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嗔(五)

作品:《成为前任的情劫

    余霏与祝灵轩对视。


    “这个金钵我看着十分眼熟,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过,这似乎是炽羽上神的照夜剑所化的五件神器之一。”


    祝灵轩一面胡扯,一面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余霏的表情。


    余霏一点儿没听出他揶揄的意味,还有样学样:“啊类似的古籍我也读过,上边还说,这金钵是归处刑神使用,并在一场伟大的战役中,扣住了一只能制造幻境的蜃妖首领。”


    “哦。”


    祝灵轩就看着她演,没忍住地笑起来。


    “那这么说来,这长乐村之夜,就是那蜃妖首领制造出来的幻境喽?”


    “深以为然。”


    余霏点点头,而后和祝灵轩同步看向常淡泊。


    二位大神仙面对面二对一倾情辅导,阁下可听懂了吗?


    常淡泊两眼涣散:……


    爱谁谁吧。


    反正他都活不起了。


    “别太担心,老板。”


    余霏弯下腰,拍拍常淡泊的肩膀,向着他笑。


    “你就在这等着,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常淡泊点点头,将自己缩成了更紧的一团。


    余霏向祝灵轩一歪头,二人就并肩迈步往长乐村中走去。


    “方才你倒不如放我一举拿下赖明哲那个老登,也省得跑这钵里走这一遭了。”


    祝灵轩抱着手迈着四方步,如同谈论“剁瓜切菜”一般说。


    余霏瞥他一眼。


    “老板吩咐了,不要节外生枝。”


    她一本正经地说。


    “眼下替劫才是要紧事。”


    哦。


    祝灵轩就看着她演。


    那方才偷放凤火,虚张声势,以偷梁换柱之计救走倒霉蛋汤玉尘的人,难道是他么?


    他正要揶揄句什么,忽然被余霏用两指按住了唇瓣。


    二人止步在村口第二三排瓦房之间。


    别出声。


    余霏在意念中说。


    看你西南方。


    她说完就撤开手,方便祝灵轩转头。


    可祝灵轩没有转头,他定在那里,脸依然稍稍向余霏侧歪着,唇瓣上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力道。


    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唇,才依照余霏的指示,看向西南方。


    西南方三丈远的位置,有间瓦房挑起一道窗缝,窗缝里有双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长街。


    “只是个平头百姓。”


    祝灵轩瞧去一眼便说。


    “抓他问问情况。”


    话音未落,他便捻了个指诀,瞬移到那扇窗前。


    窗内兀地炸出道男人的惨叫。


    余霏按了按额角,也掐了指诀跟了过去。


    祝灵轩看她过来也很委屈:“我还没动手呢,他就叫得这么大声。”


    “你吓到他了。”


    余霏训完人,又伸出手安抚似地拍拍他肩侧,像是在对付某种不带脑子的莽撞大型犬。


    “我来。”


    她说完,便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门内人立刻哆嗦起来。


    “赵氏!我待你并不薄,你家男人到处酗酒掏不起钱,还是我给他垫上的!”


    男人带着哭腔绝望地喊。


    “你索谁的命也不能索我的命啊——”


    余霏很有耐心地等他喊完,才回道:“老乡,我们是隔壁灵山修道的修士,听说你们这最近有妖异之事,特来探查的。”


    “修士?”


    落下的竹制窗帘将信将疑地挑开一线。


    “对哇。”


    祝灵轩借着那一线缝隙,伸了根随手捡到的枯枝进去,手腕一抖,那枯枝便生出嫩绿的叶芽。


    “真是修士。”


    柴门停滞了一阵,倏而洞开,两只手抓住二人拽了进去,门扉在二人身后迅速撞上。


    远远瞧着,就像他们被那扇门活吃了。


    被“活吃了”的余霏眯起眼,适应着陡然变暗的光线。


    这间小屋门窗紧锁,将月华狠狠拦在屋外,饭桌上颤悠悠的一豆烛火便是屋内唯一的光源。


    烛火将映亮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模糊不辨的纱,透过那层“纱”,余霏瞧见一道女子的背影正向内间转去,饭桌上还撂着她没来及绣完的冬衣。


    男人发觉到余霏的目光:“这位仙长,我家娘子羞于见人,时候也不早了,就让她先歇下吧。”


    余霏点点头,目光落回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并不高,四肢短小,腰腹丰腴,若不是被近日的怪事折腾得面容憔悴,大抵会是个珠圆玉润的富贵地主相。


    “老乡,我们初来乍到,并不知此事的个中细节,还要劳烦你给我们讲述一二。”


    余霏说。


    男人“诶”了一声:“二位仙长山高路远舟车劳顿,咱们坐下说,坐下说。”


