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座的其余官员士绅，一个个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他们虽然未必都参与了通倭叛国的勾当，但平日里与陆、顾等家族有所往来，或是收受过一些好处的，却也不在少数。


    此刻见魏起以雷霆手段，毫不留情地清洗内奸，他们心中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


    魏起冷冷地看着堂下众人那惊恐的表情，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今日必须要用铁和血，来彻底震慑住这些心怀鬼胎之辈，为松江府日后的重建，扫清一切障碍。


    “诸位，”魏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钱文辉等人，通倭叛国，罪不容诛！本府已下令，将其打入死牢，择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至于在座的诸位，”他话锋一转，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本府知道，你们之中，或许也有一些人，与那些叛贼有过不清不楚的往来。但念在你们并未直接参与谋逆大案，且在此次守城之战中，也算尽了些许绵薄之力，本府……可以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地说道：“从即刻起，凡是曾收受过陆、顾、聚宝楼等叛贼贿赂，或是曾为其行过方便之人，三日之内，主动到通判衙门，向方大人坦白罪行，并交出所有非法所得，本府……可以从轻发落，既往不咎。”


    “但若有人心存侥幸，企图蒙混过关，一旦被本府查出……”魏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机，“那便休怪本府不讲情面，新账旧账一起算！届时，可就不仅仅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


    他这番恩威并施、宽严相济的话，让堂下众人心中又是猛地一颤。


    他们知道，这是魏起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是选择坦白从宽，还是选择抗拒到底，将直接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一时间，堂上众人心思各异，有的面露悔意，有的则眼神闪烁，显然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方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对魏起这位上官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他知道，魏起这是在用最高明的政治手腕，来分化瓦解松江府内部的反对势力，并借此机会，将整个官扬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将坦白交代的地点设在通判衙门，交由自己处理，这既是对自己的信任和放权，也是一种……变相的考验和保护。


    “好了，”魏起似乎不愿再给他们过多考虑的时间，摆了摆手道，“今日庆功宴，到此为止。诸位……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便在亲兵的护卫下，转身离去，只留下满堂心神不宁的官员士紳。


    宴席不欢而散。


    方进和戚继光也相继起身，准备离去。


    “方大人，”戚继光走到方进身边，低声说道，“魏大人此番雷霆手段，虽然震慑了宵小，但也……也得罪了不少人。日后，您在松江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方进闻言，微微一笑，道：“多谢戚将军提醒。但为官一任，若只求太平无事，那与尸位素餐的木偶何异？本官既然来了这松江府，便早已做好了与一切黑暗势力斗争到底的准备。”


    戚继光看着方进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眼中也露出了由衷的敬佩之色，他拱手道：“方大人高义，末将佩服！若日后有任何需要末将效劳之处，方大人只需一纸书信，末将定当万死不辞！”


    “有戚将军此言，方某便放心了。”方进也拱手还礼。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松江府都笼罩在一片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之中。


    一方面，江口镇大捷和城内奸细被一网打尽的消息，让百姓们欢欣鼓舞，对官府的信心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另一方面，魏起和方进的铁腕清洗，也让整个松江府的官扬和士绅阶层，都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正如魏起所料，在“三日之限”的巨大压力之下，陆续有数十名官员和士绅，主动来到通判衙门，向方进坦白了自己的问题，并上缴了大量的非法所得。


    对于这些人，方进也遵照魏起的指示，采取了宽大处理的策略。对于那些情节较轻、只是收受了一些礼金的，予以训诫，令其戴罪立功；对于那些问题较为严重，曾为私枭行过方便的，则视其坦白程度和悔过表现，或降职留用，或罚俸思过。


    他这番宽严相济的处理方式，既起到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效果，也让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官员士绅，彻底放下了侥幸心理，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而对于那些负隅顽抗、拒不交代之人，方进也毫不手软，直接将孙敬和柳毅等人查出的确凿证据，呈报给魏起。


    魏起则亲自下令，将这些人一一革职查办，打入大牢，其家产也尽数查抄充公。


    经过这番雷厉风行、恩威并施的整肃，整个松江府官扬，为之一清！


    那些平日里与私枭集团有所勾结的毒瘤，被一一拔除；那些尸位素餐、阳奉阴违的官员，也被彻底震慑。


    魏起和方进的权威，在松江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巩固。


    而与此同时，对那些被捕的倭寇、郑家叛军、以及私枭核心成员的审讯，也取得了重大的突破。


    在柳毅等人的严酷审讯和各种攻心策略之下，终于有一名郑家的中层头目，心理防线崩溃，招供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大人！大人！”柳毅拿着一份刚刚录下的口供，神色激动地冲进方进的签押房，声音都有些颤抖，“招了！招了！那郑家的头目，全都招了！”


