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1号考场。


    刘走之刚一落地，就遇到了他的对手。


    被侠道提供的“圣水”淬炼过的躯体，强大无比，他将灵气灌注入剑，只用了一招，就将凶残的C级魔物了结，取出魔核，催动灵牌返回集合点。


    “1号考生，通过新生中期考核，排名：第一名。”


    泽滟流在面前的松绿石案板上写下这行字，接着，字迹化作莹白的痕迹飞上天空，整个考场与评审席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这道播报。


    在苦战中的众人的艳羡中，刘走之走向休息观战区，对自己会获得第一名毫不意外。


    他挑了个角落，行迹可疑地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


    那镜子中映出的影像，正是纪灵的考场。


    上回，那纪灵将他冻成冰在整个学校面前出丑，这口恶气他必须要出。


    他要让她也尝尝挨冻的滋味，然后被阴焰蜈蚣噬咬中毒，在绝望痛苦中死去。


    作为出身底层的修士，在犹如兽丛一般最低等人群居的脏污小巷里爬出来，刘走之从小就信奉——并只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算一算时辰，应该差不多到时候了。刘走之勾起唇角，向镜中看去，想好好欣赏一番素来不可一世的纪大小姐死前吃瘪、苟延残喘的样子。


    黄铜镜中，泛着轻微波澜的画面上，纪灵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行走，被冻得瑟瑟发抖。


    但下一瞬，她从随身背着的白色流苏皮包里掏出了整套御寒的衣物，好整以暇地穿上。


    优雅从容，毫不狼狈。


    刘走之简直目眦欲裂。


    这合理吗？？


    这怎么可能？


    谁会在酷暑的天气随身携带棉衣围巾啊！


    莫非是手下哪个蠢蛋走漏了风声，又或者被那凶神恶煞的纪灵抓起来严刑拷打出卖了自己？


    刘走之颤抖嘴唇着，按耐下滔天怒意。


    等着吧，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起身走向半山处的评审席。


    纪灵可真是好命，出身显赫不说，连苏赫亚女士都有意包庇她。


    不过她的好运要就此到头了，得意门生的这场好戏，校长女士可不能错过。


    ·


    另一边的纪灵对考场中的混乱毫不知情。


    情况危急，魔物正在快速向她靠近。


    如果放在平时，催动天赋她能轻松掀翻这只魔物，但是这场考试的主题是“灵气入剑”，她不可以贸然使用技能。


    这是一只浑身长满虬结般的诡异暗红纹路的蜈蚣，前端长着一对不属于蜈蚣这个物种的螯足，它迈着笨重有力的步伐，数不清的步足顺着拐滑行般平稳潜行，掀起一阵地动山摇。


    天上飘扬的雪花愈发密集，几乎像筛糠一样落在纪灵身上。


    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这想法很不科学，但天空好像在晃。


    就好像……这片领域不是辽阔无涯的冰川，而是存在着边际和屋顶的“盒子”。


    就好像……一座“冰窖”。


    纪灵汗毛直竖——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她顾不得考试规则、作弊判定，阴焰蜈蚣挥舞螯足逼近，纪灵足尖点地，飞跃而起，瞬间与阴焰蜈蚣拉开几十米距离。


