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嗔(六)

作品:《成为前任的情劫

    余霏接过话头:“你之前就见过那男人?”


    “是的。”


    常淡泊点头。


    “我们当年也是先去了他家询问情况。他姓张,是长乐村的村长。”


    “张村长。”


    余霏跟着念。


    “说来也奇怪。”


    常淡泊歪歪脑袋。


    “你们说,这村子都诡异成这样了,他们这些村民怎么还不跑呢?”


    祝灵轩侧过头扫看他一眼:“你们当年真白去问了,对这村里的情况是一概不知啊?”


    常淡泊眨眨眼:“啊?”


    要知道什么?


    祝灵轩无语死了:“那姓张的不是说了吗?他们长乐村富得流油,而且他家一进门最显眼的地方就挂了一排凿子,锤子和镐。余半仙定是也看到了。”


    他一脸欠打地向余霏扬起下巴,叫她“余半仙”,却是将最在乎的装x机会让给了她。


    余霏并不在意被称呼什么:“我看到了。这长乐村,大抵是发掘金矿起家的。所以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也不舍得抛弃这座金山,搬离出去。”


    “原来如此,我们当年是太过匆忙了。”


    常淡泊摸摸发顶。


    “也实在是走背运,还没摸清‘她’的来龙去脉,就与她短兵相接、一败涂地。所以这一次——”


    他捏紧拳头,提振士气。


    “——我们一定要查明‘她’的根源,‘她’的弱点,还有‘她’寄生人的途径,才好对症下药,一举击破!”


    祝灵轩听了废话般的,不适地揉了揉耳垂。


    余霏很配合地笑:“常仙师言之有理。”


    听了这句“有理”,祝灵轩才半死不活地向常淡泊点头:“好好好,一举击……嘶!你干什么?!”


    他向常淡泊的身后瞪眼,在那里,常淡泊背在身后的手已反握好一把巨大的风刃。


    风刃“呜呜”呼啸,险些削上祝灵轩的后脑勺。


    祝灵轩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系有小金扣的珍贵头发,眼瞧着常淡泊脸侧浮上一抹薄红。


    常淡泊红了脸,眼神却坚定得不得了,抬起的空手直指前方:“到了。”


    两人多高、密密麻麻贴满黄纸符的朱门,在灰白的夜色中格外惹眼。


    夜风吹过,纸符漫卷,“沙沙”地响。


    余霏稍稍扬起下颌望着朱门,手搭在了常淡泊肩上:“放轻松。”


    说着,拍了下常淡泊肩的手就抬起,并起两指在纸符当中一划。


    湛蓝色的光痕将朱门斩出一道缝隙,余霏不疾不徐地迈了进去。


    常淡泊还在那大声背诵他十岁时在御鬼课上学到的法则:“进厉鬼的房间前要先敲门,不然也太不礼貌——唔!”


    祝灵轩一脚踹上他后腰,将人踹了进去,随后若无其事地抱手侧身而过。


    小黑猫在光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飞扑进门,尾巴尖扫落仅存的一星光斑,那大门又恢复如初,连一张符纸都不曾吹落。


    .


    余霏轻轻浅浅地环视四周。


    屋内有两扇琉璃大窗,窗外用红线拴了九道锁妖铃,月光被漆黑的绳影分割成几块,余霏就站在其中的一块上,扫量着挂在正对面墙上的那张人皮。


    人皮微微泛黄,其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成了深褐色的斑块,从头到脚连贯而完整。


    余霏听着常淡泊在后头“嘶嘶”地吸冷气,半垂着眼就要上手翻看,却被旁侧伸来的拳头格住了手腕,与此同时,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迅速抢过了人皮。


    余霏抬眼,正与祝灵轩四目相对。


    我来。


    很奇怪,祝灵轩明明没有开口,余霏却似乎清晰地听到他说。


    余霏挑眉轻笑,主动顺着他的力道退开两步。


    祝灵轩已经检查起人皮来。


    “背部有一条蛮长的撕裂状豁口,邪物在赵氏体内孕育成形后,就是从这里……蝶变而出的。”


    他用了很恰当的一个词,蝶变。


    如今看来,这人皮就像是一副茧,而邪物就是茧里的虫。


    “还有一些奇怪之处。”


    祝灵轩细细摩挲着人皮四肢处,凑近得鼻尖都要贴上去。


    “人皮外侧有很多处磨损,这些是在赵氏生前就形成的。”


    “能看出什么术法的痕迹么?”


    余霏问。


    “没有。”


    祝灵轩摇头。


    “这就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皮。边角都有些脆干打卷了。”


    “不是被邪术迫害的话……”


    常淡泊又记起些童年小知识。


    “那就是赵氏自身的怨念炼化成了此等邪物,她是自愿成为‘蛊盅’的。”


    这些信息不难想,祝灵轩又讲述得很细节,余霏一听就明白了。


    可她依然瞧着祝灵轩,唇边噙着那一点笑,似乎有了什么更有趣的发现。


    “你不是洁癖么?”


