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次听说

作品:《听说你曾深爱我

    Chapter11


    或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施南笙的双眸格外水润清澈,路星川甚至能在里面看到他的倒影。


    她就这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无论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会乖乖答应的,可是她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却卡在了他的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施南笙等不到他的回答,便上前一步,双手环上他的腰,脸貼上他的心口,剧烈的心跳声犹如躁乱的鼓点,直冲她的耳朵,她静静听了一会儿,纷乱的思绪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仰起脸看着路星川,轻声细语地说:“路星川,今天是我们的十八岁生日,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们可以做只有大人能做的事了。还是说,你不敢?”


    路星川知道她在用激将法,但他还是自愿上钩了,他扔掉了手中的吹风机,直接将施南笙打横抱起,而后在她耳边沉声说:“我想,我也敢。”


    路星川抱着她走进房间,先将她放到床上,转而去关门。


    施南笙自觉地往里挪了挪,发现房间发生了几点明显的变化——床上乱扔的那些衣服全都没了,整整齐齐地挂去了衣架上;床单换过了,从黑色的换成了绿色的;床边多了一台电风扇,呼呼地吹着风。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顶灯灭了,房间陷入黑暗。


    路星川折身来到电脑桌前,打开桌上的一盏小夜灯,稍显微弱的冷光足以将这方寸之地照亮,却又不会太亮,有助于缓解羞涩和紧张。


    三三被关在了门外,叫得撕心裂肺。


    路星川说了句“等我一下”,就开门出去了,过了几分钟才回来。


    他坐在床边,背对着施南笙,开始脫衣服。


    施南笙侧躺着,看着他的动作,问:“你把三三弄哪儿去了?”


    “送到隔壁邻居家了,”路星川说,“他们家有只大橘,可以帮忙带孩子。”


    “你不洗澡吗?”施南笙又问。


    “我出门之前洗过了。”顿了顿,路星川又说:“我可以再洗一遍。”


    “不用了。”施南笙轻笑着说。


    路星川脫得只剩一条四角內裤,又往身上套了件工字背心,他上了床,把才叠好的夏凉被展开,盖在他和施南笙身上,这才躺下,和施南笙面对面。


    “你是不是很紧张?”施南笙明知故问。


    “……”路星川羞于承认,从施南笙洗完澡开始,他就不敢正眼看她,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躲闪,此刻更是无处安放。


    “不如我们先聊聊天吧。”施南笙说。


    “你想聊什么?”路星川嗓音低哑。


    施南笙忽然猫似的钻进他怀里,搂着他貼着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柔-软,本就紧绷的他登时变得浑身僵硬,那种血脉偾张的感觉来得迅猛又強烈,他几乎要承受不住,他好像快要烧起来了,呼吸烫得吓人。


    施南笙对他的反应若无所觉,只管枕着他的胳膊,脸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你爸对你好吗?”


    犹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来,瞬间将路星川体內那团烈火浇熄,只剩一点火星子,他的情绪大起大落,完全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不好。”尽管十分抗拒聊这个话题,路星川却没回避,只要是施南笙想知道的,他全都会告诉她。


    “为什么?”施南笙又问。


    “有部很出名的老剧,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听说过吗?”路星川反问。


    “嗯,”施南笙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是讲家暴的。”


    “没错。”路星川将她潮湿的长发铺在枕上晾着,“路秋城和这部剧的男主一模一样,在外面的时候像个正常人,可是一回到家里就变成了疯子,我妈就是那个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那些尘封多年的回忆重新在路星川的脑海中浮现,伴随着痛苦与仇恨,他竭力克制,尽可能平心静气地往下说:“在认识路秋城之前,我妈谈过几段恋爱,路秋城因此认定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凡我妈跟别的男人多说几句话,他就怀疑我妈跟人家暧昧不清。在我刚出生没多久,有个亲戚随口说了句我长得不像他,路秋城就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我妈为了自证清白,就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我就是路秋城的亲生儿子,可他还是不信,又说以前和我妈发生过关系的那些男人,他们的基因都会遗留在我妈的子宫里,我身上带着那些男人的基因,所以我其实是个杂种,并不完全算是他路秋城的儿子,反正就是不肯承认他错了。我妈气疯了,要跟他离婚,可他死活不同意,他就是要把我妈拴在身边,耗着她,不停地折磨她……我妈为了我,忍了十年,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个男人的帮助下逃走了,路秋城就把对我妈的怨恨发泄到我身上,不过他没能折磨我太久,因为我很快就长大了,他打我我就拼命还手,渐渐的他就不敢再跟我动手了。”


    路星川省去了很多惨烈的细节,轻描淡写地把这个不算新鲜的“故事”讲完了。


    即使施南笙亲眼见过“邱成”施暴的画面,也还是很难把路星川口中的“路秋城”和她认识的“邱成”当作同一个人,只能说这个男人太会装了。


    静了静,施南笙说:“如果他哪天突然死了,你会伤心吗?”