    下一刻，纪灵从芙菡萏交给她的那堆符箓里挑出一张，对折撕碎。


    没有任何变化。


    纪灵心下一沉。


    她罕见地宁愿自己的判断有误，但很可惜，檀境最天才的符师画下的阵法宣判，她猜对了。


    “化真阵”与“幻虚阵”是一对互相克制的阵法，纪灵听芙菡萏提到过，考场中的幻境就是在考场所在的空间领域使用“幻虚阵”，而她刚才使用的符箓上所刻的正是“化真阵”。


    然而，阵法并未让这片空间显现出原型，这意味着面前冰天雪地的原野是实像，她被传送出了檀境修真大学。


    那个灵牌有问题。


    看样子，刘走之还真的按照侠道统领刘樽的命令，准备在考核中令她丧命。


    而高举双螯逐渐逼近的阴焰蜈蚣就是刘走之为她设下的陷阱。


    她此刻别无他法——不，或许并非别无他法。


    纪灵摸了一把沉甸甸的袖口，这里面装着与秋览分开时她悄悄塞进来的丹药瓶。


    ·


    苏赫亚女士和甄安静爆发了一场不愉悦的争吵：考生竟然在所有评委和首领面前无凭无据地消失了，而甄安静却拒不对58号考场进行审查。


    甄安静坚持由他把关的灵牌不会出问题：“苏赫亚校长，学生不可能因为灵牌而消失，我反复检查过了。”


    事关檀境修真大学的风评，苏赫亚女士认为必须重视：“学生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如果她因为这场意外事故而丧命，我们如何向其余学生……”


    说到这里，她瞄了一眼梅瑟奈亚：“……和整个檀境的民众交代！”


    梅瑟奈亚似乎正准备开口，视线就被闯入评审席前的学生牢牢吸引住。


    刘走之举着手中的镜子，分外张扬地冲校长咧嘴一笑：“别白费力气去找了，我知道纪灵在哪里。”


    侠道已经答应过他，这件事情办成后，就帮他隐姓埋名转学去遥远的西方。


    他无需再遵守这里的这套规则。


    他蔑视地看着苏赫亚女士，挑衅般地扬起胳膊，指向镜子：“你们都看好了，我之前的举报可都是真的，纪灵根本就无法使用灵力，她、作、弊！”


    看清那画面后，苏赫亚女士和梅瑟奈亚俱是瞳孔一缩。


    58号考生，是纪灵！


    刘走之走过来，抬起手中是镜子，那镜子中的影像放大投射在半空中，全体评委和在平原考场中的考生都看到了画面中惊悚的一幕：


    S级魔物阴焰蜈蚣张开螯足狠狠贯向瘦弱少女的脑仁，少女踩着诡谲的步法躲避攻击，只差一毫米，险些被亮黑的螯足掏空脑浆。


    苏赫亚女士拍案而起，转向刘走之，语气笃定：“是你在她的那片灵牌上动了手脚。”


    “她在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坦白说出来，你会少在禁闭室待上几天。”苏赫亚女士下颌紧绷，语气凌厉。


    “哈…哈哈！”知道结局已定的刘走之陡然生了极大的趣味，“真是令人感动的师生情啊，不过，等会看着她被魔物撕成几瓣，你大概会比现在更生气吧？”


    然而，不过片刻，画面中的处境就已然天翻地覆。


    纪灵和阴焰蜈蚣拉开一段距离，趁魔物反应的间隙双手拔剑，纯白色的灵力缓缓灌注入剑身。


    她在用灵气入剑，这是发起攻击的讯号。


    苏赫亚女士胸腔起伏，愈发气愤——


    由于她们的疏忽，导致学生陷入险境，孤身面对连经验老道的教授都难以以一人之力去抵抗的S级魔物，而学生本人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在安全的管控之下进行着考核。


    苏赫亚女士痛苦地闭上眼睫。


    她和整个评委席，简直是辜负了学生一番信任……


    而另一侧的刘走之却猛地心惊。


    这怎么可能？


    纪灵她不应该是空有一身蛮力，但其实根本就无法操纵灵力的废物吗？


    ·


    灵力周转的玄妙感受贯彻丹田百骸，纪灵松了口气。


    苏宴搜罗给她的心法还算有用，她只是念了一遍就唤出了几缕灵力。


    虽然只灵验了一下，旋即丹田就重新哑了火，但她只需要一下就足够了。


    就在察觉出此地是一个四方幽闭的牢笼的那刻，敏锐的感知让纪灵感到自己正在被窥视，纪灵冷笑着，当即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针对她设置的死局。


