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当他是傻子?(捉虫)

作品:《什么?不是民国!

    陆青轻叩房门时,周砚正立在窗前。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指尖一枚铜钱来回翻转,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少爷。”陆青低声道,“他们果然动手了。”


    “人怎样了?”周砚没回头,铜钱在指节间转得更快了些。


    “无事,就是,”陆青顿了顿,“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瞪着眼睛没敢睡。”


    铜钱突然停在掌心。


    周砚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眼前浮现齐小川那双总是藏不住情绪的圆眼睛。


    此刻怕是又惊又怒地瞪得溜圆,像只炸毛的猫。


    东厢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陆青明显看见少爷的肩线绷紧了。


    “他摔东西?”周砚问得随意,铜钱却在他掌心翻了个面。


    “听着像是......椅子?”


    周砚“嗯”了一声。


    “加派两个人守着。”他转身将铜钱掷在案上,“要机灵的。”


    陆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发问道:“少爷不去看看?”


    周砚抬眸,黑沉沉的眸子看得陆青后背发凉,他立刻低头:“属下多嘴。”


    “卢勇那边有什么动静?”周砚迅速转换了话题。


    最近,他好像对齐小川的关注过于频繁了,这不是一个好的迹象。


    只是不知为何,当时那双略带委屈的眸子事后一直在脑海中浮现。


    周砚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便是以杀伐果断著称的他,也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三当家亥时去了趟马厩,说是查夜,”陆青压低声音,“我们的人看他转了一圈,没什么异常。”


    铜钱被猛地按在案上。


    周砚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给他加把火。”


    陆青应了一声‘是’。


    “备车。”周砚突然道,“我去趟福瑞祥。”


    陆青愕然。


    “现在?那齐先生遇刺的事?”


    “让他骂着吧。”


    想到这儿,周砚不由自主地一顿。


    在这周府,恐怕也只有他敢于如此直接地叫他的全名。


    别看那人平日里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着,但内心却毫无半点敬意。


    特别是不关乎自己性命的情况下,更是连谄媚都不假装。


    周砚他见过太多谄媚的、畏惧的眼神,


    唯独这个怂包——忍不住让他想去探究。


    这人一看便知十分简单,任何情绪都难以掩饰,全都显现在那张清秀的面庞上。


    倘若他真的如表面所见那般简单,周砚心想,他或许能与齐小川好好相处。


    成为,兄弟。


    但他之前的几番试探,都被这个看似简单的人完美避过。


    这个自称海外留洋归来的人,是真的让他巧合遇到,还是别有所图?


    周砚理了理袖口,又想起那人气急败坏直呼他名字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弯了弯,“横竖明日还要甩脸子给我看。”


    这话说得极轻,却让陆青瞳孔一震。


    他跟了周砚十年,何时见过自家少爷被人甩脸子还这般......愉悦?


    而此时,厢房里的齐小川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把被子裹得更紧些,盯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咬牙切齿地嘟囔:“周砚你个王八蛋......”


    “忘恩负义的小人。”


    亏这些时日他还那么尽心尽力地帮他看账本,看个嘚~


    越想越气,啊——


    仿佛回应般,夜风突然卷起一片落叶,“啪”地打在窗棂上。


    齐小川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院墙外,正要上车的周砚似有所感,回头望了望那扇亮着微弱灯火的窗户。


    “少爷?”陆青打开车门。


    周砚收回目光:“让厨房明早送碗杏仁酪去。”


    陆青一顿,这杏仁酪可不是齐小川最爱吃的甜羹。


    第二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时,齐小川已经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房梁看了两个时辰。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丫鬟轻轻叩门:“齐先生,给您送早膳。”


    门开了一条缝,描金瓷碗盛着的杏仁酪被放在桌上,甜香混着桂花蜜的气息飘过来。


    齐小川的胃抽搐了一下,却别过头去。


    “谢谢,放那吧。”


    丫鬟愣住:“这是......”


    “我说放那!”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在干什么?随即立即道歉道:“抱歉,刚醒,有点儿上头,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小丫鬟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将早餐摆放在桌上后,转身离开并轻轻带上了门。


    整整一天,院子里静得可怕。


    齐小川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自己头发上还沾着昨夜冷汗的腥气。


    直到暮色染红窗纸,早上那碗杏仁酪最终被原样端走。


    齐小川盯着丫鬟的背影,突然觉得嘴里发苦,他在期待着什么?


    “荒唐......”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躺下。


    天还没黑透,他却紧闭双眼,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翻腾的委屈也一起关在外面。


    ---


    周砚回府时已是戌时三刻,准备进书房的时候他才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齐小川今天怎么样?”


    负责看守的护卫在第一时间便将情况汇报给了陆青。


    陆青接到了护卫的汇报,此刻被问他明显一顿。


    周砚等了半天,看了过去。


    “齐先生一天没出房门,晚膳用了半碗粥。”


    他的话音落下,周砚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只用了半碗粥?”


    “是,”陆青不确定自家少爷是不是还想听接下来的内容,“这天只用了半碗粥,其他的,一口没动。”


    铜制的怀表“啪”地合上。


    周砚突然觉得领口系得太紧,扯松了也还是闷。


    “现在人在做什么?”


