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萍水相逢彼此相依

作品:《淮神咒

    两座低矮的山峰间,一群骑白马的青年在追击一条血红毒蛇。马蹄冒着浅蓝色的烟,所经之处,黄土飞扬、花草败死。


    那毒蛇粗肥却不笨重,灵活地躲避弓箭暗器与捕兽网,曲转又直行,把这群青年耍得面红耳赤。


    队伍首领是一位蓄着山羊须的青年,见着夕阳西下,他拉住马绳、调转马头:“诸位,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队伍中一青年语气有些抱怨:“兵长,抓不到它我们怎么回去交差?”


    兵长颔首一笑:“所以,得想个法子速战速决。”


    众人沉默下来,白马在山间的夕阳光辉中一下下挺着胸脯喘气。


    一个女声从队伍后方传来:“兵长,我一个人去追它,将它引来,你们埋伏在山上,伺机而动。”


    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是位白白净净、清瘦孤冷的姑娘。一头墨发如绸缎滑在腰间,只在脖颈边随意拢紧;柔美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锋利无比,如凛然冬夜。


    首领打量着这位新加入护卫兵部的姑娘,问:“你几岁了?”


    少女正了正身子:“报告兵长,十七岁。我叫奚昀。”


    兵长点头:“我知道你名字。”他看了看从远方袭来的黑暗,短暂思量一番,道:“奚昀,你要知道那条毒蛇是兽类。”


    毒蛇兽化,状更可怖、毒性更强。


    奚昀点头,神色淡淡,瞧得一些人心中大为惊骇:是个狠人!另外一些人却已经习惯:灰岩坡出来的,不狠才怪。


    话说回,那血红毒蛇不知何时从沼泽淌水再过阔野而来,一入萍城,伤人上百。它行踪诡秘,护卫兵追踪良久,好不容易今天寻到了它,却不想天时不利。


    天将黑,护卫兵若再继续追,只怕要逼得那蛇兽逃进沼泽,逃出神界。到时候可不是一条蛇兽的问题了,三年前的兽化人和兽类仍然在林间虎视眈眈……可若不追,仙门那边又难以交代。


    两难之间,兵长神情一肃,高举左手,手掌上翻击天,下了同意的命令。奚昀抓紧缰绳策马一奔,几秒便没了影。


    她捕捉着马前光景。距山沟半里路,发现毒蛇走出的形道消失,立即勒马,吹响了口哨。同时间,调转马头往回策马。


    清冽的哨声之后,果不其然,壮硕的蛇兽在灌草间露了头,猩红双目下,杏子直吐,蜿蜒着蛇形就朝奚昀追去。


    白马很快停在了山峰间,奚昀四下看看,想着不能害了兵部财产,于是用力挥出一掌,马身受到刺激往前疾奔。她立即跳下马,在黄土上翻了个身,直面已经挺起一半身子、将要发起攻击的蛇兽。


    那蛇兽追得急了眼,察觉周围设了埋伏也难顾得了。况且自身毒鳞在悄然间被腐蚀殆尽,此仇不得不报。


    马蹄一路踏出蓝烟,蛇兽一路丝滑卸鳞,到了这山沟,蛇身的毒性已被消磨大半;山腰的护卫兵下来支援亦需要一点时间。如此一来,一人一兽唯有拼命一搏。


    捕兽网缓缓张开,护卫兵将要冲出时,风沙突起。这风沙诡异得紧,竟是平地而起,给所有人搞了个措手不及。


    那蛇兽仗着自身灵活的劲,借着这突起风沙冲刺向奚昀,速度空前之快,所有人又是始料未及。


    护卫兵快速冲下山来。先前为避免毒蛇发觉,他们躲在了半山腰几块大壮山石之后。这距离遇上诡异风沙,往下跑的中途,毒蛇已近奚昀。只见奚昀立刻反应,与毒蛇一来一回不远不近地交缠。


    兵长双目慧明,瞧得风沙中蛇兽攻势迅猛,顿时懊恼不已。嚎叫一阵:“该死该死该死!”