    “不会,”路星川回答得又快又笃定,“他不值得我伤心。”


    施南笙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两张脸近在咫尺,呼吸相闻,路星川只要稍微往前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她的嘴唇,但他不敢,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施南笙从路星川的眼神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说:“我们聊点开心的事情吧。”


    “比如?”路星川也流露出些许笑意。


    “比如……”施南笙故意停顿两秒,“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可太难回答了,相当于变相告白,路星川思来想去也没个确切答案,只能遵循本心,想到什么说什么:“其实高一上学期我并未关注过你,直到下学期6月份的生日会,我才知道你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从那天起,你在我眼里就变得特殊起来,因为我们之间多了一层别人没有的缘分,这种缘分有个专有名词,叫‘同生缘’。据说拥有同生缘的两个人天生就有很多相似之处,最典型的例子是林肯和达尔文,他们就有许多类似的人生经历。我想知道你和我会不会也有些共同点,就开始暗中观察你。


    每天早上走进教室前,我会先看看你在不在座位上,如果你不在,我会走后门,如果你在,我会走前门,从你的座位旁边经过,看看你在做什么。你永远在学习,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在学习,难怪你成绩那么好。


    你不喜欢拥挤,所以每天中午都是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你才去食堂,我就走在你后面,和你在同一个窗口打饭,坐在你附近吃饭。你总是吃得很快,但吃相又很好看,看你吃饭是种享受,你去做吃播一定爆火。


    每天放学,你也要在教室多待一会儿,我就陪你待着,你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走。出了学校,你会在校门口的小摊上买吃的,杂粮煎饼、鸡蛋灌饼、鸡蛋汉堡这三样换着买,趁着等公交的间隙吃完。你坐19路,在凤仙街西口下车,去街口那家好又多便利店打工。虽然我很少坐7路车,但我坐过很多次19路,也去你打工的便利店买过很多次东西,你应该没什么印象吧?


    在哈萨克语里,‘我清楚地看见你’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我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偷偷看着你,然后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你。”


    听完他这一番剖白,施南笙不禁有点困惑——只是这样就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不需要长久的接触,不需要深入的了解,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能让一个人走进心里吗?


    她蓦地想到“一见钟情”这个词,又想到那部名叫《泰坦尼克号》的著名电影,只因一见钟情,男主就甘愿为女主赴死。


    或许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也不讲究什么起承转合,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这样想着,施南笙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感动,情意正浓,气氛正好,她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了,刚想凑过去吻他,路星川突然抽身坐了起来。


    路星川欠身把搭在椅子上的牛仔裤拿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把手机递给施南笙:“点个蛋糕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但今天过生日,就当应个景。”


    施南笙也坐起来,选好蛋糕之后把手机还给路星川,路星川用指纹付了款,又悄悄买了别的,放下手机,重新面对施南笙,方才轻松惬意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那种尴尬、紧张、无所适从的感觉又回来了,心跳和呼吸开始紊乱,眼神又开始躲闪。


    “你、你想喝水吗?”路星川口干舌燥,嗓子忽地哑了,“我去拿。”


    路星川掀开被子下床,还没来得及把脚塞进拖鞋里,施南笙就从身后抱住了他,她洗完澡之后没穿內衣,独属于女孩的柔-软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貼着他的脊背,路星川几乎立刻就有种难以自持的感觉。


    “我不想喝水。”施南笙在他耳边说,呼出来的热气熏红了他的耳朵,“路星川,我们开始吧,再拖下去,生日就要过去了。”


    “我、我刚买了那个,”路星川吞吞吐吐地说,“要半小时才送到。”


    施南笙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那个”指的是什么,于是说:“不戴也没关系,我现在在安全期。”


    路星川不懂就问:“安全期是什么?”