    “没有啊。”


    祝灵轩睁着大眼说瞎话,似乎刚刚在张村长家把人家凳子擦掉一层漆的不是他。


    “我怎么可能会洁癖。”


    他松开人皮,两手背到身后,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指尖却忍不住地在袖口手绢上擦。


    目睹一切的小黑猫:“喵。”


    死装。


    祝灵轩难得没与她骂战,只顾着朝余霏挤自然的笑。


    他只是。


    想帮余霏做事罢了。


    其余的事,他并没有想太多。


    他的心思太直白地写在脸上,余霏好笑地正要说句什么,就听常淡泊喝了一声“蹲下。”


    “蹲下!”


    随着尾音一并传来的,是街上飘荡着越靠越近的银铃般的笑。


    “她”来了。


    余霏干脆丝滑地蹲到常淡泊身边。


    祝灵轩早八百年就听到了这死动静,只是并不在意,现下也没有任何要躲藏的打算,依然伸着脖子望向窗外,到底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精怪。


    “祝贤侄,快蹲好!”


    常淡泊拼命向他挥手,急出了一身冷汗。


    祝灵轩这才低头发现余霏也蹲下了,于是不情不愿地撤了条腿,半跪下来。


    他刚矮身,窗外便飘过一名女子。


    余霏趁常淡泊缩成一团不敢抬头时扬起脸,细细观瞧女子:


    她看上去年轻、文气,像是红尘皇都里满腹经纶的才女,正用折了指甲的手轻轻捂着嘴,侧身向后聊笑。


    而在她身后,十数个少女少男簇拥着她,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像过节似地向前走。


    常淡泊哆哆嗦嗦地,耳朵却还灵:“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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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的脚步声了,是‘她’在蛊惑人往山里走,她要在那里把人撕碎!”


    “追去看看。”


    祝灵轩和余霏同时起身。


    两位大神仙平安无事地来到了门口,只听闭着眼的常淡泊“砰”地一声撞到了琉璃窗上。


    飘出一段的女子若有所觉地定身、回眸,绣口一吐,吐出一片灰白烟气。


    烟气迅速横扫而来,突破朱门与琉璃窗,完全填满屋内。


    “咳。”


    常淡泊在烟气中呛了一口,吓得护身结界都张开。


    余霏抬袖稍挡,还是觉出了一瞬天旋地转。


    等到常淡泊能够扯着嗓子哀嚎出声时,屋内烟气早已散了个七七八八,日光从琉璃窗中透进来。


    “啊——‘她’真的很强啊,轻飘飘一口烟就能阻住我们的跟踪!”


    祝灵轩扇了扇鼻前,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结界里独自崩溃的常淡泊。


    余霏将手按在结界上,俯身向常淡泊温声细语:“没关系,别把‘她’想得那么可怕。你看——”


    她抬手指指窗外。


    “——天都大亮了,这八成是蜃妖动的手脚,它操纵幻境,将昨夜那段情节跳过了,不然——”


    不然“她”那么拖家带口的,他们有什么追不上的?


    “是蜃妖不想让我们和‘她’正面对上……”


    常淡泊有些可怜地抬头。


    “对。”


    余霏好脾气地回应。


    祝灵轩远远瞧着二人,只觉得日头在余霏身周披上了一圈毛绒绒的光。


    他盯看她颈侧垂落的发丝,一不小心就出了神。


    小黑猫看见他笑,胃里就犯恶心,“喵嗷”一声纵身飞扑,打算挠他个满脸花。


    却被祝灵轩歪头险险躲过。


    他被猫攻击得回神时,余霏已带着常淡泊往他这方走:


    “这里没什么信息了,咱们回街上看看。”


    “没问题。”


    祝灵轩侧身让路,请余霏先走。


    “昨日那张村长说,他们曾在白日里结伴搜索山林,想来太阳出来了就会安全些,村民们可以自由活动。”


    余霏边走边对祝灵轩说。


    祝灵轩心领神会:“那邪物应是怕日光的,白日里会失去蛊惑人心的能力,退化得和寻常人不相上下,只能混入人群,或是找个地方藏匿起来,这也是‘她’最薄弱的时刻。”


    常淡泊旁听得很认真:“要是能在这时候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就好了。”


    三人一面说着,一面拐过窄巷,迎面见着张村长家的门槛都快被焦急的村民们踩烂。


    “老张,你快给咱们拿拿主意哇——”


    “我昨晚又听见‘她’在街上笑了,渗得我一宿都没睡好觉,你看我这黑眼圈!”


    “矿里人手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可就要停工了。”


    “这年景不好,我家两条极品凤尾鱼都死了,那可是我半辈子的积蓄呀!”


    张村长被人群没在当中,正焦头烂额着,抬眼瞧见余霏三人大驾光临,两眼都泛光:


    “乡亲们稍安勿躁,这道士无用咱们就找修士,修仙的,可厉害!他们一定能救咱们于水火之中的!”


    他拿手一指,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呼啦一下向三人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