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这里根本用不了魔力！”肥头大耳的那查勒，转身坐在阶梯上擦汗，“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刁难我们！”


    “啧，这不是克尔白家族那个谁吗？”


    谈话间，有位年轻人穿着厚实的军装，稳健地穿过他们，通往直入云霄的圣厅。


    “克尔白”这三个字，让年轻人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挺直身子，胸口上的家徽在阳光下异常明亮，却无情地变为枷锁。


    迈·那查勒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随地吐了唾沫，他有一双长满黑毛的大脚，粗俗地用手乱指着，“洛斯·克尔白，你还敢来，两百年前放走失落之庭刺客，都是你我的儿子才会惨遭毒手！今天你倒是送上门来！”


    “呦，那查勒，你们家还没放弃‘失落之庭’那块骨头？都和克尔白家争了几百年了，也不嫌硌牙。”


    “呸，现在的克尔白只不过是穷途末路的饿狼罢了，拿什么跟我争？”


    一副贵妇模样的女人，她像人一样站立，用蹄子捏着一把扇子，笑眯眯地打量洛斯，“听说她被那个女刺客迷的不行最后，才放走她呢……”


    “谁邀请他来的？”


    “别说了，这一次……议会人员的是异界者内定的。”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与鄙薄的视线中，洛斯隐忍地向圣厅的方向前进，却抵不住心中感慨。


    放走她之后，克尔白家族便被圣厅拒之门外，不知多少年了


    本以为是一场救赎，直到真相大白之时，原来是**裸的算计……


    欺骗感情到最后家族落败……


    心软者与多情者的报应。


    洛斯低眉看着自己的家徽，终究是我辱了它。


    下一秒他迈开步子，他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圣厅。


    几大家族的代表，正费劲全力地顺着高耸的阶梯，爬向会议厅时，他早已伸出手触及门扉，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推入。


    多久了？


    还是说……已经半天了？


    异界者们没有来，偌大的会议厅代表们只得挤在一张会议桌。


    克尔白家族的地位早不如从前，而洛斯·克尔白，作为家族的第十四个孩子也是幺子，他的座位，却被离奇地被安排在正对主席台。


    随着时间的流走，轻声交谈逐渐变成大声议论。


    “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太忙忘了吧。”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神……怎么可能会出这种错误！”


    “就算我们不是八大家族！他们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把我们晾在这边！”


    “旧八大家族的继承人，带着他们的光辉早已进入坟墓，但新八大家族的选举为什么突然就开始了……此前从未听说……”


    “什么叫旧八大家族的继承人全部死光光，本小姐还没死呢，信不信揍你啊！”


    “噫！朱雀族的染小姐……别动手！”


    “听！来了。”


    随着推门声，会议厅瞬间安静，聚精会神。


    “谁……谁定的餐……楼、楼梯有点难走、小、小、费向谁要？”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那查勒当场坐不住拍桌站起。


    “订餐？您是不是走错了……”来自门口的第三方发问，打破僵局。


    正当那查勒暴怒而起时，另一位将半推的门敞开，低头询问着。


    门口那位，类似圣职者繁琐的军服加于其身。顶戴标志性的军帽，雪色短发随着动作轻轻飘动，俊美的容貌，宛如精心雕刻。绿眸像是宇宙中的深渊，稍不注意就会沦陷在虚无地未知里。


    “嗯？”他正保持着开门的动作，看向瘦小颤颤巍巍的送餐员。


    “我、我不知道啊、有一位叫‘明鸦不说暗话，只用拳头说话’的客人要求送上来的。”送餐员哪见过这种场面，声音颤抖极度压抑着恐惧。


    他不动声色，笑着将金币递给送餐员，“拿好，没关系带着食物回去吧。”


    送餐员也倒识趣连忙道谢之后，一溜烟的跑没影，而他只是目送没有多言。


    在门**谈的时间，那查勒又看准时机坐回座位，一言不发。


    “诸位，久等了。”他没有关门就走进圣厅，抬起头扫视家族代表们，而在看到洛斯的瞬间，稍作停顿，眼中的笑意愈深。


    “不，原先生，能参加您亲自主持的会议是我们安奥拉家族的荣幸。”那位蹄子贵妇最先发声，笑盈盈地回应。


    “……”那查勒只思考一秒便送上笑容，满脸褶皱的附和，“对啊！对啊！原先生，您要是有事耽搁了，咱们等就是了，我们那查勒家族一直都很愿意等待。”


    而洛斯沉默并不想附和，他们每一句都带上自己的家族。只不过……克尔白家族不需要，因为早已名存实亡，无需争取罢了。


    叽叽喳喳的毛遂自荐，混杂着似有似无地脚步声，一同环绕在圣厅中。


    而台上的原先生没有表态，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抬手示意，声毕。


    “诸位，关于《新八大家族的候选人名单》……”