    施南笙拿起他刚才放在枕边的手机:“你自己查。”


    其实路星川刚问完就已经隐约明白“安全期”意味着什么,他把手机攥在手里,默然片刻,低声问:“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


    施南笙没有回答他,她松开了他的腰,从他的背上离开,路星川的心猝然开始下坠,在冰火两重天里煎熬拉扯。


    “路星川,”身后响起施南笙的声音,柔和地命令他,“转过来,看着我。”


    路星川听话地转身,下一瞬,他惊得连呼吸都忘了——花季少女的身-体没有一丝遮挡,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洁白,纤秾,婀娜,娉婷,妩媚,窈窕……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堆砌在她身上,却没有哪个词汇能准确描绘出他此刻的感受。


    “我不后悔,”施南笙直视着他的眼睛,语声轻柔而沉定,“永远都不后悔。”


    路星川哑口无言,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像被抽走了灵魂。


    施南笙挨近他,帮他脫掉那件背心,然后抱住他,让两副滚-烫的身-躯毫无阻隔地亲-密接-触,附耳低语:“让我们一起完成这个成人礼,好不好?”


    “……好。”路星川终于出声。


    一个炙-热的吻落在施南笙颈侧,令她细细颤-抖,她闭上眼睛,心想,从这一刻起,她要忘掉那个疯子,忘掉躺在ICU里的妈妈,不去想现在和以后,她要把今夜当作一场醉生梦死的狂欢,也当作对路星川的补偿。


    ……


    两个初-尝禁-果的少男少女,稀里糊涂,懵懵懂懂,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全凭一腔冲-动和本-能,结果可想而知。


    施南笙除了疼还是疼,没有任何快乐可言。


    而路星川刚开始就结束了,他一动不敢动地趴-在施南笙身-上,但施南笙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震动,他的心率高得吓人。


    忽然间,施南笙感觉到颈窝里传来一股湿-热,她惊疑不定地问:“路星川,你在哭吗?”


    “没有……”路星川说着抬起头来,顿时把施南笙吓了一跳——原来他不是在哭,而是在哗哗地流鼻血!


    路星川急忙捂住口鼻,翻身从施南笙身上下去,也没法穿衣服,赤-身-裸-体地往卫生间跑去。


    几分钟后,路星川回到房间,腰上围着浴巾,手里拿着毛巾。


    他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可一对上施南笙那双带笑的眼睛,他就装不下去了,他羞恥得快爆炸了,切身体会到了“羞臊欲绝”是种什么感觉。


    “想笑就笑吧,”路星川破罐子破摔,“不用管我的死活。”


    施南笙才没那么残忍,但她还是低低地笑了两声。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对我笑,”路星川在床边坐下,“能博你一笑也值了。”


    施南笙收敛笑意,垂眼看着他手里的湿毛巾:“是给我的吗?”


    路星川“嗯”了一声,问:“我帮你擦还是你自己来?”


    施南笙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我自己来。”


    施南笙擦-拭身-体,路星川穿衣服,俩人各忙各的,谁都不看谁。


    施南笙刚才已经用纸巾擦过一遍了,她用湿毛巾擦掉脖颈上残留的血迹,就把毛巾还给了路星川,再趁着路星川出去洗毛巾的空当穿上了衣服。


    路星川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拿着瓶矿泉水,另一只手拿着吹风机。


    施南笙喝了几口冰水,侧身坐在床边,让路星川帮她吹头发。


    路星川第一次做这种事,不是很熟练,把施南笙扯疼了好几次,她默默忍着,视线停在桌后那面蒙尘的玻璃窗上,依稀可以看到雨在飘。


    头发原本已经半干了,只用了三五分钟就完全吹干了。


    吹风机的噪音刚停下,路星川的手机就响起来,他边接电话边往外走,很快就拎着蛋糕回来了。


    拆开包装,插上两根蜡烛,一根是“1”,另一根是“8”,点燃蜡烛之后,路星川关掉小夜灯,让微暗的烛火成为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路星川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蛋糕,隔着摇摇晃晃的烛光凝望着他的心上人,为她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停了,路星川郑重其事地说:“祝我们毕业快乐,祝我们18岁生日快乐。”


    施南笙重复他的话:“祝我们毕业快乐,祝我们18岁生日快乐。”


    路星川说:“许个愿吧。”


    施南笙从不许愿,因为她知道这世上没有神明,就算有,神明也不会眷顾世人,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但是,在路星川殷殷的注视下,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双手交握于胸前,假装许了个愿,而后从路星川手中接过蛋糕:“该你了。”


    路星川有样学样,须臾后睁开眼睛,两个人一起吹灭蜡烛,谁都没问对方许的什么愿。


    路星川把小夜灯打开,拿回蛋糕:“要切吗?”


