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安是被手机震醒的。


    屏幕亮着，夏子安眯着眼睛看了看时间，西历2020年3月12日，21点16分。壁纸是系统自带的天文系列，阴影覆盖着大半个地球表面，下方是一个弹窗，显示消息来自邮箱。


    邮件题目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乱码，不用数，她知道，一共64位。


    她从床上翻起身，拿起床头的水杯，抿了一小口，给大脑强行开机。又来了，真是没完没了，她叹了口气，盯着书桌上的头戴式装备。


    64位字符串，是某个私域频道的唯一地址，拥有这串地址，才能在《新世界》里访问这个全息频道。


    而这个头盔，是进入全息世界的桥梁。


    邮件是伦理监察协会自动发送的，正文内容里只有两个字：飞鼠。


    她知道这代表着伦理监察协会那群调查员们又发现了什么线索。身为协会成员的自己，既然宣誓为协会服务，就必须尽己所能查到些什么。


    夏子安加入伦理监察协会是强制的必然。极北之地是座孤岛，任何势力想要在此生根发芽都难如登天，唯独伦理监察协会，被所有人默许一般渗透进北地研究院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六年前，她本科入学的第二天，行政部门组织新生入学典礼，所有学生被集合在一起强制参加。典礼结束，会场出入口没有一点要打开的意思，伦理监察协会的成员们倾巢出动，顺着座位挨个派发传单。


    “你是生物系本科新生？”女生将传单怼在她面前，“生物系的强制加入伦理监察协会，学妹，扫一下二维码吧。”


    于是夏子安被莫名其妙吸纳进了这个组织。


    三年生物本科，三年基因工程博士，临近毕业，她都没能退出伦理监察协会，甚至还从临时成员变成了需要定期完成任务的正式成员。


    认命地洗了把脸，她摊开四肢舒舒服服靠在躺椅里，带上头盔输入地址。


    连接建立，意识里是一片寂静的黑。锚点还未选出，她知道自己来得及时。


    夏子安总是很有耐心，她等待着，思考着邮件里的飞鼠究竟是什么意思。研究计划代号？还是具体某位研究员的名字？她不需要想得太深，只要按时进入私域频道，别的事情即便糊弄过去，也没人会找她麻烦。对伦理监察协会而言，她没什么特别价值。


    但她开始莫名烦躁，直觉使她警铃大作，一如十一年前那个夜晚。她闭上眼，努力将这念头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眼前世界开始逐渐成型，色块拼接，边缘细化，被封闭的听觉与嗅觉也开始有了反应。


    一阵天旋地转。


    《新世界》已经从所有进入这个私域频道的玩家中选出了锚点，眼前的场景，自那个锚点玩家的记忆深处徐徐展开。


    游戏已经开始，锚点是世界的创世主和毁灭之神，只有锚点决定结束一切时，所有人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夏子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是一条很普通的步行街，两侧店铺招牌上都是大写的英文。她身处街道中央，面前是一家名为记忆之城的杂货铺，橱窗里摆放着花纹精致的瓷器。不远的拐角处，一红一绿，麦当劳毗邻着星巴克。


    时间看起来像是午后，太阳挂在头顶，空气潮湿闷热，街道上有零星几个行人，无精打采拖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


    如果这地方有原型，一定是位于中纬度或中低纬度的英语系地区，夏子安立刻做出判断。


    夏子安对着玻璃橱窗观察自己如今的样子。人的外貌不会改变，但穿着打扮会被这个世界同化，简而言之，所有玩家都必须要符合锚点记忆的认知规律。


    倒影中是一个一米七左右的女人，黑发及肩，脑袋隐藏在黑色帽衫下，穿藏蓝牛仔裤，脚踩一双深色帆布鞋，很日常的打扮。


    这次的锚点似乎是个正常人，这意味着这个世界的规律符合常识，夏子安松了口气。


    平静午后被刺耳响声打破，行人面露恐惧四散开来。夏子安闻声，脸色大变，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这声音属于一种杀伤力极高的机械，是枪声。她三步变作两步，猫腰闪进面前的记忆之城杂货铺。


    店面不大，只有三十来平，所有人一进店，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店铺中央那架三角钢琴。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夏子安蹑手蹑脚摸过去，将身体躲在巨大的钢琴后面。她半蹲着身子，露出一双眼睛，向街道上看去。


    枪声仍不时响起，但根据音量可以判断，声源在远离这条街区，她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持枪者是谁，是和她一样的游戏玩家，还是全息世界构建出的npc，她没有头绪。


