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寒假，喻柠都没能和霍青青见面。


    罪魁祸首当然是喻柠拿回家的期末成绩单。


    爸妈关上他们卧室的门，以为喻柠听不到他们的争吵。但喻柠站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


    争吵后的结果是，他们给喻柠请了数学家教，让她结结实实地学。


    被予以家教重任的是爸妈朋友的女儿，一位已经在读大学的学霸姐姐。


    据说姐姐的理想，是当一位桃李满天下的数学老师。


    大学生对喻柠来说处于小孩和大人的中间，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也没有那么紧迫。


    姐姐总是笑眯眯的，也很有耐心。她鼓励喻柠敢于开口问问题。


    对于喻柠不会的题，姐姐会像拆解一具骨架一样解答。每一根骨头都要拆下来，给喻柠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姐姐的教学思路完美契合了喻柠。


    喻柠感觉脑子像被清理过的水渠，当那些杂乱的水草被拔除，堵住的出口疏通，所有思路一下就清晰起来。


    有时候，姐姐也会带喻柠出门。


    她深知喻柠喜欢什么，带喻柠去的地方不是小吃街就是书店。


    热乎的炸里脊、炸鸡米花、烤香肠，甜丝丝的小蛋糕……姐姐一样两份，和喻柠一起吃。


    “姐姐，你们大学生也吃这个吗？”喻柠忍不住问。


    姐姐笑了：“大学生也没比你大多少，就6岁。”


    可6岁就是6年，6年时间对喻柠来说，很漫长。


    19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会长高吗？还会梳着刘海扎着马尾吗？


    还会喜欢动漫和言情小说吗？


    是不是像爸妈希望的那样考上一所好大学？


    是不是已经和霍青青一起去很多地方旅行了？


    19岁对喻柠来说，是她觉得最好的年纪。是她觉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未来。


    喻柠买下两串糖葫芦，递给姐姐一串算作回礼。


    她舔了舔糖葫芦晶莹润泽的糖衣，那些因为不断做题做题衍生出来的痛苦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雪溪。”


    有人隔着一条马路，挥舞着手臂喊姐姐的名字。


    喻柠发现姐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姐姐仰着头笑容灿烂地应着那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和姐姐年纪差不多，长得很高，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喻柠推测应该是姐姐的同学，他们身上那种大学生的气如出一辙。


    “姐姐，我也约了朋友。我们明天见。”


    喻柠乖巧地朝姐姐告别，并找了个借口不当电灯泡。


    “那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林雪溪伸手摸了摸喻柠的头。


    姐姐和她的同学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彼此都笑得很开心。明明没有牵手，也没有其他亲密的互动，可喻柠感觉像看了一本甜甜的小说。


    ……


    书店里人很多。


    各个年龄段的学生都有，还有一些是大人。


    喻柠是手握好几百压岁钱的富人，阔气地把几本早就看中的书搂进怀里。


    《深海里的星星》、《后来我们都哭了》，名字挺顺耳，封面很好看，看简介都是很悲伤但很精彩的故事。


    喻柠准备晚上偷偷在被窝里看。


    要是很好看的话，她等开学带给霍青青。交换彼此买的书看，一直是她俩的习惯。


    老师说过还要写名著的读后感，喻柠也没忘记买几本名著。


    她选了《简爱》、《骆驼祥子》还有《鲁滨逊漂流记》。


    这些书加上两本字帖，一下花了喻柠一百多块。


    书有些沉，喻柠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这条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多家网吧，一家挨一家，都覆着厚厚的塑胶帘子。


    当有人进出时，喻柠瞟到里面电脑屏幕的光。


    宋宸安会在里面吗？


    喻柠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怎么跑到脑子里的。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网吧门口。


    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进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进到一个深渊。


    喻柠猛地想起爸妈的话，退后几步。


    这时候帘子掀开，有几个人正好出来。


    “喻柠？好学生也来网吧啊。”


    说话的人是喻柠的同学，叫赵亮。


    名字挺照亮的，就是不怎么爱学习。喻柠对他的印象是因为他总是上课睡觉，下课打闹，是被罚站和叫家长的重点人物。


    听到赵亮的话，喻柠面红耳赤，甚至有点无地自容。


    好学生，她是好学生吗？爸妈说至少要前十名才是。


    霍青青的妈妈也暗示霍青青，不要跟成绩差的孩子来往。


    赵亮看到喻柠不说话，觉得有点没意思，却被人拍了一巴掌。


    “怎么说话呢？宸哥还在这呢。”


    他们几个人让开几步路，宋宸安站在那里。


    说到好学生，谁能比一中的年级第一更权威。


    不知道为什么，喻柠能感觉得出来，宋宸安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完全冷着一张脸：“你们废话真多。走了。”