    只是个四寸的冰淇淋蛋糕,实在没有切开的必要,施南笙就说:“直接用勺子挖着吃吧。”


    施南笙就地取材,用绑蛋糕盒的丝带把头发扎起来,以免沾到蛋糕。


    路星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心想,如果他现在拿起手机拍她的话,应该会显得很奇怪吧?


    ——很多青春电影里都会出现男生看着女生扎头发然后怦然心动的桥段,以前他不理解心动的点在哪里,现在他理解了,非常深刻地理解了。


    然而心动的感觉在看到施南笙脖子上那些刺眼的伤痕时戛然而止,其实他早就发现它们的存在了,他很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但施南笙不想说,他也只能忍住不问。


    等施南笙扎好头发,他们一人拿着一把塑料小勺,三下五除二就把蛋糕消灭干净。


    路星川边收拾边打趣她:“你看起来不像讨厌甜食的样子。”


    “因为太饿了。”施南笙解释。


    “吃饱了吗?”路星川问,“要不我再去给你下碗长寿面?我可是煮面达人。”


    施南笙摇头:“不用了。”


    路星川把垃圾拎出去,回到施南笙面前坐下,接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蓝盒,递给施南笙:“生日礼物。”


    施南笙解开绑在盒子上的粉红丝带,视线在英文LOGO上稍作停留——即使她买不起任何奢侈品,但也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连“TIFFANY”都不知道。


    施南笙打开盒子,看一眼里面的项链,就把盒子合上了。


    这不是路星川期待看到的反应,他有些忐忑:“你不喜欢?”


    “多少钱买的?”施南笙用一种无波无澜的眼神看着他,语气也很平静,“不许骗我。”


    “……两万多。”路星川含糊其辞。


    “两万多少?”


    “两万两千五。”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路星川怕她生气,只能老实交代:“这是我们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而且还是18岁生日,我必须送你一份像样的礼物。可我手里只有两三千,根本不够,我就联系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摄影师,他一直想找我当模特,我对拍照没兴趣,就没答应。上周我消失那两天,我跟你说我病了,其实是去外地拍照了。”


    施南笙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不是因为他撒谎,而是他作为一个高三生,却在高考前几天抛下学习去赚钱,只是为了给她买一份贵重的礼物。


    施南笙问:“高考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路星川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三模考试的年级排名是多少吗?”


    施南笙当然不知道。


    路星川也是要面子的,他不好意思说出具体数字,只是含混地说:“年级倒数。”他自嘲一笑,“从小到大,我既没有好好学习的条件,也没有天赋异禀的大脑,有时候想努力一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劲。我能考上高中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从没奢望过还能读大学,所以也就没有努力学习的必要了。”


    施南笙能够理解他的困境,却不能认同他的做法。


    只有像江以桢那样的人才能不把高考当回事,而像她和路星川这样的人,如果想要往上爬,考大学几乎是唯一的出路,她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不懈努力,所以她无法接受路星川连试都不试一下就自暴自弃。


    路星川观察着她的神色,却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她像一个难解的谜,正因神秘莫测而更加令人执迷。


    斟酌少顷,他开口打破沉默:“有些话不适合今天说,可既然聊到这儿了,就趁机说开了吧。”


    施南笙抬眼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路星川一脸认真地说:“你是学霸,我是学渣,高考这道分水岭,你过得去,我过不去,我们注定会渐行渐远。我希望你不被这段关系影响,全力以赴地往前冲,想飞多远就飞多远,能飞多高就飞多高,我希望我能成为那个把你往上托举的人,而不是一颗绊脚石——要是哪天你觉得我碍事了,就把我一脚踢开,我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这番话比那段告白更让施南笙触动,她固若金汤的心防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细缝,有什么东西汩汩地流淌出来。


    可一想到她眼下的处境,她就不由地悲从中来。


    她不想让路星川看到她的眼泪,于是她倾身吻上了他的唇,从此难-舍难-分。


    ……


    这回没那么痛了,施南笙甚至还稍稍领略到了其中奥妙。


    路星川比第一次有所进步,但依旧没能坚持太久,他休憩片刻,哑声问:“让我就这样待一会儿,可以吗?”