    原发出一段极短的疑音，他是空手而来，但面不改色，像是自言自语，“真是……连这都能忘。”


    很快，他抬头看向门口，那扇未关的门，有谁站在那堵墙外。“喔？暗鸦小姐，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请进吧。”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停滞不前。


    他再次开口，“进来吧，暗鸦小姐，多谢您特意跑一趟。”


    墙外的轻叹微乎其微，但却被洛斯捕捉到，这种感觉……这种轻叹，洛斯……太熟悉了。


    洛斯瞬间被拉回失落之庭，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无奈叹息……


    “喔……对了，暗鸦小姐您作为异界者的新成员，我还没向您介绍。”原侧身恭敬地站在台旁，“圣厅，是我们异界者与其他家族商榷事务的场所……”


    她信步而入。


    洛斯骇然失色，那一瞬间连舌头都沉重的无法抬起，无法惊呼哽咽在喉中，全身上下血液涌入脑袋，胸口的心脏像是被粗暴的连根拔起。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过去的总总涌上心头，初见时她是那么可怜无辜蓬头垢面。


    在那之后，第一次在夜空下的畅所欲言，第一次背她爬上凝星塔，最后一次约定，却骗了她。


    她逃离失落之庭……留下的是至今无法走出去的洛斯。


    刹那洛斯想抬手，却发觉全身上下都是麻的，每一次调整呼吸，全身的细胞都好似被针戳烂。


    而暗鸦众目睽睽下站在圣厅，站在异界者身前。


    血红的双眸，乌黑的长发，标志她的种族——黑龙。与百年前在被困在失落之庭不同，笔挺的黑西装衬托出她的干练。


    “黑……龙……族，为什么……还会有……圣域的黑龙族，不是、早被清算了么……那个旧八大家族的首领，黑龙族……可为什么。”


    可最激动的不是洛斯，而是那查勒，他不顾一切地吼叫。


    “为什么那个刺客会在这里！”那查勒惊呼而出口，他不敢相信，那个逃犯！那个杀了他儿子的逃犯！恶毒的种族！该死的种族！


    那查勒甚至忘了身处圣厅，几乎是跳着冲过去，他狰狞的面孔用手指着暗鸦，粗重的呼吸声好似野兽的咆哮。面部瞳孔眼珠夸张的凸出，扭曲的表情恨不得将她撕碎，肥硕矮小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多么滑稽，暗鸦甚至低头看着他。


    “都是你！都是你！就是你把我的儿子……”


    “闭嘴。肥猪。”她低头与那查勒对视，红瞳中没有悔恨、惊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物品。


    “你这个贱种！黑龙族不知死活的看门狗！”那查勒怒不可遏他抬起厚实的手，就要扇到暗鸦。


    洛斯迅速回神握紧桌下的拳头，如果那查勒这该死的老家伙，赶乱来的话！我绝对不会……


    可当洛斯小心翼翼地看向暗鸦时，对方连个相视的机会都不给。


    从进门开始暗鸦甚至没看下面议论的代表一眼，即使是……曾经的恋人。洛斯被抽去底气，齿间颤抖，愤怒又悔恨，气不打一处来。


    “请住手。”原的轻斥并未阻止那查勒，他反而更加用力地扯住暗鸦的领带。


    “……”


    没有再劝告，周围也没有巴掌带来的声响。


    一阵轻风过后，只带着魔力的余波，眨的片刻，圣厅也好窗外也罢，像被扯入宇宙中黯淡无光。


    唯有核心的微光浮在空中。


    核心的微芒衬托出原先生脸上朦胧疏离，而双眸之间丝毫没有笑意尽是冷静，他的动作未停下，抬起的手带着汹涌的魔力，和平时用的魔力不同。


    更强大……像是根源，雪白的发丝随着行云流水的动作而飘动。


    那查勒不见了……


    暗鸦面前只有一块核心。


    那是一块具有标志性的核心，不完整的多菱形切面晶体和那查勒的灵魂一样饱含杂质，散发着诡异的魔力。


    那贵妇长大嘴巴，双蹄抖动，支支吾吾，“那查勒、罪不至此、现在这样变成核心……抽出灵魂，他要到回到圣树吗？您、破坏他的□□，让他变成核心，会不会有危险？”


    旁边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圣树即是魔力源泉，也是生命的开端，由异界者种下。那查勒这一遭，除非现在把他的核心和灵魂再次通过圣树融合，才能复原复活，不然难说啊！”


    但此刻，圣厅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各位。”原走到台前靠近暗鸦。也是面对代表们，“我希望此类的冒犯，今后不再出现。”


    他低头凝视暗鸦许久，“无论之前暗鸦小姐是作为黑龙族也好，或者是刺客也罢，又或者……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待过。”