    “睡下了,不到酉时就熄了灯。”


    周砚瞥了眼怀表:七点半。


    他冷笑一声。


    “倒睡得早。”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窗外忽然传来猫儿打架的声响,周砚“唰”地拉开窗,惊得两只野猫窜上墙头。


    次日清晨,齐小川站在周砚书房门前时,手指在衣角上蹭了三次汗。


    方才,周砚遣人召他继续来看账本,他深呼吸一口,轻轻叩门。


    “进来。”


    周砚的声音比往日更冷。


    齐小川推门的手一抖,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不敢抬头,只盯着地毯上繁复的缠枝纹:“少爷,我来......看账本。”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周砚生出那么一丝怀念的意味。


    书案对面,齐小川缩着肩膀坐下,连翻页都轻得像在拆炸药。


    阳光照在他发顶,有一缕翘起的头发随着微风微微颤动。


    陆青进来送茶时,被屋里凝固的气氛惊得放轻了脚步。


    他看齐小川捧着账本整个人显得格外认真,却似乎难以集中精神。


    而自家少爷的目光,每隔一刻钟就要往那边瞟一次。


    “永昌号的货单。”周砚突然开口。


    齐小川吓得一激灵,慌忙去翻册子。


    他起身,将账本送了过去,“这里。”他指着某处,声音压得极低。


    周砚眯起眼,他今天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好。


    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抬头。”


    齐小川一颤,缓慢地抬起脸。


    周砚这才发现他眼下的暗青色。


    这人不是七点就睡了,怎么还有这么重的黑眼圈,难道是睁着眼睛睡觉的?


    “你——”


    “少爷恕罪!”齐小川猛地站起来,账本哗啦掉在地上,“我这就重新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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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


    周砚的手悬在半空,最终重重落回桌面。


    他看着齐小川慌慌张张捡账本的样子,胸口那股闷气又涌上来。


    明明是他要的乖顺,真摆到眼前却刺得人浑身不舒服。


    “出去。”


    齐小川如蒙大赦,抱着账本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周砚一拳砸在案上,茶水杯被震得跳起来。


    走廊里,齐小川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他擦拭着脑门上的冷汗,那里还残留着被子一枪爆头的幻痛。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能不抬头就正中人眉人的阎王爷,前些日子的纵容不过是场幻觉?


    齐小川狠狠抹了把脸,把那些不该有的委屈全憋回去。


    连续三日,齐小川都像个影子般安静。


    周砚说“核对东院账目”,他绝不碰西院一张纸;


    周砚要“一日内理清库存”,他通宵达旦也不吭一声。


    第四日清晨,齐小川推开账房门时,发现自己的桌案上多了一本靛蓝封皮的册子。


    他左右张望,附近都没有什么人,晨光里只有浮尘在册子封皮上跳舞。


    《账目》二个烫金字刺进眼底。


    齐小川手指一颤,这根本不是周家账房该有的东西。


    翻开第一页,他的眉毛就跳了跳。


    账目记录的是周家与漕运堂的“秘密合作”,墨迹工整得过分,连三年前的陈年旧账都像昨日新誊。


    指尖蹭过纸页,还能闻到淡淡的松烟墨香。


    这墨最多干了两天。


    “......”


    翻到中间,一张手绘地图滑出来。


    羊皮纸上,“黑水滩”三个朱砂字红得扎眼,旁边还标注了货船经过的时间。


    齐小川差点笑出声。


    按照这幅黑水滩布满漩涡的地图来看,周家运货走这条线?


    当他是傻子?


    “钓鱼执法也太明显了。”他小声嘀咕,却突然噤声。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儿踩过瓦片。


    齐小川眼珠一转,故意把地图往账本里胡乱一塞。


    起身时“不小心”带倒茶杯,水渍洇湿了账本一角。


    “哎呀!”他惊呼得浮夸,手忙脚乱地把湿淋淋的账本摊在窗台晾晒,又特意把地图露出一角。


    做完这些,他捂着肚子冲出了门。


    躲在回廊转角,齐小川数到三十。


    果然,一个瘦小身影鬼鬼祟祟溜进账房,飞快顺走了窗台上的账本。


    “啧,连掩饰都懒得做。”齐小川撇嘴,转身却撞上一堵人墙。


    周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胭脂味混着檀香味笼罩下来。


    “少、少爷!”他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栏杆。


    周砚的目光越过他肩膀,看向那个偷账本的家丁远去的方向:“茶泼得不错。”


    齐小川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这人在暗处看了多久?


    他强自镇定,老实道:“抱歉,账本被我不小心泼了茶水。”


    “黑水滩怎么看?”周砚突然问。


    这是试探!齐小川咽了口唾沫:“水流急,暗礁多,不、不是好航线。”


    “哦?”周砚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那你觉得该走哪条?”


    靠!又来,齐小川头皮发麻。


    答对了显得太聪明,答错了又像装傻。


    他垂下眼睫:“我不懂漕运。”


    下巴突然被抬起。


    周砚的手指冰凉,力道却不容抗拒:“不懂?那怎么一眼看出墨迹是新的?”


    齐小川瞳孔骤缩——这人果然从未信过他!


    “我......”


    “嘘。”周砚的拇指按在他下唇上,疼得他一个激灵,“想好了再回答。”说完便松手转身离开。


    齐小川瘫坐在栏杆旁,这才发现后背全湿透了。


    周砚最后那个眼神他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