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玉点镜
作品:《晓楚》 苍山之巅,遥川峰如巨龙脊骨刺破云海。峰顶终年积雪的寒潭边,楚寒玉盘坐于冰岩之上,一袭白衣与雪色浑然一体。他垂眸凝视掌心流转的冰蓝灵力,眉间凝着千年不散的霜色——自十四岁突破元婴境后,这具身躯便再未有过温度,连心跳都如古钟般沉寂。千年孤寂铸成的冷峻面容,唯有剑眉下那双冰魄般的眸子,偶尔闪过星辰碎屑般的光。
忽有灵鹤掠过长空,翅羽搅动云雾。楚寒玉睁眼,剑眉微蹙。掌门传信已至:近日魔修蠢动,需下山探查。他起身时,腰间佩剑""发出细微嗡鸣,冰寒剑气瞬间在指尖凝成霜刃。清霜剑是遥川峰历代掌门传承之器,剑柄上镶嵌的千年冰髓随着他灵力波动,泛起幽幽蓝光,似在诉说远古冰川的秘语。
山道蜿蜒如蛇,楚寒玉踏云而行。路过集市时,喧闹声如沸水溅入耳畔。他本欲掠过,却瞥见人群中央跪着一个少年——衣衫褴褛如破絮,脊背布满鞭痕,正被雇主揪着头发往地上撞。
"偷了灵石还想跑?"雇主怒吼着挥鞭,灵力裹挟的鞭梢如毒蟒撕咬血肉。少年蜷缩如虾,唯有那双眼睛倔强地睁着,瞳孔深处映着破碎的琉璃光,仿佛濒死的琉璃盏在最后一刻迸发出星火。楚寒玉驻足,袖中手指微动。清霜剑自行出鞘,剑气如冰瀑倾泻,瞬间封住雇主经脉。
"住手。"他落地时,雪色靴尖正踩在雇主喉间,灵力威压如万钧冰峰压下。雇主惨叫着瘫倒在地,围观人群如鸟兽散。少年抬头,血污遮不住那张脸的轮廓——下颌如刀削,眉眼间藏着未褪的稚气,却已有寒潭般的沉静。楚寒玉俯身,指尖拂过他肿胀的脸颊,灵力悄然渗入肌理:"可愿入遥川峰?"
少年颤抖着点头,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求前辈收留。"他手腕上露出一道陈年旧疤,形如扭曲的锁链,楚寒玉目光微凝。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慌忙将手藏入袖中,却不知这细微动作已被冷眼尽收。
楚寒玉漠然转身:"明日辰时,攀五千长梯至峰顶。若中途倒下..."他未说完,衣袂已如鹤影掠过山涧。晓镜吟死死攥住衣角,掌心被碎石硌出血痕。这个如冰雪雕琢的男人,给了他撕碎命运的第一道裂口。远处,雇主挣扎着爬起来,眼中露出怨毒:"等着吧,遥川峰不会收一个..."
次日清晨,晓镜吟站在遥川峰脚下。五千石阶如通天银柱,每级台阶都刻着镇压心魔的符纹。第一阶踏出时,灵力威压如薄纱裹住周身,尚可忍受。待到百阶之上,寒意已渗入骨髓,石阶边缘如刀锋倒悬。晓镜吟想起昨夜雇主低语:"遥川峰择徒严苛,凡人攀长梯者,十不存一..."