    施南笙有些为难:“可我喘不过气。”


    路星川说:“你先抱-紧我。”


    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施南笙还是照做了。


    路星川的两只手分别从她的腋下和腰下穿过去,将她紧紧包裹在怀中,而后带着她翻了个身,霎那间上下颠倒,换成她趴在他身上。


    “……这样你不难受吗?”施南笙问。


    “不难受,我喜欢这样。”路星川把夏凉被拉过来盖住她,“而且你太轻了,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的重量。”


    施南笙便放松下来,脸貼着路星川的胸口,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缱绻又温存。


    就这样静静地依偎了许久,路星川都快昏昏欲睡了,忽然听见施南笙说:“你的礼物我忘在家里了。”


    “没关系,明天再给我就行了。”路星川伸手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时间瞌睡都吓醒了,“都过零点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回家,”施南笙说,“我要在这儿过夜。”


    “你妈允许你夜不归宿吗?”路星川问。


    “你不想让我留下?”施南笙避而不答。


    路星川当然想让她留下,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是他此生的“高光时刻”,他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可他知道这是痴心妄想,美好的事物从来无法久存,迟早会离他而去,但即使只是短暂拥有,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纠结半晌,路星川到底还是妥协了:“虽然路秋城三天两头不着家,但偶尔也会回来,要是他回来了,你不能让他发现你,我怕他会找你麻烦。”


    施南笙应了声“好”。


    路星川满心歉疚:“对不起,委屈你了。”


    施南笙抬起头看着他,没头没尾地问:“你知道什么是出租屋文学吗?”


    “不知道,让我查查。”路星川拿起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关键字,再把搜索结果朗读出来,“「出租屋文学是一种以都市年轻人出租屋生活为背景的文学类型,其核心特征是空间局限性带来的情感张力,狭小的出租屋既放大生活的窘迫,又成为情感孕育的温床……」”①


    “好了,不许念了。”施南笙捂住他的嘴,“我们现在就是出租屋文学的具象化,我并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这是种新奇的体验。”


    “好吧,”路星川莞尔一笑,“你安慰到我了。”


    施南笙重又低下头,小声问:“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路星川原本已经偃旗息鼓,被她这么一提醒又开始蠢-蠢慾-动,他很想卷土重来,却又担心施南笙禁受不住,只好强自按捺着说:“我不方便,你自己下去。”


    施南笙哪好意思,僵持了一会儿,她说:“我想去洗澡,你抱我去。”


    “好,那……你先搂住我的脖子。”


    “嗯。”


    “我要坐起来了。”


    “嗯。”


    当路星川坐起来的那一刹那,施南笙不由自主地下坠了几厘米,一股电-流同时击-中了他们,自深深处向着四肢百骸流窜,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半分钟,路星川才移到床边,双脚落地,套上拖鞋,他再次提醒:“我要站起来了。”


    “……”施南笙不敢出声,只是手脚并用地抱紧他,宛如一株缠绕着大树的菟丝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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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房间到卫生间这短短一段路,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好不容易进了卫生间的门,路星川说:“你可以下来了。”


    他说得轻巧,可施南笙既不敢放手也不敢松蹆,真正地骑“虎”难下。


    路星川等了等,试探着问了一句:“我陪你一起洗?”


    施南笙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这一次,施南笙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惊涛骇浪朝她袭来的感觉,她根本无力招架,要不是路星川及时勾住她的腰把她捞回来,她就要跪倒在地了。


    她背靠在路星川怀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听见路星川问:“能站稳吗?”


    “……嗯。”


    “我出去拿浴巾,你等我一下。”


    “好。”


    路星川湿漉漉地出去,眨眼间就拿着浴巾回来了,先帮施南笙擦干身-体,又随便擦了擦自己,再用浴巾把施南笙包起来,把她抱回房间——之所以这么抱来抱去,是因为只有一双拖鞋,当然,路星川也乐意之至。


    回到房间,两个人光溜溜地钻进了被子里,路星川问:“要喝水吗?”