    设局的人真是好一番用心，在此处埋伏下天罗地网，她不战，即死；


    而若是她胆敢贸然使用技能，就更是遂了对方的意——一旦她使出剑法以外的任何招数，无论她是否是为了自保，都会被规则判定为“作弊”，从而被学校开除。


    假设被檀境修真大学开除，那么她还是游戏主角吗……或者说，玩家“纪灵”还会存在吗？


    下一刻，裹挟寒意挥来的螯足凌厉地朝她头顶抓下，此刻无暇细思，纪灵催动了“坚硬”。


    方才吞下去的幻觉丹药与“坚硬”同时生效，她拼命地封存多余的念头，大脑中只留下一句话：


    剑就是我，我就是剑。


    手中的剑和她的胳膊瞬间融为一体，如果要描述的话，就仿佛铁剑成了她的“义肢”，纪灵“感觉”到了它。


    下一瞬，纪灵主动发难，弓着身子从阴焰蜈蚣身下钻过去，魔物锐利的硬刺划断她一绺发丝，纪灵擦着蜈蚣两侧长足中间柔软的腹部，从另一边飞身而出。


    那魔物感到自己的弱点领地被侵犯，恼羞成怒地挥舞双螯向纪灵倾轧而去。


    就是此刻——


    满是带煞气的螯足近在眼前，纪灵张开双臂，握紧剑柄，以“手”作剑，狠狠刺下去！


    阴焰蜈蚣发出无声的哀嚎，在纪灵身下疯了般地抽搐挣扎。


    纪灵漠然直视魔物的惨状，面无表情地转动剑身，碾了一圈，螯足外部的硬壳碎裂，与黏糊血肉搅动混合，剧痛之下，天生没长发声器官的阴焰蜈蚣眼中被生生逼下两行血泪。


    然后，纪灵抽出铁剑，一把了结了它。


    还没来得及舒口气，铺天盖地的恶意瞬间如有实质般凝聚在空间内，掀起一阵天摇地动，纪灵攀着魔物凝霜的尸首稳定身体，也只能堪堪勉强站稳。


    看样子，是背后设局之人见她杀死了阴焰蜈蚣，拿出了更有把握的埋伏。


    纪灵看向空无一物的半空，周身萦绕着挥散不去的被注视感，她勾唇一笑，忽然朝虚无处挑衅般地开口：“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最厉害的砝码吧。”


    不远处，地平线诡异地露出一线幽深的黑色，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响自天地边际，迅速蔓延扩散，片刻后，流霰消散，露出一群狂化状态的阴焰蜈蚣。


    这回不是一只……是上百只！


    可她脸上毫无惧色，在“坚硬”加持下，纪灵可以不考虑伤害，只需时不时给自己喂上几口食物，维持生命条。


    她穿梭在魔物潮中，剑身舞出残影，五感因为过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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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的血腥味而越来越迟钝，剑影所到之处，魔物应声而死。


    纪灵浑不在意满身血痕，挥剑屠戮的同时，她在不着痕迹地向魔物潮出现的“天际线”挪去。


    既然是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那么将它劈碎就好。


    最后一只阴焰蜈蚣一路尾随纪灵游走到天际，趁纪灵观察环境的间隙，它扬起尾部对纪灵狠辣一击，但没有得逞。


    纪灵打了个漂亮的回马枪，弯腰躲过阴焰蜈蚣的攻击，将它一招致命。


    阴焰蜈蚣肌肉痉挛几下又停跳后，纪灵确认它已经死亡，她旋即没再在意这恐怕死到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类的脑后也“长眼”的魔物，回身握紧剑柄。


    系统默认赠送品普通铁剑经过这场鏖战，出现了数个豁口，由于她用丹药将剑幻化作幻肢的缘故，这些被异变蜈蚣的硬壳磕出的残缺连带着她的神经，泛着钻心刺骨的疼，但纪灵没管——打架嘛，总是要痛的。


    她只是有点担心，因为她的剑比起一开始，状态已经变得有些钝了。


    会不会没法撕裂这片诡异的空间？


    因为没什么把握，纪灵只好使出了十成力气。


    “咔嚓”一声轻响。


    眼前的世界在飞速破碎崩塌。


    “呼——”