    “啪——”背后传来响声。


    左臂被锋利的东西划过，掀起一阵刺痛。


    她压抑着喊叫出声的冲动，还未完全平复的心又咚咚撞击着胸腔。


    缓缓转过身，她祈祷自己不要刺激到背后那个家伙。


    那是一个女孩，背对着她，脚下是裂成几瓣的瓷器残骸，碎片们飞溅在地板上，划伤她左臂的，就是其中一块。


    “这是我的记忆。”女孩的声音清脆动听，“我就是锚点。”


    夏子安站起身，伤口有些深，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流下，坠在地面，在红地毯上晕染出一分别样的鲜艳。她攥紧刚刚捡起的瓷器碎片，一步步向女孩挪去。


    “你好。”女孩忽然转过身，露出干净的笑容，“我叫星星。”


    夏子安停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这称自己为星星的女孩。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穿一条绿色碎花裙，此刻正歪着脑袋看向她。


    “你受伤了，真抱歉，是我打碎了花瓶。”星星走到夏子安身前，女孩一只手握住她攥紧瓷片的手，另一只手掰开她的手指，取出沾着血迹的瓷片。


    “很疼吗，需要我现在就关闭频道吗？”耳边传来星星好听的声音，夏子安后颈渗出一层冷汗。


    “你是谁？”夏子安低着头问道。手臂传来温热触感，星星用血迹在她的手背上作画。


    “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哦，我是星星。”女孩轻笑回答，“你呢，你叫什么？”


    墙角挂钟发出布谷叫声，摆在墙边的书页被空调吹出的风卷起，同现实世界一样真实。夏子安想起七年前的夏天，信息技术老师说未来属于虚拟现实，你们都要学会在全息世界里生存。她对信息技术老师的话嗤之以鼻。


    “夏，我叫夏。”夏子安终于镇静下来。星星说自己是锚点，星星看起来没有敌意。她舔了舔嘴唇，“那么我们来聊聊。”


    “好呀。”星星依旧微笑着，“我猜你想问，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飞鼠，对吗，你也是收到这条消息才进入这个频道的。”看到夏子安皱起的眉头，星星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也是伦理监察协会的人呢。”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行动吧。”星星走向杂货铺的柜台，随手拨弄几下密码锁，便打开了上锁的抽屉，她摸索片刻，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医疗包。


    星星示意夏子安坐在琴凳上，打开医疗包拿出纱布和酒精，手法娴熟地开始包扎。


    “说好了的话，就不要想着杀了我，让我慢慢把话说完，好吗？”星星为夏子安打了一个蝴蝶结。


    “好。”夏子安应声点头。


    “刚刚的枪声是什么？”处理完伤口，夏子安跟在星星身后走出记忆之城杂货铺。


    “2012年6月，新纽约持枪伤人事件。”星星打了个响指。


    “那年夏天我们在这过暑假，几个街区之外发生枪战，闹出好大动静。这个点我在记忆之城兼职，她在前面的书店看书，我打算去接她，但她自己先跑过来了。”星星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笑容，就连眼角也带着笑意，“她才十二岁，真是什么都不怕的年纪。”


    “不过现在可不是讲这个的时候。”笑容转瞬即逝，星星停下脚步，注视着远方。


    “飞鼠，是什么？”沉默许久的夏子安开口问道。


    “飞鼠是一个实验项目的代号，主要研究人类记忆的数字化存储。据我所知，这个项目与《新世界》密不可分。”星星看起来知道很多，停顿片刻，星星继续说道，“你知道《新世界》的背后是联邦政府吗？”


    “我知道。”夏子安肯定道，“官方网站介绍联邦云为《新世界》提供了定制服务，所有游戏数据都缓存在联邦云服务器上。”


    “那你应该也知道，私域频道的数据不被记录，所以在私域世界进行信息传递是绝对安全的。”星星补充道。


    “是，所以私域频道是伦理监察协会收集信息的渠道之一。但这和你说的飞鼠有什么关系？”


    “但实际上，无论公频还是私域，所有的数据都能够被记录下来，”在夏子安惊讶的目光中，星星缓缓说道，“这段数据存储在玩家的大脑里，我们称之为人的记忆。飞鼠计划的目的是将人类记忆数字化存储的同时，对数字化的记忆进行解码，将其恢复成原本的记忆，而实验的平台，就是《新世界》。”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


    “这无可奉告。”


    “那你为什么如此轻易就告诉我了？”


    “因为你是伦理监察协会的人，我需要他们知道这件事，你会帮我告诉他们的。”


    “这个私域频道是谁创建的？”


