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简平安双眼睁大到极点，手指深深没入汗湿的发间，失控地呢喃：“我不是...我没有想杀你..对不起..”


    简平安跌跌撞撞地逃离床边，缩回墙角，用脑袋撞墙壁。


    “咚，咚，咚..”


    像敲击木鱼。


    声忽然停了。


    不对。


    简平安忽然一大口狠咬虎口，鲜血淋漓。


    再松口，虎口赫然多了个血糊糊的牙印。


    疼痛犹如刺穿迷雾的强光，短暂地指明一条不太清晰的道路。


    雾有问题。


    简平安眼里爆发出锐利的光，抓起一把布条，扑到床边，绑住简乐的手和两条腿。


    接着，她如法炮制，将自己绑在床底下，留出一只可以活动的手。


    简平安握紧手中的银手镯，小铃铛轻响。


    ---


    A省观湖小区。


    叮铃。


    女人毫无征兆地惊叫，吓得一边的男人赶紧抓起铁棍，一手护住妻子，急忙忙寻找敌人在哪儿。


    床边的三只大狗纷纷立起来，竖着耳朵戒备。


    宋阳很快意识到是妻子又做噩梦了，松开棍子，轻抚她的后背，安慰说，“好了，好了，没事的”


    “宋阳..”简观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现在一闭眼就听见简平安哭着喊妈妈，喊得她心快碎了。


    从前天开始，简观云频繁做噩梦，梦到俩孩子在大雾里行走，一个好像还伤了腿，子一个搀扶另一个，越走越远，直到被大雾吞没。


    一个是十月怀胎，满怀爱意诞下的孩子。


    一个是爸妈临终前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的侄女，这么多年下来也差不多是她女儿了。


    俩孩子一起长大，难不成也要一起..


    她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不惦记。


    宋阳心下一沉，搂紧妻子，“肯定有办法的..你喝点水，我这就去问问老李...”


    最近一周发生了太多事。


    先是G省失联，俩孩子不知所踪。接着发生一连串的流浪犬伤人，饲养场动物发病，古怪天气，zf发布文件....


    据说G省几乎被大雾包围，雾气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雾气范围内，电子产品一律失效。


    G省已全面封禁，不允许进出。


    末日传言大爆发，弄得人心惶惶，不少人趁世道还好，拖家带口离开，各寻出路。


    传言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末日狂欢论’，大街上公然杀人，高空抛物，纵火....数不清的恶事。


    观湖小区内每天都能看见搬家公司的小卡车。


    就简观云和宋阳住的1号楼，12层，一层一户，已经走了八户人家了。


    楼上老李家，女儿在军队就职。


    老李明天就要走了，做邻居多年，看夫妻俩为了等孩子不肯走，他隐晦地提点过几句，意思是让他们就算不走，也要尽早做准备。


    夫妻俩得了提点，找消息的同时，明面上花高价囤了一点物资。


    一来zf管控，二来囤越多，越遭人惦记。


    待简观云情绪稳定了，宋阳摸摸凑到手边哼哼唧唧的大金毛，安慰说：“大宝乖”


    另一只金毛狗头挤过来。


    宋阳也摸摸它，“小宝也乖”


    边上的德牧虽没有靠近，但分明也在担心。


    因家中有三条大狗，贼没靠近就被狗吓跑了，夫妻俩还算安全。


    但照这个趋势下去，宋阳不确定还能在城里呆多久，念此，他长长地叹气。


    ----


    被困G省加油站第5日，即将弹尽粮绝。


    三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的食量比预想的要多。


    尤其小宝，饿不得一点。


    只要饿了就苦闹，怎么说都不停。要是打他，打重了宁德发又心疼，不一会就心软了，给他吃东西。


    宁巧独自呆在厕所，双臂撑在洗手台两侧。


    镜子里映着一张像从阴影水潭浮出的人脸，半张脸的皮肤灰白近乎病态，像许久不见阳光，而右脸——赫然印着一道暗红的巴掌印。


    凹陷的眼窝里镶嵌一双不太稳定的眼珠，迷雾好似钻进了她的眼睛里，瞳孔微微扩开，笼罩着一层仿佛在流动的阴翳。


    她望着镜子里这位滑稽的陌生人，沉默良久。


    明明只过了五天，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宁德发可能要变异了...”


    “他的手好冷，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打妈妈，打我..打死我们就能变出食物吗？”


    “小宝很少哭，也不敢挨着他...”


    “屋子里的两个可能死了，动静好大”


    宁巧像只在角落窃窃低语的蜘蛛，一点点吐丝梳理信息，粘稠的情绪附着在丝线中，编织成狩猎的大网。


    “巧儿？”


    低语消失了。


    林茜走进厕所，看女儿半张肿的脸，心里酸胀胀的，上前去搂住她，低声，“你爸爸不是故意的，他心里愁，压力太大了，你不要和他计较”


    “我知道”宁巧的眼神掠过林茜手臂的青紫，放下要回抱的手，只将脑袋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嗅闻妈妈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香味，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令她安心。


    自从家里多了个宁德发，家里就充满了臭味。


    长年累月下来，林茜也染上了臭味，她也是。


    宁巧快要记不得多久没闻到香味了。


    “你知道就好，你爸爸对我们还是挺好的，当年要不是他...”