    太阳已经沉在半山腰上，一群人嬉皮笑脸地作鸟兽散。


    宋宸安的方向永远和他们不一样。


    那些算是他的朋友吗，算吧，可他看起来好像又总是一个人。


    他走进喧闹的浮华里，又走出来，重新回到他一个人的世界。


    这种荒诞的感觉让喻柠觉得奇妙。


    一阵冷风吹过，喻柠发现有什么东西从宋宸安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那东西滚落在地上，已经沾上泥，落了灰。


    这是一支很普通的笔，普通到在文具店只需要1元钱1支，甚至如果买1盒的话可以便宜到8毛钱。


    如果是在文具店里看到，喻柠肯定不会买。她喜欢长得好看的，有各种各样颜色图案的笔。


    但这是从宋宸安身上掉下来的笔。


    受“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这首儿歌的影响，喻柠一直都是个拾金不昧的好孩子。


    她捡起笔擦了擦，准备追上去还给他。


    很显然，喻柠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提着一袋重重的书去追人是很累人的。


    去追一个迈着两条长腿走得很轻快的人，当然根本追不上。


    最后喻柠把那支笔带回了家。


    她像个小偷一样，心虚地对这支1元钱的笔生出了占有心。


    “回来了？”妈妈在家，她买了菜正准备做饭。


    “嗯，买了几本书。”喻柠飞一般回了自己房间，轻轻关上门。


    水笔被她拿出来，一下放在笔袋里，一下放在抽屉，最后找个专门的盒子装着放到床头柜才安心。


    “啊，我在做什么？”


    忙活了半天，喻柠突然趴倒在床上，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


    为了节省话费，寒假喻柠和霍青青的联系基本都是在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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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行。


    听霍青青说，他们班很多人都有Q，建了一个班级群。


    大家懒得写作业，干脆在群里做出分工，你做哪几页，我做哪几页。


    天下作业一大抄。


    “你们不怕被老师发现吗？”


    喻柠打字的速度很快，噼里啪啦的。


    家里的电脑买的很早，她从小就玩金山打字通。爸妈喜欢用五笔输入法，她则用拼音，也能打得飞快。


    霍青青回的字体五颜六色：“老师又不在群里，他们求我不要告状。”


    “呵呵，我怎么可能告状！”


    “小人度君子之腹。”


    霍青青的消息简直是轰炸式。


    喻柠犹豫半天，发过去一条消息：“你有宋宸安的Q号吗？”


    霍青青直截了当复制了号码发过来，同时不忘问：“你要他的干嘛？”


    霍青青甚至觉得他俩根本就不认识。


    喻柠回复：“捡到个东西，打算还给他。”


    霍青青没来得及问什么东西，就要匆匆下线了：“我妈喊我包饺子，下次再和你说。”


    喻柠盯着聊天框发过来的那串Q号盯了很久。


    她想应该用纸笔记起来，免得忘记，可是号码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在添加好友的输入框里敲下这行数字，搜索出来的网名叫sca，头像是默认的。


    主人根本没有好好装扮过这个账号，但看各种会员各种钻却充满了。


    喻柠写了申请理由：你好宋宸安同学，我是315班的喻柠，但喻柠却忽然没有勇气点击发送申请。


    他会通过申请吗？


    通过后我该说点什么？


    一支笔而已，如果真的想还给他，开学让青青代还就好了。


    大费周章地加人家Q，就只为说这个？


    喻柠狠狠地纠结住了，要不还是下载几首歌听听吧。


    喻柠把mp3连好电脑，又点进音乐软件扫荡歌曲排行榜。


    周杰伦、林俊杰、张韶涵、蔡依林……看到谁的选谁的。


    等待歌曲下载时，喻柠再次点开好友申请，这次她狠心按了下去。


    好友申请通过的速度比喻柠想的要快。


    对面发来的问号直直地杵在聊天框里。


    喻柠打字又删除，打字又删除，最后什么都没有发。


    对面也没有再发来其他消息。


    直到喻柠听到有消息的滴滴声，她赶紧点开右下角。


    跳出来的聊天框，网名叫熠熠生辉，头像是个奥特曼，至于是什么奥特曼，喻柠认不出来。


    喻柠有些茫然。


    柠檬树：你是？


    熠熠生辉：春节快乐，同桌，可算看到你上线了。你是不是根本没给我改备注？


    喻柠想起来了，这是张熠。放假前，张熠还说可以在Q上教她数学题，可惜她转眼就请了家教，也很少登录Q。


    柠檬树：对不起，现在改啦。


    没等张熠说话，喻柠说以要做作业为由，把账号状态改成了隐身。


    至于和sca的对话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截了一张图上传到空间相册，仅自己可见。


    空间相册的名字哪怕只有自己看，喻柠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她敲下几个字：NingA


    柠安。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爸妈出门走亲戚去了。


    可喻柠觉得有种被人窥见秘密的羞耻感，赶紧关掉电脑，一头埋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