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让瞎提议的石旭泽一个人将二十条报幕台词编完，实际上却是一人想一句，连小苏都获得一次参加改词的机会。


    甚至因为改编意愿太踊跃，不超过十分钟，骆佳祐手上已经拿到了超过二十条的报幕台词。


    他只好现场进行投票，选择前二十名作为最后要让姚颖墨录制的报幕台词。


    是的，姚颖墨已经录好的两句因为太过无聊，已经被决定弃用了。


    姚颖墨不觉得自己是做了白工。


    新改的词比原来的有趣太多，有让姚颖墨用亲妈视角点评两句的，有改编角色名言的，当然也有纯粹是玩网路热梗的。反正哪一个都比原来的更好。


    有时候人多就是能激发出来不一样的创意。


    至于她原本录好的两句就当成是她初次踏进录音室的测试作品了。


    确定好新的二十句报幕台词，以及这二十句分别要在哪一期出现后，姚颖墨又一次回到麦克风前方。


    这一次她的录制就没那么顺利了。


    因为多了改词，也就多了情绪，需要有更多轻重缓急区分，以及说台词的信念感。


    姚颖墨身为小说作者，理解情绪难不倒她，困难的是将情绪表现出来。


    她毕竟不是专业的表演者，很容易觉得羞耻。


    “兆禾老师，你可以的。”石旭泽透过耳机说，“只需要再放出多一点点情绪就好。”


    姚颖墨闭上双眼，又睁开。


    这一次，她撑到话尾最后一颗音落下才笑场。


    看向外面时，骆佳祐对着她点头，“没问题。笑声没有影响到前面的句子，这条可以用。”


    姚颖墨松了口气。


    下一句开始前，石旭泽开口指导：“老师您说这句的时候，可以想像一下火灾那天，你看到我戴着口罩开门的心情。”


    无语。想生气又气不起来，只有无奈。


    凭着这个回忆画面，姚颖墨只说了一次就过。


    骆佳祐手肘碰了下石旭泽，调侃道：“没想到，你导戏这么敬业，为了引导兆禾老师入戏，你竟然如此牺牲。”


    姚颖墨倒不觉得这有多牺牲，石旭泽厉害的点在于，他竟然能够准确地抓住她当时的想法，进而用在导戏上。


    看来他的观察力不输身为小说作者的她。


    姚颖墨赞许的神情从隔音窗外看得一清二楚，石旭泽不知道原因，但知道这个赞许一定是对着他的。


    于是接下来他像打了鸡血一样，脑袋转得飞快，每一句都能找到最合适的场景引导姚颖墨，让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感觉。


    这也让后续录制像是按下了加速键，只要姚颖墨不吃螺丝，几乎每一条都是一次过，创下了新人第一次进棚的最低失误率。


    最后一句是石旭泽说的，姚颖墨深表怀疑。


    粉丝戴着滤镜说出的夸奖不能全信，必须打折几分才行。


    例如石旭泽这句话，或许应该改成，原著作者录制报幕的最低失误率。


    这个可信度就高一点。


    不管怎么样，她算是完成任务了。


    “老师您会急着回去吗？要不要留下来参观一下录制现场，等下是我们光光老师第一个录喔。预告每个人只有两三句话，很快的。”


    姚颖墨刚踏出录音室，想开口和众人道别时，就被骆佳祐拦住。


    本来她是心心念念要回去码字的，但不得不说，骆佳祐的提议有点吸引人。


    只录两三句话，应该真的很快吧。


    “也好，我就留下来看看吧。”


    姚颖墨说完，想到什么，又补了句，“我看完湖光就走。”


    她还是要回家码字的。


    姚颖墨的话多少有点歧异，引起一阵起哄的笑声。


    她也没多做解释，而是接过了骆佳祐递来的监听耳机。


    石旭泽已经在里面做好准备了。


    “那就跟平常一样，你准备好了就自己开始，我们配合你。”骆佳祐取代录音师坐在设备前方。


    姚颖墨看了一眼，就听录音师解释：“他们俩有自己的默契，如果湖光老师对录制结果要求特别高的时候，都是由长颈鹿老师来录制。”


    姚颖墨不是很懂，但她懂他们两人很有默契。


    于是她默默戴好监听耳机，转向隔音窗，正好看见石旭泽在点头。


    一个呼吸后，石旭泽开口。


    “原来，你还留着那只麋鹿。”


    那一瞬间，姚颖墨明白了什么是声音的感染力。


    整个录音室陷入寂静，只有石旭泽短短的一句台词环绕在耳边，迟迟不能散去。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声音里的自己已经消失，在说台词的那一刻，他就是宋寒。


    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眼梁月，知道她还平安健康，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梁月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甚至珍藏着他送给她的麋鹿，仔细保养，十年后依然闪耀如新。


    宋寒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欣喜更多，亦或是愧疚更多。


    而真正另他慌乱的，是滴落在麋鹿鹿角折角处的一滴晶莹眼泪，反射的光刺进他的心。


    他近乎失语，脑中万千思绪，只化成一句，“原来，你还留着那只麋鹿。”


