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夜看她故作姿态，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本来这事他不会知道的这么快的，毕竟他以养胎之名足不出户，可偏偏有人不愿让他安生，院中一扫洒丫鬟在窗子外故意大声谈论这事，话里话外都是不日就会有新的女子入府。


    他不知这丫鬟是被买通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谁派来的，暂且处置了。但不妨碍他酸上一酸，怎么裴今遥娘子这个位置还挺多人盯着啊，都想来插一脚。


    “不愧是我。”裴今遥佯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顾长夜可丝毫没看出她哪里不好意思。


    等夜深了。


    裴今遥躺在床上想事情，翻了个身听着屋内另一道平缓有规律的呼吸声，真是可怕的习惯。遥想一开始她百般不自在只想着查探顾长夜的底细把他抓了或撵走，可自从怀疑他是锦衣卫后，为在圣上面前装样子，就打消了抓他的念头。


    如今共处一室也不觉得多困扰了，太可怕了，习惯成自然啊。


    “翠仙山翻得如何了？”她突然开口。


    顾长夜果然没睡，还没等她话音落地就接了上去，“找到当年佟珏杀死的第七个人的尸体了。”他顿了顿话里有些含糊带过的意味，“那人大抵是提议放火烧村落的，死得很惨尸首被分埋在数十处。”


    裴今遥可以预见那人恐怕死得与卫晖不相上下。


    “我原先还想让佟大爷来大理寺担任画师，可他不愿。”


    或许是映在窗上的明月太过于美，她又想起佟珏的画，也可怜佟大爷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离开京城了。”


    “嗯？”裴今遥微抬起身子。


    “南谷山前宓夫人的墓修缮好了，她的后人恐怕已死绝可还是有不少景仰之人自愿为她修墓，村落也重建了。当年的痕迹难以抹去，烧焦的土地却也开出了新的花。圣上下令让佟珏的尸体迁葬于南谷山，佟大爷也跟着去了。”


    或许在那里，他可以放下执念安度晚年。


    裴今遥默默地听着有些感慨。


    两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最近几日怎么不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开口换了个话题。


    “……无事可做。”


    其实不然。


    顾娘子怀有身孕的消息怕不是早早就被锦衣卫的人知道了，传到了皇兄的耳朵里。顾长夜太清楚不过兄长为人，自己要是出现在他面前准会被他拉着大笑三天三夜。


    想到这他的拳头都要握紧了。


    裴今遥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一出，自然相信他说的话，深以为朝堂上的暗潮涌动还有的暗藏，短时间内不会搅动起来。


    -


    举世皆知，崇祐帝远比先帝勤勉。先帝在位时每年早朝的次数屈指可数，内阁也如同虚设；当今圣上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印阁老请回来镇守内阁，早朝也变成三五日一次，形式也简化了许多。


    多行政事少弄些虚头巴脑的无用东西，有长乐公主和夙王在前，朝中某些迂腐的老臣虽对圣上行事颇有微词，倒也算差强人意，挑不出错来。


    几日没早朝了，今日面见圣上每位官员们就发觉崇祐帝心情绝佳！


    不是让人看了就毛骨悚然的那种面带笑意，而是真的心情大好。就连犯了错的官员也轻轻放过了，那官员如做梦一样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继而大喜过望，低垂着头把自己缩进角落里不引起注意。


    “圣上，辽宣连日大雨冲塌了归陵的西南一角，是否要拨款修缮？”


    “准。”


    “启禀圣上，阳大人前年带人修建的堤坝抵挡住了德河的洪涝，是为大吉之兆啊！”


    “好，赏！”


    ……


    崇祐帝大手一挥，言简意赅赏罚果断。


    底下的官员们心思活泛起来，有些顷刻间互相无言地交换了个眼神。禺东派别的某些官吏也频频便礼部尚书符大人那处使眼色，可符大人眼观鼻鼻观心不闻耳边事。


    “圣上，康大人前往南直隶也有些时日了。”吏部一官员施施然站了出来，“他不辞辛苦走访各处寒门学子，以安抚他们的怒气劝导不要放弃今年的童试，已初见成效。”


    崇祐帝高兴地点点头，很是欣慰。


    吏部官员见圣上龙心大悦不禁显露自己的真正目的。


    “这大理寺少卿一职暂且空置……大理寺向来忙碌非常，方大人和罗少卿怕也早已苦不堪言，微臣实在是不忍心啊，还恳请圣上早日挑选一位右少卿分担他们的职责。”


    “哦？”崇祐帝微睨着眼睛，覆在五爪金龙扶手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方爱卿确有此事？”


