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日

作品:《鸟儿飞过旷野

    砰砰砰——


    门在响。我聚精会神的盯着门,不敢轻举妄动。我猜不准门外有什么。


    世界是一场虚假的梦,而我被困于其中。


    “圆圆?还没睡醒吗?”


    门外是我妈妈。


    我轻轻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紧张的心也跟着沉下来,确认这里是我的第一世界,我就不会再因为未知而感到心慌。我妈妈还在敲门,她要求我去吃晚饭。我答应一声把妈妈送走,随后便下床去开门吃饭。


    今天吃炒菜花,不是妈妈中午跟我约好的番茄炒蛋。我慢慢的坐下,先喝一口饭,再吃一口粮。


    爸爸突然问我:“还没睡醒吗?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回答:“我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想了想,继续说,“我梦见我被鱼吃了。”


    爸爸大笑两声,打趣我说:看来以后家里不能养鱼了。


    实际上我家本来就没有养宠物的习惯,从前我的父母和我都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不过现在有了,我想养鱼。我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低着头安静的吃饭。我不饿,只吃了几口就有饱腹感。我便说我饱了,妈妈让我再吃几口,我明确的表示拒绝。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我不写暑假作业,而是拿出一张空白的A4纸写我的梦。我几次拿起笔,又几次放下笔,我写不出来。我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梦境,包括那只脱口而出的鱼。


    我认为梦境是独立的第二第三第四......第N世界,是我的精神变化的真实写照,也是对未来世界的预告片。我总觉得上一个梦境里出现了新东西,可是我想不起来。我必须要违抗我的大脑来找出一个答案。


    是谁?是什么?是——


    砰砰砰。


    “谁?”我马上把控制权交给我的理性,朝门口问道。


    “圆圆,你同学找你。”妈妈回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我的同学?我首先排除江临。


    如果他和我拥有同一场雨,他就一定不会闹到我父母面前。如果不是江临,我应付起来会轻松得多。带着一丝庆幸的情绪,我跟着妈妈走到门前,期间我没有问妈妈来的同学是谁,因为我的第二世界只有两类人--我与江临类以及非我类。


    然而,我在客厅里看见了江临。我突然想起来我的梦的内容了,江临站在我的梦里喊我圆圆。而现在,他站在我的眼前,喊我宋元黎同学。他总是超出我的预料,像是天外来物。


    他说:“宋元黎同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来给你送一块生日蛋糕。”我顺着他的手看向他放在桌上的生日蛋糕,忍不住笑出声,是我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当着我爸爸妈妈的面,我对江临笑脸相迎。我说:谢谢你啊班长,祝你生日快乐。他也笑了,嘴角弯弯,眼角弯弯,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至极,说不客气。走完礼貌的流程,我主动把他送到门口,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才笑的不那么谄媚。他只是淡淡的笑,像是梦里的雨一样轻薄,说:“宋元黎同学,记得看手机。”


    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加他的好友。我和他像是在雨里重逢的故人,在秋天谈一场江湖,雨后就分别。


    回客厅里,我看见爸爸托着腮打量江临送来的蛋糕,见我过来他便招呼我坐在他身边坐下,疑惑的说:“还挺巧的,他过生日买了你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我瞥一眼蛋糕,冷静的应付道:“不巧,我今天想吃番茄炒蛋。”


    爸爸心虚的笑两声,“哎呀,今天爸爸下班早,先做饭,不知道圆圆预定了妈妈的番茄炒蛋。明天你跟爸爸预定,爸爸给你做,今天你先吃着巧克力蛋糕。”


    我不做声,倒是妈妈先替爸爸强硬的转移话题。她夸江临热情有礼貌。是啊,江临学习好,长得好,性格开朗举止得体,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爸爸紧跟着说:“上次我去给圆圆开家长会,他老师让江临妈妈发言,人家准备了整整三页的稿子。我上去就说我仅谈个人看法,显得我怪随便的。”


    后来的话我没有往心里听。就着爸妈闲谈的背景音,我快速的吃完蛋糕,把纸盘带进我房间里的垃圾桶扔掉。我重新做回书桌前,拿着笔犹豫不决。即使我知道梦境的内容,我依旧无法落笔生花。江临啊,我该怎么写他,才能写出我想要的效果。


    我索性放下笔,去看手机。江临给我发来好友验证,我盯着手机上那行“对方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思绪万千。我的精神出现的连大脑都无法控制的摇动,我的梦里才出现了江临,我不认为这是好事情。