    某些地方……失落之庭……洛斯与原的眼神撞个正着，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听着原的申明，洛斯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似乎和暗鸦对视一秒，但又因忘了呼吸，缺氧到难以认清现实。他只能垂着头尽力顺气，可耳边不时传来原的声音。


    “她现在是作为异界者，而应该获得异界者的待遇与尊重。”原负手而立看向核心，核心飘回位置，回到那查勒的位置。


    “那查勒先生护子心切，我十分同情您的遭遇……只不过几百年前贵公子的所作所为，就算暗鸦小姐不出手，我也难辞其咎。更何况你……”


    “你刚刚言行，确有失礼之处……比如爬上阶梯的时候，随意吐口水？”原笑笑，不再多说。


    “这次的会议，看来有些家族并未准备好呢……”他带着深意看向强撑门面洛斯，“那么新八大家族的选举……隔日再议如何？”


    片刻那查勒再次变回人形。


    没有人敢反驳，也没有人会反驳……莫名其妙的开始，也莫名其妙的结束。


    他带走暗鸦，走出圣厅只留下一句，“我们走吧。”


    自此，台上空虚无人。


    而待他们走后，洛斯像是忽然回魂般，冲冲撞撞地直奔门槛，却因为太过激动，左腿软了下去，扶在面对的墙壁上，望着深不见走廊，还有头也不回的暗鸦。


    窒息感宛如潮水般涌来，他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想跟上去，却最终背道而行，只能低着头一瘸一拐地离开。


    我们已经……两百年没见了……


    光辉纪元1235年5月31日圣域走廊，暗鸦听见后方脚步错乱的动静，她停下忍不住回头，而前方的原也随之停顿，侧头笑容不变的注视暗鸦，“你想回头吗？”


    “……”


    “走吧，那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你该走向千万种族想要挤入的圣神之地——圣域。”


    最终暗鸦轻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恢复往日的漠然，只能跟上。


    傍晚走廊周围是漫步的白鸽，而远处教堂虽比不上夜晚那么梦幻诡异，却别有一番风味。


    圣域大教堂——教堂白日为正常，夜晚为倒置，与地表相连的仅是连绵不断的纯白阶梯。


    走廊整体为乳白色的大理石相砌，落日的余晖洒在一扇扇精致绚丽的彩窗上，从天际折射到走廊尽头。


    金色的花纹镶嵌在石砖上，精美的壁画上雕刻着只属于圣域的传说，流光逐渐凝聚成俩个不知名的生物。


    暗鸦盯着壁画里奇怪两头生物。


    一位好似伞状水母通体乳白，无脸无手屹立空中，皎洁的触手围绕祂身边。


    另一位顶着盘虬的羊角，漆黑的物质遍布全身，突出的胸部和纤细的身体，能看出是母体。


    祂们一左一右，在这之间，有两团不知名混浊又朦胧的星群，祂们身旁雕刻着各种凹凸不平的球体，好似月亮。


    大母神和创世者的传说吗……


    好像在梦境中，有谁在一直和她诉说……


    痛苦的、欣喜的、凄凉的、以及不变的是那月亮的哭诉。


    她们在梦中相遇，又一次再清醒时分别……


    “神机……月亮？”暗鸦莫名地口中吐出拼凑的词汇。


    她抬头看向滚云的天空，金碧辉煌的夕阳不曾出现月亮，而陷入深夜的她却又忘记月亮的存在。


    而前方的原只是微微停顿，侧身不见正脸，却能感到似有似无微笑。


    最终，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一前一后的身影保持距离，在走廊的内部投射出，一道道令人眩晕的幻彩光辉。


    “您看起来心事重重，是有什么顾虑吗？”原停下脚步回头询问。


    而暗鸦也随机停下，她依旧注视窗外，若有所思却毫不遮掩内心的想法，“没什么，就是……你表演痕迹太重了。”


    “呵呵，那个啊。”原轻笑回应，“确实该好好磨练磨练。但……”


    他还未开口就被暗鸦打断。


    “我只是有点郁闷。”


    “您有什么疑虑不妨说出来。”


    “我好不容易学会了圣域的魔网订餐，订在圣厅却找不到了……”


    “明明很期待的。”她停顿片刻，缓缓直视前方的原，锐利的红瞳带着困惑和隐忍，认真中还带着一丝威胁，“我问你。”


    “你知道我的餐去哪了吗？是不是你偷吃的？”


    原立即收回视线，重新启程拉开距离，“喔…我不知道。”


    他想起刚刚误打误撞的被他打发走的送餐员。


    那个“明鸦不说暗话，只用拳头说话”？


    果然是她……


    但多百年的相处经验告诉原，还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但暗鸦只是在身后疯狂的凝视他。


    他不得不开口，许久，极其轻微的声音


    “找不到了？那还真挺有意思的……”


    来自神明脸不红心不跳的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