    石旭泽完美地重现了宋寒一句话里包含的复杂情绪，即便没有听前后文，也能听明白这句简单的话，是十年来的第一声叹息。


    湖光绝对能担得起他那一个顶尖CV的称号。


    “宋寒……”姚颖墨喃喃道，“我选对人了。”


    她就坐在骆佳祐旁边，麦克风将她自言自语的感慨如实地传进石旭泽的耳机里。


    于是姚颖墨就看见石旭泽笑出一口大白牙，乐得像个傻孩子。


    很好，她现在出戏了。


    其他人也都出戏了。


    姚颖墨还没能从巨大的反差感回过神来时，石旭泽已经又转回他面前的屏幕，准备要录下一句台词。


    无论是入戏或出戏都是罪魁祸首的石旭泽，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出入戏障碍，前一秒还在骄傲大笑，下一秒就能痛哭着说对不起。


    姚颖墨震撼地看见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流下，打湿他的衣领。


    她以为只有影视演员需要掌握一秒落泪的技能，没想到配音演员也能做到。


    确实，真哭和假哭的效果差异很大。


    但正常人真的能做到一秒笑一秒哭吗？


    这样的情绪转换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姚颖墨心中冒出许多疑问，但她全都没问出口。


    石旭泽配音的专业性无庸置疑，现在她只需要放心地将自己的作品交给他。


    三句预告用台词，石旭泽分别说了一次，就录完了。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却无人提出异议，因为他们在现场听，都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够一条过。


    姚颖墨也知道了骆佳祐口中的“很快”，究竟有多快。


    石旭泽从里面走出，骆佳祐起身让位，“来，位置让给你。”


    姚颖墨以为是要开始录制下一个角色，结果却看见石旭泽戴上耳机，在听他刚才录好的三句话。


    他听完后，摘下耳机，又一次进去，“我再录两个版本，你们听听看。”


    “好。”骆佳祐转头和姚颖墨补充，“他很常这样，老师您听完正好可以给些意见，看哪个版本更好。”


    第二次，石旭泽做了语速的微调，感伤的更慢一些，愉悦的更快一些。


    这是围观群众里一位配音老师讲评的。


    姚颖墨听不出来这么细微的语速差异，她只能听出第二次的情绪比第一次更加强烈。


    只是如果让她选择，她还是会选择石旭泽录的第一遍。


    宋寒其实很内敛，一般不会有太强烈的情感表达。


    石旭泽这次录完没有出来听，直接开始说第三个版本。


    这一次竟然和姚颖墨想的一样，整个情感往内收了。


    旁边配音老师赞叹的技巧性内容，她听不明白，但她很喜欢这一个版本的人物理解。


    和她写作时对宋寒的理解是相同的。


    情绪压抑在内，反而让每一个字听起来都更痛了。


    一句话结束，沉重的空气弥漫在录音室里。


    石旭泽没等到外面的那一声OK，便也沉默着等待。


    最后是骆佳祐最先开口打破寂静，他摘下一边的耳机，侧过头，“兆禾老师，您喜欢哪个版本？”


    “最后这一版。”姚颖墨肯定地回答。


    “真不愧是湖光老师，太神了。”说话的是棠钰，女主角梁月的配音演员。


    姚颖墨回过头，发现她眼角泛着红，显然已经被石旭泽精湛的演技触动，并且被带入了梁月的身分中。


    配音演员，都是怪物。湖光尤甚。


    姚颖墨想起来黎以澄和她安利时说过的一句话，她现在才有点懂了。


    认真和专业，就是会发光呀。


    等到石旭泽把剩下两句录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姚颖墨双眼闪着光，充满赞赏的表情。


    石旭泽下意识挺起胸膛。


    “你录得很棒。”姚颖墨丝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宋寒交给你，我很放心。”


    石旭泽自信地绽开灿笑，“我一定会把满天星做成超级棒的广播剧。”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夸了两句，让石旭泽越笑越开心。


    直到这个空间里唯一对他没有任何滤镜的骆佳祐发话，才把大家的关注点来回今天的录音工作。


    “好了，下一个录梁月的词，棠钰你准备好了没？”


    棠钰早在不知不觉间凑到姚颖墨身边，不遗余力向姚颖墨介绍，湖光是如何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他们配音圈许多新人配音演员的白月光。


    还是姚颖墨提醒她，她才注意到自己该进棚录音了。


    “来了，我随时可以。”


    控制桌前的人，又回到石旭泽和录音师两人。


    姚颖墨很少看见石旭泽这么严肃的表情。


    他专注地看着屏幕，眼神锐利。


    姚颖墨本来打算听完石旭泽录音就走，但这一刻，她决定再稍微留一下。


    “停一下，这里慢一点。”


    “梁月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宋寒，所以她并不是被告白的当下就表现出欣喜。她是先惊讶，再有点疑惑，最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很开心。”


    “就好像是包果酱的巧克力，最外层是苦的，要到最里面才能品尝到甜意，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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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的甜蜜程度又会倍增。”


