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黎明前抵达了坐标点。


    那是一座建在山脊上的废弃天文台，圆顶已经坍塌了一半，露出后面渐亮的天光。她拖着伤腿爬上最后一段石阶，每走一步，后颈的神经耦合器就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有人在用指尖轻轻敲打她的脊椎。


    ——江离的思维残响。


    天文台的门锁早已锈蚀，林晚用肩膀撞开它时，扬起的灰尘在晨光中像金粉般漂浮。主控室里摆满了她熟悉的东西：研究所同款的监控设备，贴满整面墙的脑部扫描图，还有角落里那张窄小的行军床——枕头上有明显的凹陷，仿佛不久前还有人躺在那里，整夜看着屏幕里的她。


    "变态。"林晚轻声说，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她踢开地上散落的空针管，走向中央的控制台。显示器还亮着，屏保是动态的星图，猎户座被红圈特别标注。当林晚的手指碰到键盘时，屏幕突然切换成视频界面——


    江离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这是不同时期的江离拼凑成的影像：十五岁穿着病号服的他，二十岁在实验室熬夜的他，还有最后那个只剩上半身的他。所有片段都对着镜头说同一句话：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


    林晚的指甲抠进控制台边缘。


    视频里的江离继续说着："天文台地下三层有个低温舱，里面保存着我的完整基因样本和大脑扫描数据。"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害羞，"理论上...可以克隆一个我。"


    屏幕突然分成两半，另一半显示出复杂的生物流程图。林晚眯起眼——这不是普通的克隆技术，而是将江离的记忆和人格移植到新躯体中的意识传输。


    "但有个问题。"视频中的江离扯开衣领，露出左胸的纹身，"读心基因必须成对激活。如果你用我的基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会失去能力。"


    林晚冷笑："谁他妈在乎那个。"


    她转身寻找地下室的入口，却听见视频里传来最后一段话：


    "还有另一个选择。"十五岁的江离突然出现在画面里，手里拿着两个发光的芯片，"你可以带着我的记忆活下去。"少年垂下眼睛，"就像我这些年...一直带着你的一样。"


    屏幕暗了下去。


    地下室的金属门结着霜。林晚用江离的铭牌划开密封条，寒气立刻像白蛇般缠上她的脚踝。低温舱像口棺材般立在房间中央，透过观察窗能看到里面漂浮着无数纳米级的金色颗粒——江离的神经元备份。


    控制面板上只有两个按钮：


    【重生】


    【继承】


    林晚的指尖悬在【重生】上方。她想象着一个全新的江离从舱里走出来，没有伤疤，没有那些痛苦的记忆，像张白纸般纯洁。


    然后她想起了他笔记本里的话：


    "我宁愿你恨真实的我，也不要爱一个虚构的幻影。"


    她的手指移向【继承】。


    就在即将按下的瞬间，整座天文台突然剧烈震动。灰尘从穹顶裂缝簌簌落下，监控屏闪出红色警告——热能信号显示，五架直升机正朝这里逼近。


    林晚的后颈传来尖锐的刺痛。某种不属于她的警觉窜过脊背，她几乎是本能地扑向控制台，在爆炸冲击波到来前按下了【继承】。


    纳米机器人像金色潮水般涌出低温舱。


    它们在空中汇聚成河，然后分成两股——一股钻入林晚后颈的耦合器，另一股在她面前凝结成全息影像。


    那是江离最后的投影。


    他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白大褂。当他的手指虚抚过林晚的脸颊时，纳米机器人传递出真实的触感。


    "他们来了。"全息江离望向窗外，"研究所的清除小队。"


    林晚给枪上膛："有多少？"


    "足够杀死我们二十次。"江离的投影突然露出微笑，"但我在坐标里藏了份礼物。"


    他指向天文望远镜。当林晚凑近目镜时，她看到的不是星空，而是一个坐标定位图——显示着全球十二处正在运行的地下实验室，每个都在培育新的LS系列克隆体。


    "选择权在你。"江离的投影开始闪烁，"用这些坐标谈判...或者..."他的影像突然变成少年模样，手里举着引爆器，"完成我未竟的事。"


    直升机的轰鸣已经近在咫尺。林晚摸向后颈，那里的耦合器正发着高热。她突然明白了江离真正的计划——他不是要她选择救他，而是要她选择成为他。


    "最后一次。"她对着即将消散的投影说，"你的真心话是什么？"


    全息江离愣了一下，然后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第一枚导弹击中天文台时，她已经在密道中飞奔。身后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但更清晰的是留在她耳中的那句话——


    "我设定了程序，如果你选择【重生】，纳米机器人会立刻自毁。"


    密道尽头是悬崖。


    林晚站在边缘，看着朝阳从云海中升起。她后颈的耦合器已经冷却，但某种新的感知正在觉醒——她不用回头就知道追兵还有三分钟到达，不用思考就计算出导弹的轨迹。


    江离的思维方式正在她脑中扎根。


    悬崖下的海湾里停着一艘快艇。林晚从口袋里掏出那十二个实验室坐标，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撒向风中。


    "狩猎开始了。"她对着虚空说，然后纵身跃向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