三百阶时,他腿骨如被蚁噬。碎石割破脚底,血珠在石阶上绽开暗红的花。山风呼啸,卷起他单薄衣襟,露出背上狰狞鞭痕。那些伤痕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毒虫啃噬血肉。但脑中不断浮现楚寒玉拂袖离去的背影——冷、孤、傲,却如一道光劈开了他十七年暗无天日的生命。他想起被养父母卖入雇主家的那日,暴雨中自己蜷缩在柴房,听着灵石交易成交的声音。
一千阶时,晓镜吟忽然听见体内传来细微水声。灵力竟自行流转,在经脉中凝成一道蓝光,如涓涓溪流滋润干涸土地。他咬牙攀上,石阶被踏碎声如爆竹连响。当最后一阶被踏碎时,云雾涌来裹住他颤抖的身躯,长老拂尘轻挥:"通过。"
遥川峰巅,楚寒玉负手而立,衣袍被山风鼓动如垂天之翼。那双冰眸中第一次泛起涟漪——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竟以凡人之躯扛过了长梯炼骨。晓镜吟跪在雪地里,喘气如拉风箱,却倔强地不肯低头。楚寒玉袖中清霜剑微微颤动,似在回应某种共鸣。
测灵根仪式在峰顶灵台举行。长老将晓镜吟引至测灵石前,石面浮着历代弟子的灵力印记,有赤如焰火,有青若翠竹。少年掌心抵住玉石,刹那间霞光万丈。水蓝色光芒如潮汐漫过石台,长老抚须颔首:"水灵根,虽非天灵根,却胜在纯粹。"
楚寒玉袖中手指微动。水灵根...最适合他的《碧落寒潭诀》。晓镜吟浑然不觉,望着流转的蓝光,仿佛看见一条河流在血脉中奔涌。这是修仙的第一步,是撕裂命运枷锁的开始。他隐约显现的碧波流转。他想起自己幼年坠入冰河,濒死时看到的最后景象,也是这般水光流转。
"水无常形..."他喃喃自语,体内灵力骤然涌动。竹简上的符文竟化作水滴,沿着经脉游走。当香灰坠地的刹那,晓镜吟周身泛起水雾,长老眼中闪过惊异:"此子悟性远超常人。"
楚寒玉立于高台之上,第一次将目光在他身上留超过三息。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竟在悟道时露出与他相似的专注——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修途,再无他物。他忽然想起自己七岁入峰时,也是这般模样。那时师父问他:"寒玉,你可愿以冰心为道?"他点头,从此再无七情六欲,直至今日...
最残酷的心性考验在暗洞展开。晓镜吟踏入其中,幻境如万花筒旋转。第一重幻境中,金殿内堆砌着凡人梦寐以求的珍宝,绝色美人盈盈拜倒:"留下吧,这便是修仙尽头。"他闭目挥袖,珍宝碎如琉璃。第二重幻境,无数仇人持刀扑来,嘶吼声震耳欲聋:"放弃修仙,可活!"刀锋逼近喉间时,晓镜吟忽然睁眼大笑:"我既然选择了修仙这条路,就绝不会放弃,无论是死"心魔嘶吼着退散,洞壁上亮起代表道心澄明的青芒。
楚寒玉在洞外轻抚腰间佩剑,剑穗无风自摇。这个少年在幻境中展露的决绝,竟让他想起自己初入修仙时的模样。但当他看到洞壁浮现的第三重幻境时,剑眉骤然拧紧——晓镜吟正跪在血泊中,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匕首,对面躺着一具模糊的尸体...
实战考核对阵同门师兄。对方剑如惊雷劈下,晓镜吟侧身闪避时,腰间新铸的"辞悲"剑自动出鞘。水灵力裹住剑身,化作一道银瀑逆流而上,师兄的防御结界瞬间出现裂纹。辞悲剑是长老用寒潭玄铁铸成,剑柄上镌刻的"辞悲"二字,似在诉说某种宿命。
"好个水灵根!"长老抚掌大笑。楚寒玉却注意到,晓镜吟挥剑时总有意无意模仿他的姿势——剑尖挑起的角度,灵力运转的轨迹,都像极了他的影子。少年身上那股倔强的气息,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孤身闯禁地,被掌门责罚却死不认错的模样。
考核结束时,晓镜吟跪在殿前接过弟子袍。楚寒玉将一枚冰玉符塞进他掌心:"夜间可来寒潭,我授你水诀。"冰玉符触到他掌心时,少年指尖微颤。他忽然发现,这位冷如冰雪的师父,掌心纹路竟与他幼年握过的某块碎玉惊人相似。莫非...?
