说出口,便止步于阿缇琉丝冷漠到近乎残酷的眼神。


    他如同坠入冰洋,在透心彻骨的冰冷中瞬间清醒。


    怎么好意思在做了那一切后,还对着阿缇琉丝诉说爱意的。


    可他依旧颤声坚持了下去。


    即便阿缇琉丝不再爱他,即便自己已经失去爱阿缇琉丝的资格,曾经被恨意掩盖的炽热情感也必须说出去。


    “不是恨,从来都不是。对不起,以前从来没亲口对你说出过,让你等了那么久。我爱你,最爱你也只爱你,从来没有其他人。”


    “我曾经伤害你那么深,能不能不要原谅我,只要我对你还有一点用处,就去折磨我,利用我,让我还有赎罪的机会。”


    他絮絮叨叨地、颠三倒四地急切说着自己的软弱和悔恨,哀求地看着阿缇琉丝。


    “我会对你有用的,不需要爱我也不需要恨我,就把我当成工具,利用我去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一切。”


    前世的经历到底是给这个雌虫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他不敢再去奢求爱恨,只要阿缇琉丝能记住他,只要阿缇琉丝的视线里还能有他,他会心甘情愿成为失去一切的机器。


    理想、抱负,甚至是尊严,他都可以不要。


    在那么多年毫无希望的思念与痛苦后,他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那曾淋过他灵魂的目光中,怎么可以从此再没有自己的身影。


    “回去就拔掉我的鞘翅,你亲自动手,好不好?”


    这句哀求柔软、血腥决绝的话语,病态到让阿缇琉丝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与列昂之间,或许无法像自己希望的那样冷淡而体面地收场。


    这个雌虫被困住了。


    并且远比曾经的自己还要更为执拗。


    可阿缇琉丝也不再有怜悯或是其他什么更深的情感,他只是略感厌烦地叹了口气:


    “还不明白么,你的痛苦对我没有意义啊。”


    正如你曾经不再对我的痛苦好奇一样,我也不再对你的痛苦有任何反应。


    因为不爱,所以不会心疼;因为不恨,所以不会快意。


    是彻彻底底的漠然厌烦。


    “也不要再给我送什么东西,对于你而言是荣誉的勋章,对于我来说和普通的金属没有区别。你整个人对于我来说,都不会再有任何意义,听清楚了么?”


    刹那之间,灵魂跌出躯壳,列昂仿佛从整个世界脱离。


    被毫不留情、残酷无比地从阿缇琉丝的生命中剥离,其中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甚至超过当年,他被谢默司剥离虫甲的痛苦。


    真的要彻底失去这个曾与自己缔结婚姻的雄虫了。


    痛苦像一种会呼吸的微小生物,在他的血液、神经、肌肉中拥挤着来回滚动,喧嚣热烈地大肆呐喊着:


    除了我们,你不会再拥有任何事物,余生就和我们永远纠缠在一起吧。


    痛得他意识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死亡。


    而随着阿缇琉丝那句话落到他耳中,他在恍惚中看到——


    冰冷狰狞的君王蛛步足与漆黑锋锐的兜虫螯钳,一同向他袭来。


    第60章 通行令 今生:姜还是老的辣


    血肉被贯穿的瞬间, 列昂本能地进入虫态。


    三只遮天蔽日的巨虫出现在拥挤的街道,君王蛛和兜虫不约而同地扑向已经被它们刺穿的巨王虎甲虫,谢默司凭借八只步足灵活擒抱住列昂, 夏盖则挥舞着锋锐螯钳向对方的腹部剖去。


    列昂甘愿赎罪而死, 但对象仅限于阿缇琉丝。


    所以庞大的巨王虎甲虫嘶鸣着挣扎不已, 利用极其恐怖的巨大身形企图将谢默司压在身下,全然不顾背部被猛烈撕扯的鞘翅。


    面对两只强大雌虫的联手攻击,他的战术很简洁——先集中火力对付其中一个。


    那么在他看来前世始终孜孜不倦挖着墙角的谢默司,就成为首要目标。


    一时间,血肉夹杂着虫甲四散崩飞, 有来自谢默司的,也有来自夏盖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来自列昂。