    良久,我还是点击同意。我的手机页面跳转到和江临的空白的聊天页面,与此同时,江临发过来一张截图,问我可不可以备注“元元”。他听见我爸妈这么叫我。我回他“是圆圆”,默认他这么叫我。


    圆圆,是我的小名。


    那天江临回我OK的表情包,我没有回复,我和他的聊天记录一直停留在三行的位置。


    八月的雨还在继续下,断断续续的,我会在雨前去小凉亭等待,可我再也没有遇见江临。


    直到八月二十六日,今年雨月的最后一个周一,这天是我的生日。


    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后来的每年八月二十六日都是雨天,今年也不例外。窗外又飘起濛濛的雨雾,我没有出门,只是坐在窗前,看雨一颗一颗的往下掉,看他们跨越万里高空求一场安眠。


    今天晚上吃蛋糕,吃从前我喜欢的巧克力蛋糕,现在我已经不喜欢它,只是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给我戴上生日帽,要我陪他们走完繁琐且多余的生日流程。我切下第一块蛋糕放在面前盘子里,给爸爸切一块小的,给妈妈切一块更小的,他们看着我笑。我不明所以。


    妈妈说,我应该去给楼上的小孩送一块。我不想去。


    妈妈说圆圆要有礼貌,我便答应去。


    我给江临切下目前最大的一块,妈妈笑着说我们圆圆最乖了。她目光殷切的送我出门,好像我是去给天子呈上贡品的商人代表。实际上我和江临并没有互送生日蛋糕的交情,我们只是相互开过玩笑,比如他说喜欢我,比如我说我叫圆圆。雨会洗净一切证据,包括我和江临交流过的痕迹。


    我敲他家的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因此门后露出江临的眼睛时,我晃了神。他神色淡然,一双漆黑的眼睛生不出万丈深渊,这更像是在学校里当班长的江临。我简单向他说明来意,并且隐去我的父母。


    “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我们出生在同一个月。


    “我还以为你的生日会更晚一些,没来得及准备回礼。”他又笑了,笑成我熟悉的江临,继续说,“麻烦你在这里稍等一会。”


    说着,他接过蛋糕进门。他不让我进他家,也没有关上家门,他家的装修风格暴露在我眼前,我撇撇嘴,伸手把门推到它原来的位置。我站在门外等。等了大约两分钟,江临打开门递给我一本牛皮本子,他说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特意嘱咐我回到家才能打开。


    他说:“宋元黎同学,记得看手机。”


    我转过身往楼梯口走,比起电梯,我更喜欢走楼梯,一步一个台阶的走。我背对着江临走,我看不见他。同时我确定我没有听到关门声,一直到我下楼都没有。但我听到了我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我把它归结为走楼梯太累的缘故。


    下次,我可以走电梯,我可以清楚的看见江临是否关了门。


    回家后,我首先向父母报告工作,其次进去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我坐在书桌前,把牛皮本子放在白纸上面。我拿起手机,确认没有江临的来信,才打开江临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第一页是一幅素描画,画上的人是我,我忍不住皱眉。继续往后翻,第二页依旧是我的素描,第三页是我的水彩画,第四页也是我的水彩画......我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把本子立起来,书页朝着我的方向,哗啦啦的翻看,最后一页也是我的素描画,落款日期是昨天。


    我翻回到第一页,落款日期是去年九月一日,是我第一次遇见江临的那天。


    我合上江临的画本,我的手机还没有收到江临的来信。我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有一条鱼,也有江临。我抽出本子下面的白纸,把他覆盖在牛皮本子上。时隔半个月,我终于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关键词——江临。我以他为中心展开头脑风暴。


    我和江临拥有同一场雨,同一把伞。江临画出他想象中的我,水彩的画,素描的画,窗前的我,光下的我。江临说,他对我一见钟情。我说,我和他会相互折磨。


    我感觉我的灵魂和身体在撕裂。江临吸引我,我排斥江临。


    嗡--,我手机响了。我马上伸手捞过手机,用最快的时间开锁找到江临的聊天框。聊天记录比以前多了两行,我的情绪却因为这简短的文字平静下来。理性在大脑占领高地,它却主动让贤于感性。


    江临:圆圆


    江临:跟我谈恋爱吧


    我:试试吧


    打完这行字,我竟然生出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我和江临就像鸟儿和翅膀,笼子和锁,我们高度契合,我们严重相悖。不过,我不后悔我的决定。


    飞翔吧,飞翔吧,低洼谷地在前。


    坠落吧,坠落吧,于晴朗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