    待护卫兵落地山沟,风沙又诡异地停了。


    风停沙散,山沟之间,奚昀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粗红的蛇兽狰狞地绕了几圈。蛇尾粗长一条,如浸了水的厚布沉沉耷拉奚昀身前。


    护卫兵惊恐找着蛇头,发现那蛇头已无力地垂在奚昀脑后。蛇头之下,一把刀连带刀柄深入蛇身。


    众人不可置信地愣着。


    兵长不自禁细细回忆刚才,奚昀竟在紧张战况间停止挣扎,使出扮弱引蛇头的法子。失首于兽口的生死之间,她反应比蛇还快,手快如闪电、刀落如雷鸣,把那蛇兽利索刺死。


    半晌,兵长吩咐人卸下蛇。奚昀平静拔出尖刀,用张破布仔细擦了擦便插回腰间。


    众人心道:不用这么镇定吧!起码,手指尖抖一抖?


    天色已黑,护卫兵的白马在旷野里徐徐前行,没有人说话。


    临近灯火通明的萍城之时,兵长掂量掂量蛇身,对奚昀道:“奚昀,这毒蛇是你的功劳,待我向城内居民和仙门报了情况,为你办个表彰会。”


    奚昀神色淡漠,道:“兵长,杀死蛇兽是我身为护卫兵的职责,不用表彰。况且这蛇兽我们追杀了一天,是队伍共同的功劳。”


    “那就不表彰,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其他护卫兵闻言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奚昀当然清楚,兵长所说的“我们”即是他与护卫兵部的其他三个兵长,跟他们吃饭即意味着得到了兵长的赏识,接下去就是提拔。


    但奚昀摇了摇头:“多谢兵长,家里有人,实在不放心。”


    兵长尴尬一笑:“噢,那就不强留,你直接去部里寻伤药吧。包扎好了再回去,免得家里人看见了担心。”


    奚昀颔首:“多谢兵长。”随后加速驱马,在护卫兵前的茫茫夜色中消失。


    马蹄声远去。兵长疑惑道:“我记得奚昀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人?难道档案上记错了?”


    一位青年接话:“兵长,你记得没错。奚昀的确父母双亡,她家里那位也是个父母双亡的,是个天生病弱的少年,与奚昀在那次逃亡中相识后便认了姐弟。”


    兵长转头听完,道:“原来如此。那少年叫什么名字,鲜少出门吧,不然我应该了解。”


    “名叫月生,十五岁的年纪了身子却不长了,跟他当年十二岁的时候一样大,十分羸弱。但看着脸和身体又是正常的,没有畸形也不是侏儒。他啊,生的是无人见过的怪病,所以不常在城中走。”


    “怪病?可有寻过治疗?”


    “应该没有。那孩子自己胡乱吃着药呢,听说灰岩坡那片山,所有毒草奇药都被他找了个遍。”


    ……


    一处嵌进灰色山岩的房子里外都点着烛火,在等人夜归。


    屋内,窗前静坐着一位秀美少年,窥视着眼前一点窗缝,似出着神又似十分认真。他身上套了件薄薄灰袍,黑发披散在肩;长短不一的额发下,一双眼如流风回雪,异常清傲;红黄烛光在他脸上摇曳,好似茫茫白雪上点了火,缱绻又风流。


    奚昀赶着步子将要进屋,那少年也跳下窗台边。奚昀一关门,他便抱住了她,声音嘶哑:“姐姐,你回来了!”奚昀轻声“嗯”了一声,顺势拉过他,坐到了床炕上。


    借着炕边更加明亮的烛光,少年照例细细端详她一会。看至她脖间,白色的纱布虽被围脖遮掩大半,却还是让他瞧了清。少年瞬间沉了神色,抓起她的手,撩了袖子一看,果然,也是一片血痕。


    雪白之上,旧痕未愈就添新痕,叫人触目心伤。


    少年面色郁沉地下了床,去筛草药,就要捣鼓一番。奚昀忙说:“已经在部里上了药了。倒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也要说点话,大声念几句书,不要闷着。瞧你刚才的声音沙哑成什么了?”


    少年不答话,开始捣药了。奚昀见状,起身过去,拿了他手上的药草与药臼,道:“月生,你一天要这样生几次气?”


