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学校
作品:《鸟儿飞过旷野》 二十六号的雨陪我过了完整的生日,直到凌晨才堪堪停滞。天却一直阴着,几日不见晴。我看着灰蒙蒙的天,念着雨季的最后一场雨。
我把卧室的窗户向外打开,潮湿的空气大团大团的涌进来,打湿我的身心。江临在手机上问我今天会不会下雨,我说会。
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我说,今天有雨。
江临:出来开门
我的手机发出特别的提示音,和我家门铃一起响。江临就在我家门口。我一边打字回复他,一边往门口走,开了门,我的回复也发出去了。
我:你下来的好快,走楼梯还是电梯
江临:“走的楼梯。我一点也不喜欢点电梯的失重感。”
“所以,要走楼梯下去么?”江临兴致勃勃的问我。
我沉默的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他说他想和我拥有一份浪漫的楼梯时光。我嘴角抽动,到底是没说出重话。我保持沉默走向电梯口,江临跟着我走,封闭的电梯门映出他失落的脸,我想:他可真能装。
我家住20楼,江临家住21楼,上上下下都要走电梯,我从来没有走楼梯爬二十楼的经验,我相信江临也没有,那就不要心血来潮的挑战未知。
在我的认知里,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比如我和江临虚无缥缈的未来,比如我和江临沉寂失声的现在。电梯里,我板着脸,江临不说话,失重感带来的烦闷愈演愈烈,多糟糕的回应。
好在今天有雨,雨会无情的冲刷掉一切痕迹。
电梯刚停止运作,潮湿的空气就迫不及待的见缝插针的扑过来,将她的孩子们搂在一起。我深深吸入这无比熟悉的气息,又吐出浊气回报她。江临拍打我的右肩,从我身后走到我身前,我就拨开水汽跟上他。
他还是去了小凉亭,我说雨水会最先在这里落下,他点点头。江临很期待这场雨。
我没有对江临说,这场雨来得晚。
我们等雨,等短暂却漫长的时间,难道不是一份浪漫么?
“初二新学期你还住校么?”江临问我。
要住的。我家离学校不算远,江临骑电动车来回不过三十分钟,我也会骑。初中以来,我主动向我的父母申请住校,他们不愿意,但我强求他们妥协。
我想要逃离我的父母,他们爱我,给予我浓重的爱意,但是我承受不起这些爱,更无法回报这些爱。于是我选择逃避。对于我,爱是必须承受的摆脱不掉的负担,我只能尽力缩小它们的存在感。我似乎不爱我的父母。
我只知道,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永远以自我为中心。
“那么,开学了我要怎么联系你,你会带手机么?”
“带手机吧宋元黎,我想和你聊天。”
江临知道我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有过分的关系,他就顺着我的习惯,在无人之时,陪我走进阴暗的角落。
我说:“好。”
江临听了我的回答,眼睛里漾出真切的笑意。
我还想在说些什么,雨滴落地的声音却比我的声音先闯进江临的耳朵里。雨来得晚,但来得急。
雨珠大颗大颗的摔在地上,争先恐后的拥抱大地,江临扭头看向雨幕,他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捧在手心递给我看。雨水安安稳稳的躺在他的手心里,好不惬意。
他双手分离,把雨水送回大地。雨滴专情,贪恋江临手心的温度,黏在他的手上不肯离去,最终心甘情愿的在他的手中干涸。江临却是个多情人,他不共情雨水的奉献。他在掌心干洁后拿起本子和黑色签字笔,看着我说:“陪画张画吧,圆圆。”
我说好。
江临让我摆一个舒适的姿势,我想了想,侧过身,扭过头,看向雨幕。江临轻笑一声,说我连个侧脸都不给他。我也笑了,让他就这么画。
江临说,他小时候上过绘画课,不过父亲去世后就没再上过兴趣班。他说他还蛮喜欢画画的,可惜没有机会接触绘画。我没吭声。
去年的家长会上我见过江临的母亲,是一位温柔却怯懦的母亲。现在想来,是我看走了眼,能养出江临这种性格的孩子,那位母亲一定是一位决绝的人。
说到他的母亲,江临停了嘴,于是雨水纵情高歌,啪嗒啪嗒的谱出一首有情调的曲子。
“唱首歌吧圆圆,不要让大雨抢了风头。”江临说。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紧紧的注视着我,他的眼神比乌云还热,比大雨还重。我便转过身,换成面对他的姿势,轻轻的唱:
我的灵魂是个哑巴/从未和我的□□说过话/他与我的外貌有反差/一时分辨不出个真假/我的灵魂是个哑巴/从未和我的□□说过话/为什么深陷泥泞中挣扎/是不是我们谁说了谎话......