    林茜絮絮叨叨那些陈年往事，宁德发是如何以男人的姿态拯救母女倆，成为一家的支柱，赚钱养家，供孩子读书。


    只要他把钱拿回家里，林茜就能容忍他所有毛病，并且要求她也容忍。


    不是林茜的错。


    是她的错。


    “你等会跟他道个歉就没事了..巧儿？你听见了吗？”


    “嗯，我知道”


    宁巧语气极轻犹如一根飘落的羽毛，盘旋的，轻飘飘的，打着转落在地上。


    心爱的大女儿一如既往地乖巧懂事，不记仇，林茜既心疼又欣慰自己有这么个好孩子，没沾染上前夫的半点毛病。


    她抹干净眼泪，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塞进宁巧手里，声音很小，“给你留的，快吃了，别让小宝看见”


    宁巧在她期待的眼神下，伸手去接糖果。


    “妈妈，别让我看见什么？”


    孩童稚嫩的声音在小小的厕所内回荡，犹如惊雷。


    林茜手一抖，拥有炫彩包装的巧克力掉在地上。


    小宝的视线追着亮闪闪的包装移动，认出来这是他几天前得吃的巧克力。


    妈妈不是说没有了吗？


    为什么给姐姐吃，不给他吃？


    小宝马上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嘴巴张成圆，气势汹汹地喊：“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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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爸！妈妈骗我的巧克力，只给姐姐吃，不给我吃”


    宁德发很快出现在门口，视线剜过来时带着粗粝的凉意，像把刀子。


    小宝一个劲嚷，强调妈妈骗人，偏心姐姐。


    作为罪证的巧克力被宁德发捏在手里。


    “小宝先出去”


    小宝眼巴巴看着巧克力，听见这话，下意识撒娇要巧克力。


    “出去！”


    语气加重了数倍。


    挨了几次打的小宝眼角吓出泪花，一句话不敢说，乖乖出去，还带上了门。


    “德发，我不是藏——”


    林茜一句话没说完，巴掌来了。


    宁巧上前挡，面上挨了重重一下，打得她晕头转向，脑袋撞上坚硬的洗手台棱角，栽倒在地上。


    一天挨了两巴掌，宁巧脸疼，脑袋疼，眼前阵阵眩晕。


    她捂着脑袋，血液像从装满的水池，从指间溢出，在红肿的皮肤上流淌。


    疼痛和流血，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逐渐哽咽，“妈..我好疼”


    “啊！”


    林茜脑袋里紧绷的弦砰的断开，她重重推开宁德发，脱了外套按住女儿的伤口，手足无措，“巧儿，巧儿，没事的，妈妈在呢”


    那么多血，看着都刺眼，很快将衣服染红了。


    宁德发踉跄两步，苍白地解释：“我不是故意推她，是她没站稳”


    林茜没有心思听他说话，搂着女儿嚎啕大哭。


    血腥味激怪物新一轮拍门，这回拍的不是玻璃大门，而是厕所的小窗。


    窗户经不住拍打，玻璃破碎哗啦啦落地。


    可以看见几根苍白的手指挤进缝隙，竖柜被拍的啪啪响。


    怪物的低吼过于清晰地传进耳朵，心脏骤然加速，抽疼。


    门被大力打开又关上。


    厕所只剩下林茜，宁巧。


    “爸爸，巧克力呢”


    “闭嘴，别说话”


    ---


    被困G省加油站第8日。


    关闭八日的休息室大门轻轻打开，一双眼睛偷偷窥视外界。


    视线触及地板大片大片的血迹和几具白骨后，门板抖了抖，差点关上。


    冷静下来，发觉血迹已经干涸了。


    门板稍扩大，保持在随时能拉关上的程度。


    过几分钟，门缝彻底拉开，一个纤瘦的人手握铁钉木棍，小心翼翼地迈出去。


    打量一圈。


    迷雾变淡了，能见度是来时的两倍，她看得见道路。


    那桶油不见了。


    室内血腥味和腐臭极重，几个森白骨架。


    她胃里发酸，吐出几口酸水，一转身，休息室的门上赫然印着几个血手印和深深的抓痕。


    简乐心惊肉跳。


    挪开视线，小心迈步靠近厕所。


    厕所门仅靠一个荷叶支撑，斜斜地挂着，里面同样一团糟糕，竖柜倾倒，玻璃破碎，数串血脚印直指室内。


    昏迷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家人怎么团灭了。


    不对。


    好像只有男人和小孩死了，那对母女呢？


    算了，这不重要。


    简乐停止无所谓的思考，返回休息室门前，敲敲门，低声：“没事”


    门嘎吱响，打开一条缝。


    她对着漆黑的室内说，“大雾散了，我去加油，你等着”


    “...好，注意安全”简平安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