    他伸手将二人往饭桌旁让,祝灵轩抢先一步跟上,从袖中掏出个拂尘,很自然地帮余霏扫了扫坐凳,又反复扫了扫自己的,才捏着鼻子提着衣角坐下去。


    余霏没搭理他的公子毛病,一双眼始终瞧着对面的男人。


    嗞。


    祝灵轩长腿一蹬,拖着坐凳蹭到了男人的旁边,余霏的对面。


    余霏瞥他一眼,祝灵轩被抓包似地躲开,勾指敲敲男人跟前的桌面:“说啊。”


    男人又“诶”了一声:“事发已经有几日了,乡亲们茶饭不思、昼夜难宁,可算是把仙长们给盼来了。”


    他垂着头,窝窝囊囊地控诉。


    “那作了鬼的赵氏,是村中商贾赵士人几年前续娶的少妻。老赵这人信字当头、经营有道,半辈子来积攒了极佳的口碑与极丰厚的财富。可惜临了临了摊上这么一个疯女人也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


    说到这里,他万分忌惮地抬眼看了下窗外,才压低声量继续道。


    “仙长们有所不知,那女人到这里时就是疯的,成天在家中打砸老赵收藏的名贵器皿,成婚五年了也没为老赵添上半个子嗣。我们长乐村的娘子从来贤良淑德,从未出过这样的奇事,想来这女子从一开始就被鬼附身了。”


    余霏认真听着:“这奇事,是何时发生的?”


    “说来。”


    男人挠挠头。


    “一切应该是从老赵失踪开始的。不过那时,那疯女人谎称老赵出门经商,要有一段时间才回,我们并未起疑心。可是后来,村内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谣言四起,人与人之间彼此猜忌翻查,终于在老赵家中翻到了那张血淋淋的人皮!”


    他说得呼吸急促,连瞳孔都放大。


    “你们是没看到,那疯女人看到自己的人皮时,那表情有多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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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呼出的气息将烛火扑得左右乱跳,三人的长影在墙面上摇曳扭曲。


    余霏瞧见祝灵轩手背上立起的寒毛。


    不似方才那般窝囊的,男人淌着冷汗,居然自行冷静下来:“后来我们便四散奔逃了。那大概就是前天的事吧……昨天白日里,我们结伴到山林里搜寻,终于找到了老赵被撕碎的尸体。想来,那些不断失踪的人同样是被厉鬼蛊惑,走进山里被野兽吞吃了。”


    他向二人分别伸出一只手,伸向余霏的手却被祝灵轩强行拦下。


    “仙长们。”


    他就这么与祝灵轩十指相扣着,在格外滑稽的氛围里涌下泪来。


    “你们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是自然。”


    余霏的笑很能宽慰人。


    “还要多问老乡一句,那张人皮现在何处?我们有必要瞧一瞧那是何等邪术。”


    “还在赵士人家中挂着呢。”


    男人抬手一指。


    “就是靠山林最近的一间,你们到了就能认出来了。事发后我们请了个道士,用上百张纸符将那院子封了起来,不过那道士很快也在下山的途中,失足跌入河中淹死了。”


    “多谢老乡指点,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去探探究竟。”


    余霏说着,便起身,顺手推了推桌上即将滑落的冬衣。


    “夫人的绣艺实在精妙,我瞧着,应是江南的技法。”


    “正是,我家娘子,正是自江南远嫁而来。”


    男人跟着起身,下巴仰得很高。


    “我们这里外来女子很多。还不是因为长乐村的男子个个富庶殷实,她们挤破脑袋也要嫁进来。”


    “这样啊。”


    余霏按上祝灵轩的后心,推着他往外走。


    “夜里鬼魅游荡,还请老乡留步。”


    说着,就出了门去。


    .


    门外,丢了魂的常淡泊虚虚倚在墙边,小黑猫趴在他脚下,昏昏欲睡。


    “老板?”


    余霏有些惊讶。


    “你怎么进来了?”


    “我……”


    常淡泊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抹额角冷汗。


    “我还是和你们一起行动,心里踏实些。”


    “好哇。”


    余霏向他表示欢迎。


    “你来过一次,总比我们熟悉些。”


    祝灵轩瞧他们聊得正欢,脸色好看不了一点:“天都快亮了,咱们还是边走边说?”


    “走。”


    余霏一搭理他,祝灵轩的臭脸就变成了笑脸。


    “咱们要去哪?”


    常淡泊左手拉着余霏,右手扯着祝灵轩,终于找到了今晚以来第一丝安全感。


    “去……”


    余霏正编着叫常淡泊放松的说辞,祝灵轩就嘴快说了出来。


    “去看看那张人皮。”


    常淡泊:!


    他按了下自己的人中,强撑着没晕过去。


    祝灵轩报复似地盯着常淡泊,挪动步子将他挤到了后边去。


    常淡泊惨兮兮的,在二人紧挨着的肩头露出个可怜的脑袋:


    “你们要小心些,‘她’夜里就在这街上游荡。我们当年从方才那户人家出来,当场就撞见了‘她’,‘她’寄生人的能力无敌强,我们的任务原地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