    施南笙说:“不想喝。”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靡,路星川问:“是不是困了?”


    “有点。”施南笙刚说完就打了个呵欠。


    “那就睡吧,”路星川说,“晚安。”


    施南笙说:“我不习惯裸-睡。”


    路星川起来找了两身衣服,他和施南笙各自换上,刚躺下,施南笙又提出新的要求:“我习惯听着歌睡。”


    路星川长手一伸,把手机拿过来:“想听什么歌?”


    施南笙倏然想到他们在教室后门接吻那天她脑海中闪现的两句歌词,于是说:“《夜里无星》。”


    路星川播放了她想听的歌,设置了单曲循环和定时关闭,然后把她搂回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小孩似的。


    “夜里无星,


    整个城市都在找寻,


    找寻为何不亮的原因,


    追根究底……”②


    这是路星川第一次听这首歌,刚听了个开头就从中获得了共鸣,他低头亲了亲施南笙的额头,柔声说:“从今以后,我做你的星星。”


    施南笙恍若未觉,她迅速地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她逃避的那些东西在梦境里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喘不过气来,想要恢复清醒,却始终被困在一团混沌里,直到她被那个男人狰狞的样子彻底吓醒。


    睁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路星川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上满是紧张和关切,施南笙听见他问:“做噩梦了吗?”


    施南笙惊魂未定,涩声问:“我睡了多久?”


    路星川说:“还不到一首歌的时间。”


    施南笙苦笑了下:“我还以为我睡了很久。”


    路星川蹙眉不语。


    从他在青塘街找到她那一刻开始,她整个人的状态就很不对劲,跟他回家、和他上床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她肯定经历了什么很不好的事,她脖子上的伤痕就是明证。


    但她不想说,如果他硬要问,无异于往她伤口上撒盐,他只能继续装作毫无察觉。


    “我不想睡了,”施南笙怕再被噩梦纠缠,“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路星川说,“说什么?”


    施南笙瞄见墙上那些海报,就随口问:“你为什么喜欢看电影?”


    路星川侃侃而谈:“因为电影是造梦的艺术,一部电影就是一个光影织就的梦,梦里光怪陆离、包罗万象,不受时间和空间的局限,让我可以窝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了解大千世界,看那些我这辈子都无法亲眼看到的风景,或者渴望得到却无法拥有的东西,比如正常的家庭,刻骨铭心的爱情,闪闪发光的梦想,跌宕起伏的经历,巨额的财富……虽然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至少沉浸在梦里的那一两个小时,我可以暂时逃离现实,获得片刻的喘息。有个成语,形容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望梅止渴。”施南笙说。


    “对,望梅止渴。”路星川勾了勾唇角,“我这样是不是挺可悲的?”


    “一点都不,”施南笙说,“其实我们都一样,听歌就是我逃离现实的手段。我不能撕烂那些人的嘴,就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就不会被刺伤。”


    路星川当然知道她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他曾为此在篮球场上和孟寒声大打出手,但终究无可奈何,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流言是永远杀不死的。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他轻抚着她光洁的脸颊,眉眼含笑,“以后你再想逃避什么,就来我这里,这个小房间就是我们俩的避风港,我们可以像两只土拨鼠一样抱团取暖。”


    “为什么是土拨鼠?”


    “因为土拨鼠是种警惕性超高的动物,一旦遇到危险就会立刻躲进洞穴里。”


    施南笙想象着那个画面,微笑着说:“听起来很可爱。”


    今晚一直是她在问他在答,这次换路星川来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施南笙沉思良久,才慢慢开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所以我想去一个滨海城市读大学,毕业之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挣够钱以后,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买一座带院子的房子,最好能离群索居……我不奢求生活得多么幸福,只要平静就够了。”


    路星川把这番话一字一句地镌刻在脑海里。


    贪婪是人的本性,虽然他知道他只能陪她走一小段路,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点奢望,万一他能陪她走得很远呢?万一他能长久地参与她的人生呢?哪怕不是以恋人的身份,他也想在她的身边拥有一席之地。


    所以他要牢记她的梦想,万一他能帮她实现呢?


