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霏将猫托在肩上，跟着方年步入热闹的庆典。


    庆典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树的灯笼，灯笼上用墨字写着谜题，许多弟子正挤在树下，争先恐后地抢灯笼作答。


    “谜题都是宫主相关的，答对了就会获得这样一朵白山茶。”


    方年从袖中掏出小小的花。


    “攒够一定数量的白山茶，可以到祈福处供灯许愿，宫主会为我们一一实现的。”


    余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那祈福处煌煌长明的灯，灯前的弟子们虔诚地合掌祝祷，成堆的白山茶在他们脚下如雪一般干净澄明。


    “那是做什么的？”


    祝灵轩望着巨幅画卷下。


    方年跟着转头：“那边陈列了些宫主的旧物，笔、砚台、剑穗……都是宫君暂借出来的，让我们沾沾宫主成神的喜气。”


    “宫君？”


    余霏择出了这个陌生的称呼。


    “这个嘛……”


    方年说得兴奋又羞怯，瞧着余霏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


    “可以顺便打个灯谜。”


    他说着，张手向着林稍上的一只灯笼，灯笼小幅度弹动几回，伴着一片落叶向他掌中飞来。


    方年接过灯笼，将灯身上的墨字递给她看。


    “平定东海暴乱后，宫君献给宫主多少朵白山茶？”


    祝灵轩凑过来读。


    “是一千三百一十四。”


    方年烂熟于心。


    他说出答案后，灯内火光灭了一点，随即从灯筒内掉出一朵白山茶。


    他将灯笼转过一面，祝灵轩继续读道：


    “百鬼巡游事件中，宫主以身负重伤的代价救下了多少百姓？那些闹事的小鬼最后怎么样了？”


    “宫主舍命救下了十万百姓。”


    方年沉沉说，后半句话尾不自觉地上挑。


    “后来那些小鬼被宫君塞到了一个爆竹筒里，放作蓝紫色的烟花给宫主看。”


    又一朵白山茶落下，他将灯笼再翻一面。


    “宫主和宫君并称为？”


    “翠微双璧。”


    最后一点灯火熄灭，灯身“砰”地一声化作一点小小的星子，围着连对三题的方年庆贺打转。


    方年攥着那一手的白山茶，笑问余霏：“阁下懂了嘛？”


    余霏简直一头雾水：……


    啊？


    方年看她怔愣，自己也愣住了：“就……宫君是宫主的？”


    余霏拼命回忆，拼命思考：“好，好战友？”


    方年：……


    祝灵轩“嗤”地一声笑出来，宫君他小子的心思他可太明白了，简直是和自己一样嘛！


    “你们宫君是你们宫主的小情郎。”


    方年听了吓了一跳，但满脸嗑到了的笑意还是怎么都藏不住：


    虽说话糙理不糙吧，但这话也太糙了。


    “是道侣，道侣。”


    方年欲盖弥彰地纠正，纠正完还咳了一声。


    余霏淡淡看着这两个满脸红云的男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兴奋什么。


    耳畔，白薇少年成名的勇武，与一骑当千的赫赫战功还在以灯谜的形式，于千百弟子口中传颂。


    “白宫主十年金丹，百年化神。”


    “白宫主一剑挑起北斗星，掼杀邪祟千千万。”


    “白宫主身坐翠微宫，威震江东五十盟。”


    余霏再次注视白薇的画像。


    她其实想不明白，这样通天遁地、霁月光风的一代宗师，究竟是因为什么会飞升失败。


    “正门处的人渐渐聚过来了，我们换到那边去吧。”


    恍惚间，余霏听到方年说。


    “好。”


    她回神。


    直到逆着人潮走了半圈，余霏才发现，白薇的画像背后，居然还画着一副更精美、更流光璀璨的神像。


    而从侧面瞥见神像内容的第一眼，余霏就直接别过头去。


    按照北面才是正门的逻辑来讲，白薇的画像其实是附在这张神像的反面：


    神像最扎眼的部分，是一只流光溢彩的凤凰。凤凰的羽身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真的收集了百鸟的羽毛拼贴而成，于是从每一个角度看去都有不同的流光。


    在这些流光之间，身型高挑的女神微阖着眼。无须与她对视，仅由她柔和清冷的面容便得以想象出她神色里的怜悯与慈悲。她一手执长剑，另一条手臂是一片凤凰翅膀的模样。


    强大高贵的凤凰依偎在女神的肩头，而女神也真的有支撑起整个世间的力量。


    “炽羽上神。你们听说过么？”


    方年问。


    炽羽上神本神忽然坏了耳朵。


    祝灵轩瞧见余霏闷头不吭气的模样，忍着笑故意说：


    “太平天女听说过，这位上神倒是眼生。”