    松了一口气后，纪灵旋即又产生了些许的不可置信。


    将她犹如困兽一般囚禁住的樊笼，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击碎了么。


    指节脱力垂下，剑落在地上，但纪灵没有去捡。


    染血的脸上还满是未消散的肃杀，喘息着的少女在一场酣战后疲惫地仰躺在地，呼吸清浅微弱，但细看之下，纪灵眼中嘴角皆在含笑。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赢了。


    然后，她落入一个带着清冽药香的温柔怀抱。


    纪灵诧异地将因为疲惫而闭上的双眼撑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中，唯有那双关切地望着她的脸的鸢尾紫色眼瞳格外清晰。


    再然后，她彻底地睡了过去。


    ……


    几分钟前的评审席前。


    原本座无虚席的评委座位此刻空了大半，几乎所有人手全都被苏赫亚女士派遣出去寻找纪灵的踪迹。


    苏赫亚女士用缚灵术牢牢控制着刘走之，面色不善。


    种种迹象表明，纪灵会无端消失并面对数以千计的S级魔物，有很大可能是面前这个学生的手笔，但是只要她尝试抓住他、欲图捆绑控制他，刘走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拼命撒泼挣扎叫冤，那架势一根汗毛也招不得，实在没辙，苏赫亚女士只能暂且不使用任何强迫性手段。


    纪灵持剑屠尽魔物群后，刘走之看着空中投影里阴焰蜈蚣尸横遍野的景象，耀武扬威的姿态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而接下来更是横声突变——手中的镜子根本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刘走之脸色一变，挥手强行关闭投射在众人面前的影像，但已经迟了。


    镜子骤然粉碎，从手柄根部断裂开来，奄奄一息的少女从那镜子中“掉”了出来。


    早就接到消息赶过来的苏宴面色一变，飞身上前接住纪灵。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冰凉的身体，缓缓下蹲。


    苏宴心说，她已经足够伤痕累累，不可以再跌坏了。


    刘走之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犹如灭顶般的恐惧“腾”地自胸腔窜起，刘走之剧烈颤抖。


    他的全部筹码，都毁于纪灵剑下，成了在鬼门关呜咽的亡魂。


    侠道的接头人将“阴阳镜”交给他时，私下曾经态度神秘地告诉他，这件法器是最高级别的稀有物品，就连侠道也仅此一个。


    现如今这仅此一个的“阴阳镜”已然损毁，纪灵也没能死成……


    刘走之斜眼死死地盯向低垂着眉眼，侍奉在领主大人梅瑟奈亚身侧的温依诺，那张总是神情无辜的圣母脸一如既往地让刘走之直犯恶心。


    就连温依诺这种最低等级的目标也还活着，侠道是不会放过他的。


    苏赫亚女士的剑比刘走之的万念俱灭先一步抵达他的额前。


    校长女士雕塑般地矗立在刘走之面前，这一回，她终于坚定地手持长剑，像捏着沉甸甸的正义。


    “关于此事，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刘走之？”


    刘走之简直想就地死了算了，他跟着刘樽见识过侠道的私狱，人终究是比恶魔更懂怎么折磨自己人，那儿简直比古老的神话传说里的十八层地狱还更令人毛骨悚然。


    想到自己今日以后被侠道关进私狱里折磨的下场，刘走之浑身发凉。


    等等，等等。


    他的目光触及到缓缓在自己膝前停下的鞋尖，这双透着奢华气息的手工鸵鸟皮鞋工艺精致，看起来精于保养，不难看出它的主人生活上的养尊处优。


    对，他还不是毫无希望。


    刘走之猛地抬头，用力抓住梅瑟奈亚的脚腕，语无伦次地嚎叫。


    “领主大人，救救我……噢，不，我是说，求您把我关进监狱！我后悔了，我知错了，我要自首，求您……求您准允我在监狱里蹲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