    人生波诡云谲,谁都说不好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也没见过海,”路星川说,“等高考成绩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施南笙明知做不到却还是一口答应,又反过来问:“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路星川自我解嘲,“活一天算一天。”


    “这样也挺好的……”说到一半,施南笙又打了个呵欠。


    路星川觉得她打呵欠的样子可爱极了,笑着说:“好了,不聊了,赶紧睡觉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施南笙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往他怀里钻了钻,他身上好热,像个人形暖宝宝,他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全。


    路星川抱着她,很快就心满意足地睡去。


    ……


    噩梦没来打扰,施南笙这回是被热醒的。


    她和路星川依旧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藉着小夜灯的微光,施南笙凝视着路星川沉静的睡颜,蓦然惊觉,她好像喜欢上路星川了。


    忘了哪位作家在哪本书里写过:「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荫道。」③


    难道真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种陌生而浓-烈的情感正在她的心里悄然滋生,像某种外来入-侵物种,当你察觉它的存在时它已泛滥成灾。


    然而,然而……造化弄人。


    施南笙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他顷刻就醒了,昏昏沉沉地回-应她。


    施南笙前所未有地心潮翻涌,她在路星川怀里翻个身,声如蚊蚋:“路星川,进-来……”


    ……


    这一次路星川足足坚持了半小时之久,最后他和施南笙在同一时刻共-赴巫-山。


    过了好久,路星川才平复下来,他亲了亲施南笙汗津津的后颈,哑声说:“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快死了……这个晚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也是。”施南笙的嗓子也哑得不像话。


    “渴了吧?”路星川说,“我去拿水。”


    “等等,你先别出来。”卷纸就在枕边放着,施南笙先拽了几节递给路星川,又拽了几节自己用,“好了,出来吧。”


    路星川缓缓退出,坐在床边简单擦了几下,套上一条短裤,出去倒水。


    等路星川拿着矿泉水回来,看见施南笙正在穿衣服,他的心里即刻盈满不舍:“你要走了吗?”


    “嗯,”施南笙套上T恤,“天快亮了,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该去便利店接班了。”


    “我送你回家,”路星川放下水瓶,也开始穿衣服,“再陪你去便利店。”


    “不用了,你昨晚都没怎么睡,再睡会儿吧。”


    “我不困,我现在精神得能跑三千米。”


    施南笙搂住他的腰,头一回对他撒娇:“我说了不让你送就不让你送,你听不听我的话?”


    路星川毫无抵抗力,乖乖点头:“听。”


    施南笙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作为他听话的奖励。


    路星川说:“那我送你下楼总可以吧?”


    施南笙拒绝:“不可以。”


    等施南笙绑好鞋带站起来,路星川从桌上拿起那个小蓝盒,递给她:“别忘了你的礼物。”


    施南笙犹豫了下,伸手接住:“那根粉红丝带呢?”


    桌上没有,床上也没有,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应该是被风扇吹进去的。


    路星川捡起来看了看:“粘上灰了,扔了吧。”


    “别扔。”施南笙伸手拿过来,直接塞进了口袋里。


    路星川送施南笙出门,刚迈出门槛就被施南笙制止:“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路星川只好止步:“等我睡醒了就去找你,中午一起吃饭,可以吗?”


    施南笙点点头,笑着挥挥手:“回去睡吧,我走了,拜拜。”


    路星川扶着栏杆目送她,看着她走到过道的尽头,走下楼梯,走到小楼前面那条崎岖的小路上。


    路星川突然大声说:“施南笙!我喜欢你!”


    施南笙比了个“嘘”的手势,深深地看了一眼沐浴在熹微晨光中的明媚少年,再次冲他挥了挥手,随即转身离开。


    狂欢结束了,她必须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这场动机不纯的恋爱游戏,在她动了真心的这一天,被迫走向终结——从5月31号开始,到6月9号结束,她的初恋只维持了短短十天,就仓促收场了。


    施南笙有些难过,但并没有哭。


    直到施南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路星川才回到家里,怀着睡醒之后就能和施南笙见面的美好期待,酣然入梦。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竟是他和施南笙的最后一面,施南笙从此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天后,路星川收到一个顺丰快递。


    拆开纸盒,里面是三天前他送给施南笙的生日礼物,小蓝盒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路星川,我们分手吧。


    只是和幸福擦了一下肩,路星川就被无情地抛弃了。


    他曾天真地以为,即使只是短暂拥有,也能死而无憾,然而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他从此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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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引自百度


    ②引自告五人《夜里无星》


    ③引自张爱玲《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