    不再有人回答。


    星星站着，沐浴阳光，她被一圈神秘的光晕包裹，黑发泛着光泽，荷叶裙摆晕染成刺眼的白，就连存在的本身也如梦似幻。


    “夏，你不适合这份工作。”过了许久，星星才再次开口，“这次结束之后就离开伦理监察协会吧。”


    夏子安伸手抓向女孩的裙摆，却怎么也动不了一点。眼皮打架，视线变得模糊，脑袋也愈发沉重。


    “再见。”她听见女孩温柔的祝福，“祝你平安。”


    夏子安一把拽下头盔。


    新风系统嗡嗡作响，她张开嘴大口喘气。


    那女孩究竟是谁？遇见她是意外，还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操控着？


    信息量太大，她脑子一片混乱。


    夏子安打开电脑文档，尝试归纳着星星带来的信息。


    星星，十六七岁的女孩，自称是这个私域频道的锚点，以下信息的提供人。


    《新世界》，背倚联邦，飞鼠计划的实验平台。


    数据以记忆为载体存储于人类大脑，因此私域频道并不绝对安全。


    飞鼠计划，人类记忆数字化存储、解码、复原。


    有人想将飞鼠计划透露给伦理监察协会。


    双手搭在键盘上，夏子安搜索着记忆，确保信息没有遗漏。显示屏亮光映在她脸上，一片惨白。


    犹豫片刻，她动了动手指，将有关星星的那条悉数删除。


    她将文档拖进附件区，在收件人地址栏里输入一串记得滚瓜乱熟的邮箱地址，敲下回车。


    页面跳转，显示邮件发送成功。


    夏子安无力地垂下胳膊，陷入沉思。她一直待在一个四壁无光的房间里，此刻她似乎掀开了窗帘一角，但窗外也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结束之后就离开伦理监察协会吧。夏子安想起了星星的话。整整六年，他们都没有为她带来一点线索，她真的该放弃这条路吗？


    凌晨1点，刷卡穿过两道门，办公区宛若白昼。冷气很足，同组一个师妹缩在角落的工位前，披着毛毯，对着屏幕聚精会神看着什么。


    “这么晚还在。”研究室实行流动工位制度，夏子安捡了师妹对面的桌椅坐下，将桌上的资料摞在一起，推到一边。


    “夏师姐，你怎么来了？”师妹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眼镜顺着鼻梁滑落，她抬手扶了一下。


    “这么晚了还改数据，最近这么忙吗？”夏子安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按下开机键。


    “别提了，马上就学会了，Y那边突然说之前的数据有问题，现在还在实验区熬着呢。”师妹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焦躁而疲惫，“倒是夏师姐你，不是已经答辩完了，怎么还这么晚过来。”


    “上内网查点东西。”夏子安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薄荷糖，一颗撕开糖衣丢进嘴里，一颗丢给对面的师妹，“歇会儿吧，刚好有事想问问你。”


    “别问我实验进展，头疼。”师妹瘫倒在座位里。


    “我记得你是18年来北研院读研的，那时候伦理监察协会还强制你们加入吗？”夏子安记得，师妹也是伦理监察协会成员。


    “没有吧，那时候不是全员强制了，但那时候北研院基本人人都是临时成员，不加入的话岂不是显得不太合群。”师妹回忆着，“但是加入也没什么影响，就是偶尔会开线上讲座，重申一下伦理条例。再说了，临时成员而已，组织很松散的。”


    “那你同届的学生，有没有被转化成正式成员的，就是定期要求做一些信息收集工作的。”协会内部没有明文规定不能泄漏自己接受到的任务，但夏子安讲得很隐晦。


    “之前有进行过成员筛选，但标准很奇怪，是在《新世界》里举办什么解密活动，据说快速通关的前几名会被邀请参加一个特殊讲座，参加了就能成为正式成员。我还参加过解密活动，和玩普通全息游戏没什么区别。但我没拿名次，我对《新世界》不感冒。”师妹对此印象深刻，“结束之后那个全息频道的设计人还介绍了一下世界设计的思路，说感兴趣的可以加她联系方式。”


    “那和我们那时候确实不太一样。”夏子安想起自己刚加入协会时协会的混乱程度，没办法把自己认知里的协会和师妹口中那个联系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人手短缺，她没有接受过任何培训，也没有任何固定联络人。唯一一封带有指导性质的邮件，是她结束第一次任务后收到，邮件里只有一句话：做得很好，请在下次联络前耐心等待。之后的常态是几个月收不到协会发来的任何消息后，突然间收到一封简短邮件，被要求做这做那。