    月生冷着脸回她:“你退出那个破护卫兵,我就不会生气了。”


    奚昀没来由一阵怒,就要回说,猛然瞧见他锁骨间的几根白发,叹息半晌,道:“热水烧好没,我给你洗头。”


    月生点了头,却是径直走向灶台,揭开了锅,道:“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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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气依旧冰冷,奚昀知他没有消气,但一时间也寻不出话来安慰,于是,奚昀沉默地吃完了饭,月生沉默地盯着她吃完了饭。


    事了,月生收拾餐桌。奚昀端了木盆,往木盆里撒了些黑色粉末后,依次倒入热水、冷水,待水温调匀,月生已自己梳好了头,并搬了凳子坐好。


    温热的黑糊糊的水一点点使他的头发软了下来。奚昀细心地让每一根头发都被黑水淋了一遍,接着,开始按摩他的头部。


    月生动了动,道:“好了,别再碰水了,你手上那些伤痕溅水了难恢复。”


    奚昀手上不停,回他:“正好以毒攻毒。”


    见月生没有回话,她耐心劝道:“只有加入护卫兵,才有望进入仙门。只有进了仙门,真相才能水落石出。难道……你忘了那些事?”


    说完,奚昀拿过灰布给他擦发。月生抬着头,发上的黑水滑落脸上,滑出一道道突兀的黑痕。他眨着眼睛,目色悲凉。


    奚昀无视他的目光,迅速擦了他的脸,包了他的头发。弄完一切,要去洗漱时,躺在床上的月生平静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姐姐,我要跟你一起入仙门。”


    奚昀道:“你身体不行。”


    “这一年里,我一直在给自己配药。现下,效果已经起来了,我能感觉得到,你不用担心。”


    “那你的年龄呢?仙门需要恰满十八岁的人,你明年才十六岁。”


    提及年龄,月生起了个身。门边烛影摇晃,奚昀停在那,背影落寞。


    月生瞧了半晌,道:“那便谎报。”


    奚昀摇头,转身出了门,丢下一句话:“你的身子还没有达到可以谎报的条件。”


    “……”


    月生躺下身子,目色冰寒地盯着屋上的岩石。那岩石被溶解得发黄、斑驳,漏孔百出。他心间某处传来胜于针刺的疼痛。


    烛光熄灭,屋外月色清明,屋内却黑魆魆的——奚昀堵了门、窗,及所有缝隙。伸手难见五指的床炕上,他们二人隔了一个身位平躺着。


    奚昀听着他的气息,知他难以入睡,便侧了身往黑暗中伸手,很快,漆黑中有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


    奚昀反握了几次,像是检查,道:“怎么还是这么冷,要不要加被子?”


    月生侧身,在黑暗中面向奚昀,伸了另一只手,双手紧握她,语气温柔:“摸着姐姐的手就不冷了。”


    奚昀没再说什么,向他移了几分,也交出另一只手,将他的冰凉双手牢牢覆住。良久,她诚恳道歉:“月儿,今日是我说话重了。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萍城里的。如果我进了仙门,我一定带走你。”


    安全感蕴满心间。月生还是说:“姐姐,你原也没说错。是我拖累你了。”


    奚昀握紧他,眼神在黑暗中变得决然,道:“不会。两年前就说过了,在这世界上,你我是彼此唯一相依的人了。我们要一起活着,一步步地走,一起回家。”


    默然良久,月生道:“倘若一步踏错,我与姐姐一齐坠入万丈深渊呢?”


    “那便是死得其所。”


    “万一,我们本来就是错的呢?”


    奚昀声线不悦:“月儿,何故自我怀疑?是不是又偷跑去混乱地听人胡说了?”


    月生无声一笑,道:“姐姐,我只是在想,为何偏偏是我,为何偏偏是你,为何那妖风杀的偏偏是我们的亲人。这一切,真的无人在引导谋划,为的就是让我和你背负血仇,时刻活在折磨之中吗?”


    奚昀默默听完,那通身覆着白绸缎的人影浮现脑海,内心没来由一阵紧张愧疚。道:“月儿,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只要我们选择随心意,做事无怨悔,命运为人推动又如何?人随岁月走,岁月绵绵无尽头,终究,我们自己才是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夜间风声起,几颗碎石噼啪砸在房檐上。月生怕风,将头埋在奚昀肩旁,安心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