    方乐正老神在在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任别人看来看去就连吏部官员上奏，他也岿然不动，此刻听见皇上问话才恭敬地迈出回话，“回圣上，大理寺内各司其职有诸位少卿、寺正分管各处事务还算有条不紊，臣等所忙碌之事也正是职责所在，烦乱说不上只是在处理案子罢了。


    至于右少卿一位，全凭圣上做主。”


    “罗少卿呢？”


    罗少卿没想到自己还能被点到，也跟着站在方大人的身后半步。


    “臣也任凭皇上做主，皇上您说一不二让谁来都可以嘿嘿。”


    “呵。”崇祐帝被他逗笑了，“我就看出来你是想躲懒的了。”


    他扫视一圈将底下神色各异的人全都收入眼底，语气随意道：“那不知诸位爱卿是否有举荐之人。”


    暗潮涌动，掀起了一小片波澜。


    “宁爱卿你觉得呢？”


    宁似宸惊讶地抬起头，周遭的目光也随着圣上的话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臣……臣愚钝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哪位同僚更合适，还请圣上定夺。”


    他这话倒是让不少人暗松了一口气，也让一些人暗中腹诽，宁大人都算得上愚钝的话，这朝中还有几位是聪明的？


    “越大人呢？”崇祐帝又问。


    越柘并不像宁似宸那般滴水不漏地回答，上前两步当真一板一眼地说了几人，“班景程、薛子睿、湛荣轩……”


    裴今遥听着这几个名字，飞快地将他们一一对应起来。班景程，刑部右侍郎；薛子睿，提刑司副使；湛荣轩，翰林院侍讲学士兼任詹事府左谕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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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不得不说越大人点出来的这几人无论是从品级、资历还是任官一道上来说，都是合适的。


    被他点到的几人俱在朝堂之上，看看越大人再看看圣上，脸上都有几分惊讶神色，似乎没想到越柘会说到自己。


    没人说还好真有人提出来，其他人也站不住脚了，不等圣上发话就站出来跟越柘对立。


    “启禀圣上，微臣觉得还是……”


    明面上是大理寺的事，可以方大人为首的大理寺几人全都面无表情眼神飘忽，一看就没在此事上费心，反而其他人一个比一个关心这事。


    “印阁老怎么看呢？”凌次辅听着耳边吵来吵去的扭头去问印元青。


    印元青一心数着奉天殿内柱子上的花瓣，都已数到两百四十七却被他打断了，当即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站着看呗能怎么看，反正又不会是我。”


    凌济失笑。


    “你也别插手。”印元青遗憾放弃数花瓣大业，看向他的目光别有深意。


    “难啊。”凌济倒也想独善其身。


    他话音刚落下，上面崇祐帝的问询也追了来。


    “凌阁老觉得哪位好呢？”


    争论不休的几方官员立马闭上了嘴，整个大殿安静地只能听见崇祐帝袖摆擦过龙椅的细微声音。


    “臣举荐裴今遥，裴寺正。”


    “哦？为何？”


    裴今遥在人群里抬首去看方大人，正好撞见方乐正也在看她，对她微微颔首以示安抚。于是她又垂下头去，恍若未闻。


    “裴寺正任职以来接连破获几桩疑案大案，论功来说他恰好合适；况他同为大理寺官员对少卿一职耳濡目染了如指掌，定能够为圣上为百姓勘破更多的案子；况且康大人南下前也曾跟臣举荐过裴寺正，臣左思右想下觉得接任右少卿之位非他莫属。”


    崇祐帝沉吟片刻颇为赞同，“的确有几分道理。”


    “不可！万万不可啊圣上！”庄少傅头一个不同意，“裴大人破案有功不假，可若人人有功都要擢升那岂不是乱了套，况他入朝不过数月就已要升至四品少卿？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啊，还望圣上三思。”


    “圣上三思啊！”


    劝导者一片，莫说利益相关者就是毫无瓜葛的官员也纷纷上言，要真让裴今遥成了右少卿这升迁之快前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崇祐帝也是一派为难的模样。


    凌济不顾旁人形形色色的眼神，又道：“臣也想过这个问题，圣上不如让裴寺正暂接管少卿一职，等日后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再做打算如何？”


    “阁老之大才，堪为百官表率啊。”崇祐帝喟叹，“朕心甚慰。”


    其他官员眼皮子一跳，已有预感。


    “裴爱卿还不谢恩？”


    裴今遥越过旁边同僚站在文武百官中间的当即跪下，宠辱不惊的模样也让圣上很满意。


    “即日起，令裴爱卿暂理大理寺右少卿一职，裴卿素日来勤勤恳恳忠心耿直，望尔恪尽职守不负朕望。至于官品，就先升为从四品吧，朕期待不久以后爱卿能真正坐上少卿之位。”


    “臣叩谢圣上隆恩，定不负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