    “夏师姐，你可真是朵奇葩，怪不得你那么快就成为正式成员，如果我是协会，我也喜欢你这么趁手的工具。”听了夏子安的描述，师妹瞪大了眼睛，“怪不得老板说你干啥事都积极，一个无关紧要的伦理监察协会，你都这么任劳任怨干六年。”


    “可是他们让我耐心等待啊……”夏子安头一回感到迷茫。


    “你要不还是找人问问吧，又不是签了卖身契，也没签什么保密协议。是谁联系你加入的，总该有联系方式吧。”师妹提示道。


    夏子安想起那个女生，她早已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也压根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二维码扫描后直接跳转到一个网站，女生盯着她填完所有内容点了提交，收到验证码后才离开。


    “是的，我没有联系方式，我是个游离于组织之外的自由人。”


    “那你为什么给他们干了六年？”师妹问她。


    “说来话长。”沉默片刻，夏子安伸手覆上滑鼠光滑的背部，“我在查一些东西，我想伦理监察协会或许会有线索。”


    “好吧。”师妹看得出她不想说太多，又将脑袋埋进自己的数据里去了。


    但她还是想起了过去，她曾经拥有过的幸福童年和美满家庭。


    她的父母是战后第一批进入工程学院的少年，完成学业后，两人都成为了工程师，在同一家企业工作。福利住房和还算丰厚的薪水让新婚夫妇拥有了安稳的生活，婚后第二年，他们迎来第一个孩子。那孩子不太幸运，被查出患有战后很常见的基因病，只活了短短几个月便早夭而亡。两年后，他们终于迎来一个健康的婴儿，他们为她取名夏子安，希望她一世平安。


    一家三口的生活平静而幸福，夏子安在父母曾经就读的学校学习，人生梦想是成为和父母一样的工程师。


    但一切都在她十二岁的某个夜晚化作幻影。


    她接到电话，母亲的同事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医院认领父母尸首。但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说她太小，于是她没见到她最爱的爸爸妈妈。


    “安安，你要好好活着，这是你爸爸妈妈的心愿。”她听过无数这样的话，但她再也听不到母亲说要她一世平安。


    她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那天工作结束后，父亲接了母亲回家，好心捎上了一位新来的同事。他们将人送到公寓楼下，回程中遭遇意外，不治而亡。


    那位同事当晚便神秘失踪，从此了无音讯。而所有在她看来可能知情的叔叔阿姨们，都十分默契地守口如瓶。


    真相将她拒之门外。


    直到有一天，她从自家信箱里掏出一个空白信封，拆开信封，随处可见的信纸上写了两个词：北地研究院、蓝鲸计划。


    从成绩中等到获得长恒集团的奖学金，从梦想成为一名机械工程师到赌上整个人生在极北之地学习她不熟悉也不擅长的生物，她的人生拐了一个突兀的弯。


    回忆停止，夏子安没忘记自己的正事。


    输入飞鼠，内网里跳出满眼的飞鼠照片和相关论文，于是她将关键词改成了飞鼠计划。


    页面在滚轮滚动中上下滑动，第一页没什么相关的内容，于是她又往后翻了几页，依旧是在做无用功。她太习惯这种感觉了。


    她的作息早在前两天修改答辩幻灯片的时候就已经紊乱，此刻她一点也不困，机械性地翻动着页面。


    突然间手指僵持在半空，她死死盯住屏幕，被一篇论坛帖子吸引。


    有人知道飞鼠计划是什么情况吗，我们组被调走了一个人，但是他工作还没交接，大家都挺着急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暂时借调。


    发帖时间是2010年6月24日。


    跟帖只有两条，一条是评论，一条是帖主回复。


    我们组是做脑电的，大半个实验室都去开了这个项目的启动会议，只说是做记忆相关的，再具体的不能说，已经签了保密协议。都是正式调离，要走的人工作已经交接差不多了。


    这样啊，我们这边是做癌细胞研究的，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呢。那等我同事回来了我再问问，希望别直接调走了，我们这太缺人了。


    这条回复让她瞳孔一阵。蓝鲸计划，正是研究癌细胞繁殖增长的。


    她点进这两个人的主页。做脑电的人已经注销了账号，另一个人只发了这一条帖子，主页空空荡荡，根本无法判断他的真实身份。


    线索又断了。夏子安又从兜里摸出一颗糖，这次是柠檬味的。


    酸涩在口中化开，她平静地接受自己再一次走进了死胡同，合上了电脑屏幕。


    将东西收回背包，她同师妹道别。


    “夏师姐，你什么时候离开北研院？”


    “很快了，下周三的机票。”她回答，“我签了亚大的博后，欢迎之后来找我玩。”


    明天，还有一位故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