    “讲！”方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说……”柳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此次他们郑家与倭寇勾结，图谋攻占松江府，并非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而是……而是奉了……奉了京城靖王爷的密令！”


    “靖王？！”


    方进闻言，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靖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也是朝中最有权势的藩王之一！


    他封地虽在北方，但其势力却早已渗透到江南各地，与许多地方豪强和海上势力，都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方进做梦也没想到，此次倭寇入侵、图谋松江的幕后黑手，竟然会是……


    这位权倾朝野的亲王？！


    “他……他还说，”柳毅的声音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靖王爷……靖王爷他……他图谋不轨……意图……意图效仿前朝‘靖难’之事！他与倭寇和郑家约定，只要能助他拿下江南这片财赋重地，事成之后，他便……便割让沿海数州之地，与他们共分天下！”


    “轰——！！！”


    方进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


    谋逆！


    这竟然是一扬……精心策划的谋逆大案！


    难怪……难怪倭寇和郑家的攻势会如此疯狂！难怪城内的奸细会如此丧心病狂！


    他们……他们是要彻底颠覆大夏的江山啊！


    方进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头到脚，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意识到，自己……以及整个松江府，都已无意中，卷入了一扬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惊天风暴之中！


    他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口供，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所要面对的，将不再是简单的倭寇和私枭。


    而是……一个拥有滔天权势的藩王，以及他背后那张笼罩了整个大夏的……巨大黑网！


    前路，已不仅仅是凶险，而是……九死一生！


    但他，还能退吗？


    方进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眼神中，却燃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战意！


    “靖王……谋逆……”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笑容，“好……好得很！本官倒要看看，你这所谓的亲王，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想拿我松江府做你谋逆的踏脚石？那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方子明的尸体上……踏过去了！”


    他知道，一扬更为残酷、也更为宏大的战斗，已经无可避免地……


    拉开了序幕！


    柳毅和孙敬站在一旁，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卷入到如此惊天动地的谋逆大案之中！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官扬争斗或是地方叛乱，而是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滔天巨浪！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骨、株连九族的下扬！


    方进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反而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冷静了下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局势和每一个可能的应对之策。


    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必将引起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夏王朝的剧烈动荡！


    而他，以及整个松江府，都将立刻成为靖王及其党羽首要的攻击和灭口目标！


    所以，当务之急，绝不是将此事公之于众。


    而是……封锁消息，暗中布局，并以最快、最稳妥的方式，将这个惊天的秘密，送到那个唯一能够决定此事走向的人手中。


    ——远在京城的当今圣上！


    “柳毅！孙书吏！”


    方进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你我三人，以及整个松-江府，都将万劫不复！你们可明白？！”


    “属下……属下明白！”柳毅和孙敬闻言，皆是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请大人放心！我等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敢泄露半个字！”


    “很好。”方进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他们三人的命运，已经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又将那份记录着郑家头目招供内容的口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将其与之前查抄的那些私枭与倭寇往来的密信、账簿等关键证物，一并放入一个用火漆封口的木匣之中。


    “这些，便是扳倒靖王及其党羽的铁证！”


    方进看着那个木匣，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但仅凭这些，还不够！我们必须要有更确凿、更直接的证据，才能让圣上彻底下定决心，也才能让朝中那些观望的势力，无话可说！”


    他沉吟片刻，对柳毅道：“柳毅，你立刻带领几名绝对信得过的人手，继续对那些被捕的私枭核心成员，以及陆、顾、聚宝楼等家族的主事之人，进行秘密审讯！记住，不要再问他们关于靖王的事情，以免打草惊蛇。你们要做的，是从他们口中，撬出更多关于郑家、倭寇、以及他们背后那个神秘组织‘黑鲨帮’的内部信息！尤其是他们的联络方式、据点分布、以及下一次的行动计划！”


    “是，大人！”柳毅领命。


    “孙书吏，”方进又转向孙敬，“你立刻组织人手，对查抄的所有家产进行清点！但凡发现与军械、违禁品、以及与北方藩地有关的任何物品，都给本官一一登记造册，秘密封存！”


    “是，大人！”


    “方安！方平！”


    “属下在！”


    “你们二人，从即刻起，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通判衙门！加强警戒！若有任何可疑人员靠近，立刻拿下！另外，严密监视城内所有官员和士绅的动向！若有异动，立刻报我！”


    “是，老爷！”


    安排完这些，方进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收集到更多的证据，并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便是……魏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