    “来，再一次。”


    “很好，这句过了。”


    石旭泽做配音导演的时候也很认真，和他做配音演员时的工作状态截然不同。


    姚颖墨能感觉到他在这个状态是比较紧张的，但紧张却不影响他的工作，反而给他提供了足够的肾上腺素，让他的反应速度一直处在非常快速的状态。


    在石旭泽开口引导前后，棠钰说台词的表现有相当明显的差异。


    棠钰刚录完，录音室的门被敲响。


    小苏看了眼手机，打开门。


    常姐站在门外，看起来没有进入的打算，“我问一下，你们今天是要奋战到底，还是休息半小时，出来吃午餐？”


    奋战到底？


    姚颖墨想起饿昏过去的石旭泽，看来当时的状况，就是这么饿出来的。


    工作起来废寝忘食，也难怪能有此成就，但确实很伤身体。


    石旭泽已经进入工作亢奋状态，不大愿意中途喊停，但他瞥见姚颖墨不赞同的眼神，这才想起来，她或许是不适应他们这种工作节奏的。


    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变成了，“休息吧，我们在会议室吃，饭后继续。”


    常姐明显也没料到他会答应休息，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在小苏挤眉弄眼的提示下回过神来。


    “行，盒饭十五分钟后送到，你们先收拾收拾，记得洗手。”


    “好的。”


    众人开始往会议室移动，姚颖墨落后一步，走在石旭泽旁边。


    “吃完饭我要先回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断点，再不走，就会不知不觉待到录音结束了。


    她会很难向读者交代。


    石旭泽也特别理解，并没有试图邀请她留下，只是问：“需要我送您一程吗？”


    姚颖墨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就不打扰剧组的录音工作了。


    “好的，老师您路上小心，正午太阳有点大，门口的伞你可以随便借一把遮阳。”


    “好。”


    午餐并不是姚颖墨想像中的那种盒饭，没有油腻的蔬菜，也没有软烂的白米饭，更没有油炸肉菜。


    摆在面前的是水煮青菜、舒肥鸡胸肉，以及紫米饭。


    比她在家煮给自己吃的还要更健康。


    这就是石旭泽早上吃一个普通的三明治也被香到激动的原因吗？


    石旭泽注意到姚颖墨眼里的惊讶，主动开口说明，“这不是减肥用的健康餐，是因为我们在录音期间，入口的东西都要尽量简单干净，避免影响声音状态。当然更好是不吃，保持同一个状态直到录完，录完再吃。”


    “常姐说老师您看起来是会养生的人，所以给您上这一份，如果您想吃比较有味道的，也可以选择和录音师他们吃同一种。”


    姚颖墨看向会议室另一端，只负责幕后的人领到的是普通盒饭，会让人在最饿的时候只吃两口就腻味的普通盒饭。


    “我吃这个就好，非常用心。”


    “其实，这些都是常姐自己下厨做的，每次工作期间她都会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录音师他们吃的才是外面叫的盒饭，热量炸弹才能让他们有充足的体力熬夜剪辑。”


    姚颖墨看向骆佳祐，他手上拿的果然是普通盒饭。


    “常姐做的饭都很健康，但就是太健康了，没什么味道，老师您将就着吃吧。”石旭泽说。


    姚颖墨咬了一口，紫米饭软硬适中，认真咀嚼能吃到自然的甜味，鸡胸肉的水分也被锁住，吃起来完全不会干柴。


    除了缺少调味，这份健康餐里的每一道菜都是厨艺功力的展现。


    “很好吃。”她说。


    确定她可以接受后，石旭泽才安心地吃起自己那一份午餐。


    会议室里气氛轻松，众人边吃饭边闲聊，当然也有人窝在角落刷手机。


    “对了，兆禾老师，下周六漫展您要怎么去？”石旭泽状似无意地开口。


    姚颖墨咬着筷子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要到漫展办签售会，以及湖光会参加同一场签售会的事。


    “搭车吧。”姚颖墨说，“也有可能会搭出版社的车。”


    “您……要不要搭我的便车？”


    姚颖墨：“？”


    石旭泽解释，“工作室这边有司机接送，我想说我们就住隔壁，大可以一起出发。除了司机，我们这边还会有化妆师和助理，老师您的妆造如果还没有安排，不妨就让我们的团队帮忙？”


    石旭泽真不愧是签售经验丰富的人，连妆造和助理的安排都替她想到了。


    姚颖墨的化妆师、服装设计和助理，全都交由出版社负责，但极有可能这个人就是黎以澄一人分饰多角。


    今早起床，她才看见黎以澄发消息来确认她的尺码。


    为了不让黎以澄那么辛苦，她对于石旭泽的提议有些心动。


    但她还是有理智的，“这样太占你便宜了。”


    “没事的老师，反正我一个男的妆造本来都很迅速，您就当满足我作为粉丝的一个小小心愿？”


    姚颖墨内心已经偏向他，却没有立刻答应，“我问问我的编辑，晚点再和你说。”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