    如果不是顾及着街道上已经四处逃跑的人群,再加上夏盖本就身受重伤,战局早已结束。


    在两人的围攻之下,列昂被彻底激发凶性, 丝毫没有留手地啃啮着君王蛛的胸部,恨不得将其吞吃入腹。


    雌虫进入虫态的战斗,绝不是阿缇琉丝可以插手的。


    但他丝毫没有看戏的心态,已经蹙着眉准备发动精神力攻击, 强行制止公然虫化的三人。


    正当他即将动手时,伊斯墨涅上空表演的机甲方队及时赶到,面对已经厮杀至红眼的三人, 付出了报废绝大部分机甲的代价,用量子炮轰到三人冷静下来。


    最先冷静下来的是谢默司。


    他突然意识到没必要在这里杀了列昂·阿列克——


    等回到第九军团,他有无数手段让一个少将死得痛苦不已又无声无息。


    所以他很快解除了虫态, 完全没去看还在紧张对峙的夏盖和列昂,步伐急促地回到阿缇琉丝身边,轻柔拭去对方脸颊沾上的一点血迹,轻松笑着说:“一点小插曲,阿摩是想继续玩还是回家?”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巧落在谢默司透出血色的胸口,阿缇琉丝挑眉:“这看着可不像‘小’插曲。”


    眼看谢默司凑到阿缇琉丝身边,剩下两人很快也解除了虫态,夏盖毫无心理负担地挤过去,列昂却踌躇着进退不决,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靠近的资格,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去。


    三人之中谢默司伤势最轻,他承受了列昂最主要的攻击,胸甲都被撕咬脱裂,解除虫态后可以清晰窥见胸膛模糊的血肉。


    夏盖次之,他的伤势主要是从潘多拉星带来的,在和列昂的厮杀中倒没怎么受伤。


    列昂的伤势最为惨烈,他被君王蛛的生物毒素毒得神志不清,腹部和鞘翅又被兜虫剖开扯裂,现在已经完全站不住,几乎变成血人,踉踉跄跄地立在原地。


    立在原地,看着给自己造成如此伤势的对手,围在自己爱的人身边。


    茫然而痛苦。


    直至他终于再也无法支撑,血流不止地一头昏倒。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列昂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始终执拗地看着阿缇琉丝。


    但那个雄虫,真的一次也没有看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虫化,让我说你们什么。”阿缇琉丝再次被两人同时牵着,他们谁也不肯退让,偶尔对视都带有隐隐火花。


    谢默司云淡风轻地表示已经让莱夫去沟通当地警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趁他擒抱列昂的时候,那只该死的兜虫给他背甲来了几下,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当然,他也暗中咬了夏盖几口,想必对方现在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君王蛛的毒素会让对方光是若无其事地行走都耗尽力气。


    夏盖的伤口再次崩裂,他的嘴唇因失血过多已经显出苍白干燥,略带紧张地舔了舔开裂的唇瓣,他声音低沉地说:“如果军长和我今天杀了那个混蛋,你……会生气吗?”?


    这时候知道我是军长,知道把我放前面了。


    这只看上去就懒得动脑子的兜虫,居然还残存着一些脑细胞,谢默司为自己的发现大感纳罕。


    “当然会生气。”冰姿雪貌的雄虫知道自己的副官想问什么,却坏心眼地故意曲解,“这么多证人和巡游器,你让律师团怎么为你辩护?”


    原本只听到前半句的夏盖默默低头,那双微微下垂的绿眼睛有着仅仅片刻的泛红,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正准备强颜欢笑地向主人请罪,下一秒就听到后半句。


    他还没来得及兴高采烈地摇尾巴,就被阿缇琉丝抬手用力点了一下额头,后者轻声警告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卖惨这一招,只能奏效一次哦。


    从哈迪斯那里学来的小伎俩被拆穿,夏盖有些心虚,偷偷看了阿缇琉丝一眼,他的主人却已经转头和大蜘蛛谈笑风生。


    时长两个星期的度假就此匆匆结束,阿缇琉丝决定提前回到军部销假,然后申请前往潘多拉星的调令。


    当然,在前往潘多拉星之前,他会以活捉灵巫为由,从玛尔斯大帝手里取得通行令。


    神教新庙对于雄虫的管理向来很严格,除了各大祭典等公共场合外,外人几乎无法见到雄虫主教,雄虫主教更不被允许迈出教堂。


    但是神教每年会对外签发二十道通行令,持有通行令便可面见雄虫主教,其中十道通行令属于盖亚宫,另外十道则流转到其他贵族手里。


    除此之外,同一位虫族在五年内不得连续使用通行令。


    所以自叶菲烈尼进入神庙九年多来,阿缇琉丝只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见面,源于阿缇琉丝取得通行令,那年他十六岁,叶菲烈尼二十岁。