我和江临是个哑巴,我们灵魂相互纠缠,好像只有在我们对视的时候,我们的灵魂才是完整的,鲜活的。
那天的画没有画完,因为我临时换了姿势,打断了江临的遐想。在那个雨天,江临纠缠着我教他唱那首歌,到最后也没有学会。
我们打造了一个半成的雨天,给彼此留下空白和遗憾。直到九月一开学,我和江临都没有再见过面,那些未完之事也都不了了之。
九月一日,我带着沉重的行李返回学校。我只要求爸妈把行李搬进宿舍楼大厅,由我将它们搬上三楼,我住317宿舍,三楼中间的位置。宿舍里六个人,正好两两配对。不过我喜欢独行,连带着李希悦也要独行。不过我想她并不渴求陪伴,她过分的骄傲要求他和其他人划分界限。
我到的时候,韦恬微和孙瑶瑶刚收拾完离开,我和她们简单打了招呼。韦恬微笑眯眯的问我写作业了么,我笑眯眯的回答当然没有,这是令人满意的满分答案。
八人寝的宿舍里还剩下四个空位,我一个,李希悦一个。我收拾完床铺,又把手机、充电线、充电宝、无线耳机放到柜子里锁死。江临送我的画本,我想了很久,决定留在家里藏起来。
李希悦还没有来,她大概又要迟到了。
教室里人不少,江临不在。我坐在我的座位上收拾书,后桌韦恬微忙着抄作业。陈柏林忙里偷闲拍拍我,悄咪咪的说:“你知道么,我们班主任换成李冯了,江哥刚被冯哥叫去。”
我装作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的样子回应他。说高兴还是有几分的,至少李冯不会过分关注我。
我初一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音乐老师,他对我寄予厚望。初一的第一次考试,我超常发挥,考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五,仅次于江临,让我的班主任记住了我。后来的几次考试,我中规中矩,唐策次次排在我前面,我的老师认为我还不够努力,我督促着我赶超唐策。以至于发展为在任何方面对我求全责备。我总是达不到他的期望。
相比之下,李冯,我的成熟的语文老师,他关心每一个孩子,他把重心放在中下游的孩子身上,强势但不强硬,更讨我的同学们喜欢。我是他的语文课代表。不过,我想他的好形象也就止步于此了,学生们对班主任总是有无故的恶意。
时针一秒一分的转动,教室里的座位陆续坐满,我的同桌--李希悦卡着上课铃姗姗来迟。她提了好多杯奶茶,分给包括江临在内的好多人。她拿着最后一杯奶茶坐在座位上,对我说:“不好意思,奶茶买少了,宋老师我们喝一杯吧。”
我朝她笑笑,不作回答。
她放下书包,急急忙忙的要作业抄作业,嘴巴张张合合说个不停。她好吵的。我索性趴在座子上遮住耳朵,目光落在后排江临的空座上,那杯未拆封的奶茶和江临整洁的书桌格格不入,我不仅猜想:江临会怎样处理这天外来物?也许会直接扔进垃圾桶。
我暗暗地想:多戏剧性的开学第一课。
江临是同李冯一起回来的,我只好坐直身子,可惜这样无法欣赏江临的表情。李冯讲了半节课的新班规,剩下的时间上自习补作业。我不用补,就抽出一张白纸随便写下几个词语:惊喜,平静,尴尬,嫌弃,厌恶。我猜想江临会是哪种反应,首先把第一个词语划掉,其次把第二三四个词语划掉,最后把第五个词语划掉,我想要江临给我一份料想外的表现。
半节课的时间对补写寒假作业所需的时间来说杯水车薪。下课铃响,我已经写下半张纸的词语,又被一一涂黑。我把纸张折叠几层,让纯白的一侧包裹住涂黑的一侧而暴露在外面。我再次压低身子偷偷地向后看,江临光明磊落的拿着奶茶往前走,我的视线随之由后到前。
他在我的桌前站定,把未拆封的热门饮品放在李希悦的桌子上。李希悦抬起头,江临垂下眼,他们的目光交接。
李希悦:“这是给你的开学礼物,陈熙熙她们也有,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江临淡淡地说:“我不需要,你送给别人吧。”
李希悦语调硬了几份,不开心的说:“你要不喜欢就送给别人吧,别给我。”
我趴在桌子上只露出眼睛,江临依旧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但我的眼神却莫名与他交融。他不动声色的看向我,眼里透出一丝笑意。随后,他拿起奶茶干净利落的转身扔进垃圾桶,制造出响亮的声音。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此起彼伏的惊呼中,他平淡的走回自己的座位。我藏在臂弯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在心里默默的咀嚼一遍“江临”两个字。
“草,”李希悦尖叫一声,“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他买奶茶......”
没有声音回应她。
李希悦跑出班,也没有人理会她。
大家反而松了一口气,放开声音谈论这起奶茶风波。
陈柏林揪了揪我的衣服,示意我侧过身跟他说悄悄话。我心情好,不介意如他所愿。
陈柏林遮住嘴巴小声说:“江哥是不是心情不好,他今天怎么这么强硬?”
我克制住笑意,回答:“我不知道啊。”
新学期第一堂课,李希悦迟到了。
但新学期第一场戏,李希悦完美谢幕。
1.“我的灵魂是个哑巴......”来自歌曲《我的灵魂是个哑巴》--周子洋/仔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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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