    余霏：……


    她看了祝灵轩一眼，神情里混杂着无奈与求饶。


    “也是，你们往往分不清神尊，口口相传的关于神尊的传说，也大多是说书先生杜撰的。”


    方年点头。


    “不过没关系，我为你们讲。”


    他仰起头，眸中的尊崇与刚刚讲述白薇生平时同样、甚至更多：


    “炽羽上神创造了修仙界。在洪荒混沌时期，天柱将崩，黄土皲裂，各类妖魔鬼怪横行霸道，民不聊生。炽羽上神手持长剑与众神祇共赴血战，而她无意间的一道剑痕劈开红尘，漏下灵气数点，便造就了如今的修仙界。”


    他说这话时，不由得望向四周矗立的殿宇、漫映灯火的高天以及欢乐的人群。


    想起这丰盛繁华的一切，皆源于某人剑下灵力几点，实在难免叫人心生震撼。


    “孤的大造物主。”


    余霏本就被这些溢美之词搞得一身鸡皮疙瘩，祝灵轩忽然凑过来贴着她耳根说话，更是令她直接肩线一颤。


    祝灵轩的目光自眼尾垂下瞟她，抿嘴一笑。


    惹得余霏肩头的小猫抬爪挠他。


    “白宫主的飞升庆典，怎么还有旁的画像挂在这里。”


    余霏不理祝灵轩，开口问得哀怨。


    “炽羽上神可是我们修仙界最伟大的神，任何场合都少不了上神的供奉。”


    正说着，方年腰间的玉牌亮起，他抄起来含混应了几声，抬起头抱歉地看着二人：


    “两位，忽然来了个急事，我就不作陪了。你们在此好好享受庆典吧。”


    他原已走出一步，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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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过头来，笑道：“刚刚都没见你们打灯谜，这白山茶可是庆典的重要道具哦。不仅可以供灯祈福，每日山茶花数量最多的参与者，还有特别的奖励呢。你们可要好好加油，玩得愉快！”


    “听见了么，你可要好好打灯谜赚白山茶。”


    祝灵轩好整以暇地抱着手，偏头瞧余霏。


    余霏一个劲儿地往白薇的那棵灯谜树上望。


    祝灵轩稍一侧身就挡住她的视线：“诶。有自己的灯谜不打，去打别人的？今天才听说的人，你能答对多少？”


    两边的庆典内容是一样的，这里当然也有一整树关于余霏的灯谜。


    “我问你答。”


    祝灵轩不容置喙地抬手，召来一只灯笼。


    “炽羽上神的法器是？”


    余霏捻着掌心里的几枚破铜板，抿了回唇，还是说：“照夜剑。”


    “炽羽上神的住所是？”


    “月到风来。”


    余霏明知道祝灵轩或许是在故意戏耍她、明知故问，但又担心他确实不清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所以不得不答。被半生不熟的故人拷问私人信息的感觉，无异于当面除去一层一层蔽体的衣物，实在过于羞耻——


    余霏难捱地合了合眼。


    “炽羽上神在洪荒之战中，封印了多少妖魔？”


    “十万？”


    余霏不太确定。


    谁没事干还数这些啊？


    祝灵轩看着灯内并未熄灭的烛火：“不对。”


    “百万？”


    “不对。”


    “千，千万？”


    余霏自己都难以置信。


    白山茶却在这时落入祝灵轩掌中。


    “这下对了。”


    祝灵轩接住白山茶，抬眼笑瞥余霏。


    “看来，上神对自己的私事不甚了解啊。”


    余霏尴尬地笑：


    “尽是旁人的杜撰罢了，不足为信。”


    祝灵轩并未打算就此饶过：“炽羽上神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次交战发生在？”


    最漫长的一次交战……


    余霏识海白了一瞬。


    是哪一次呢？


    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了。


    “发生在北海。”


    见她久久怔忪，祝灵轩兀自对着灯笼答道。


    “是天堤失守，四海潮水倒流那一回。笨蛋凤凰刚刚继承了照夜剑，与它配合得还不算默契，就那么硬生生地把自己戳在了阵眼里，愣是在与自身凤火相克的水中撑足了四十九个日夜。”


    还有这么回事么？


    余霏眯起眼瞧着祝灵轩，发现这人不知何时收起了惯有的玩世不恭，长长的眼睫映着琉璃琥珀般的暖光，也遮住眸中复杂的情绪。


    余霏忽然很想看看他此时此刻是个什么神情，刚刚偏头追看了一点，就被掀起眼睑的祝灵轩抓了个正着。


    他的眼中，是顽劣又淡漠的笑。


    瞧着这一笑，余霏才留意到他方才叫她什么。


    笨蛋凤凰？


    “笨蛋凤凰。”


    祝灵轩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地，故意挑衅着又喊了一遍。


    “自己的灯谜都答不上来，还不是笨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