    正好是叶菲烈尼的成年礼。


    阿缇琉丝送给他的礼物是一枚黑宝石戒指,和自己的胸针一样,同样来源于涅柔斯大帝的王冠。


    那时叶菲烈尼还未成为枢机主教,整日都被关在狭小黝黑的祷告室里,没有书籍没有网络,没有同伴没有交流,唯一可以接触到的东西只有被他翻了无数遍的教义。


    因为他乌拉诺斯的特殊身份,教皇对他多了几分关注。


    这几分关注让他得以每周从祷告室出来半日,在枢机骑士长的陪同下觐见教皇。


    出现于黑暗混沌之后的光明——这是教皇有意无意间在叶尼面前打造的形象,然而这个形象从未真正树立起来。


    第二次见面,是在阿缇琉丝的成年礼上,叶菲烈尼作为枢机主教,亲自为他佩戴象征着家族荣耀的胸针。


    年少时最为离经叛道的好友,最终成为神教史上最年轻的枢机主教,阿缇琉丝对此不是不痛,可成为枢机主教至少能让叶尼过得好一点。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叶尼不仅是最年轻的枢机主教,还在自己死后成为最年轻也最早亡的教皇。


    在位仅仅两年就饮弹自尽。


    因为挚友的死亡变成满手血腥的战争疯子,又因为挚友的夙愿从容赴死。


    在叶菲烈尼光明罕至的一生中,只有一个人值得他这么做,他也只会为了那个人这么做。


    取得通行令的过程很简单,玛尔斯大帝虽然冷酷,但因为和兰因是好友,所以他对阿缇琉丝一直都算疼爱,再加上阿缇琉丝立下大功,他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雄虫。


    “我听说,你替阿南刻那位写了推荐信?”在等待侍从取来通行令的过程中,玛尔斯大帝沉吟着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见第五十二章)


    阿缇琉丝平静地回复:“是的,陛下。米洛·冯·阿南刻现在已经正式入职宪兵团参谋部,担任作战处长秘书。”


    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悉了情况之后,玛尔斯大帝转而问起另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我那个侄子怎么样?”


    话题虽然转变得快,阿缇琉丝却知道自己面前的长辈绝不是出于八卦之心,只能说明在玛尔斯大帝看来,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一样的。


    “谢默司上将是一位十分亲和的上级,也是一位风度十足的绅士。”


    回答得中规中矩啊。


    玛尔斯大帝若有所思,尼普顿家族标志性的深灰瞳孔直视着阿缇琉丝:“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前段时间,军部提审灵巫,却连人影都见不到,最高军事监狱的典狱长再三推脱,直到我派赫德卫兵亲自提人,你猜结果是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平淡从容,但在这一刻,有如实质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向阿缇琉丝迎面压来。


    “这次倒是见到了人,但依旧空手而归,这么多年,赫德卫兵第一次空手而归。就在赫德卫兵见到人的第二天,我的好侄子派人来信,他说灵巫是第九军团抓到的,没有交给总参谋部审讯的道理。”


    “不该交给总参谋部,那该交给谁?阿摩,你从小就很聪明,这个问题你应该很清楚。”


    来自帝国最高掌权者的威严,令阿缇琉丝的思绪无法抑制地沉滞了片刻。


    半晌寂静后,他回视玛尔斯大帝坚定地说:“在谁手里,就该交给谁。”


    两代人的对视不含温情,只有对峙。


    玛尔斯大帝的面容偏向英俊而非俊美,这在雄虫中是比较少见的,而这张脸上的神情总是一如既往的威严整肃。


    此刻,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后辈,而后者完全无法猜出他在想什么。


    压迫、沉滞、厚重。


    这是阿缇琉丝全部的感受。


    当玛尔斯大帝完全不收敛自身气息时,他执掌帝国权柄几十年的气场就像奔腾倾泻的瀑布,将每一个冒犯他权威的虫族从头到脚地压迫审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破天荒地露出一个亲和笑容,对阿缇琉丝说:


    “年轻是你们最大的优势,也是你们最大的劣势。既然在你手里,就好好拿着,遇到解决不了的人,向年长者求助并不丢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