寒潭边,月光如水银倾泻。楚寒玉盘坐于冰岩之上,晓镜吟第一次近距离看他修炼。只见他周身泛起幽蓝冰雾,每一道灵力游走都如星辰轨迹。晓镜吟屏息模仿,却总差一线。
"心不够冷。"楚寒玉忽然睁眼,冰魄般的目光刺入骨髓。晓镜吟一颤,想起那些被养父母打骂的夜晚,想起集市上雇主鞭子抽碎尊严的瞬间。恨意与冷意交织,灵力骤然暴涨,辞悲剑在鞘中发出嗡鸣。
"善用你的过往。"楚寒玉指尖点在他眉心,寒潭之水霎时沸腾。晓镜吟在水中看见无数倒影——被践踏的孤儿、攀长梯的倔影、挥剑破阵的少年...所有碎片融为一柄剑,剑名"辞悲"。他忽然明白,这柄剑不仅是武器,更是斩断悲苦的执念。
夜渐深,楚寒玉起身欲离去。晓镜吟忽然出声:"师尊,为何您从不笑?"寒潭霎时凝霜,楚寒玉背影僵了僵:"笑...是心湖裂开的声响。"他未再多言,白衣已隐入雾中。晓镜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掌心冰玉符传来微凉的温度,仿佛能触摸到师尊深藏的孤寂。
平静被突如其来的魔修入侵打破。黑雾笼罩遥川峰,魔修头领驾驭骷髅坐骑,手中血刃划破天际。晓镜吟执剑杀出,水灵力化作千重浪,将魔修阵法撕开一角。楚寒玉凌空而立,清霜剑划过天际,寒芒所至草木皆凝为冰雕。
混战中,一枚魔焰弹朝晓镜吟袭来。他瞳孔骤缩,却见白衣掠过眼前。楚寒玉以冰盾硬扛魔焰,后背被灼出焦痕。晓镜吟肝胆俱裂,灵力暴走,水诀第七重竟提前破境。辞悲剑脱手飞出,剑尖刺入魔修头领咽喉,血溅如红莲绽放。
"你疯了!"楚寒玉按住他暴动的经脉,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晓镜吟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师尊..."这个称呼让楚寒玉浑身一震,冰封千年的元婴竟开始震颤。远处魔修溃逃,黑雾散去,唯有师徒二人对峙在血色残阳中。
战后,楚寒玉带晓镜吟来到峰顶禁地。悬浮的冰晶中封印着历代掌门剑诀,其中一块泛着诡异的红芒。"我七岁入遥川峰,十四岁破元婴,却始终困在化神之境。"楚寒玉望向星空,声音第一次露出迷茫,"心魔...是执念,也是无人可解的情。"
晓镜吟闭目感悟,忽然听见冰晶中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声。幻境展开,楚寒玉竟被困在一片血色的雪原,无数女子虚影向他索命。晓镜吟挥剑斩去虚影,却见他师父跪在雪地中,手中握着半截染血的玉簪——玉簪样式与他掌心纹路一模一样!
"情劫..."晓镜吟瞳孔骤缩。楚寒玉忽然睁眼,冰剑抵住他咽喉:"若你无法斩断心魔,便同她们一起湮灭。"剑锋寒气刺入肌肤,晓镜吟却大笑:"师尊的心湖,由我来破!"晓镜吟将自己的手按在对方的后背,爬长梯时所得的灵力疯狂涌进对方经脉,只为了让自己师尊的灵力在强一些,只为让破除楚寒玉自己的心魔。
禁地霎时震动,冰晶碎成星屑。楚寒玉踉跄后退,冰封千年的元婴竟开始震颤。晓镜吟周身蓝光暴涨,水诀第九重竟破境而出。他望着楚寒玉眼底第一次浮现的惊惶,忽然明白——那如雪般孤傲的男人,原来早已在深渊边缘徘徊三百年。而自己的出现,恰如破冰的春雷。
楚寒玉将遥川峰弟子的练功服交给了晓镜吟“恭喜你成功成为遥川峰弟子,今后我就是你的师尊,你修炼时有哪些不会的可以来找我。”
晓镜吟激动的接下楚寒玉递过来的东西鞠躬道谢:“多谢师尊。”
遥川峰恢复往日的宁静,只是多了些微妙的变化。晓镜吟修炼时,楚寒玉总会"恰巧"路过指点,清霜剑的嗡鸣与辞悲剑的流光在月下交织成奇异的旋律;少年受伤时,冰玉符会第一时间温养他的经脉,楚寒玉袖中总会多出一瓶凝雪丹,却从不说破。
长老们含笑摇头:这师徒俩,倒像是冰与水的双生花。山巅云雾依旧翻涌,但所有人都知道,属于他们的传奇,才刚刚开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如寒潭深处那两颗逐渐靠近的心,在修仙界掀起看不见的波澜。
寒潭冰岩上,楚寒玉望着晓镜吟修炼的背影,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场雪原血劫。那时他为了突破化神境,在极北之地闭关,却因心魔失控误杀挚友。如今,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竟用同样的方式触碰他的心湖...是劫,还是解?
晓镜吟收剑回鞘,转身时正对上楚寒玉的目光。月光下,师尊的冰眸深处泛起一丝涟漪,恍若雪原上绽放的第一朵冰莲。他忽然笑了,笑容如辞悲剑破鞘时的清鸣——原来心湖裂开,未必是毁灭,也可能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