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小房杜(二)
作品:《当我们建设大唐[贞观外交官]》 “你要杀于侍郎?!”
我将楚石的供词扔到杜荷面前。
天还没亮,案前的油蜡灯照在木骨泥墙上,人影重相叠映,照不清我二人的脸。
“胡说,我为什么杀于侍郎?”杜荷又摆出从前那副居高临下、藐视一切的模样来。他施施然落座,全不似来受审,自在得反倒像是做客一般:“薛郎中,你怎么没上报都官司抓我?”
抓你?一不小心把太子带出来怎么办,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和公主能不能下回商量好了?一个抓人,一个被抓,你们耍我解闷,我犯得上么?”
不等他开口,我即刻伸手抢白:“你别骂人啊,我什么都没说,公主自己查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杜荷拿腔拿调地与我说话,仿佛安抚闹脾气的小儿郎,“你当我什么?我也是不得已,吓唬吓唬于侍郎罢了。”
“为什么?”
他不回答,爱回答不回答。我倒无所谓,索性两手一摊:“不说?那我把纥干充奴了,他底细不干净,恐怕是漠北的奸细。”
然而他并不在意,只问:“你打算怎样回公主的话?”
“实话实说,告诉公主是你做的。”
“你……”他伸手指我的鼻子,这才有些动了气。
“解释一下?不解释我就这么说。”
杜荷清了清喉咙,镇声道:“于侍郎总是詈骂太子,我看不过去。”
“刘洎侍郎和马周御史说话也很难听,你怎的不吓唬他两个?”
“于侍郎是太子詹事,我是少詹事,我凡事都要他过问,撒不开手脚。”
“长孙太尉是太子太师,还是殿下的舅舅,你怎的不吓唬长孙太尉?”
“于侍郎看重遗义,轻视我,我心里不忿气。”
我诚恳道:“高公是太子少师,他老人家与城阳公主都更喜欢你,你和遗义二比一,你还比他强啊。”
杜荷咬牙道:“我亏空账目,被他发现,要杀他灭口。”
“啊呀,少詹事,竟有这样的事?那怎的过了这些日子你都不再动手呢,账目还上了?”我故作惊讶,看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绿,笑得不能自已,“少詹事,我劝你别和我来这套,我们鸿胪寺靠吵架吃饭呢。”
“你为何定要刨根问底?!”
“鲜卑卫士、杀于侍郎、打左庶子,”我掰下三根手指,严肃地宣告:“这分明是要鸿胪寺满门抄斩,我查了这些日子才有眉目,焉能不问?”
砰的一掌拍在案上,掀翻了我的砚台与笔山。杜荷长眉悬竖,一双鹰目怒然凝视,怫然起身说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要杀要剐任君处置,这便到都官司告我去!”
急了,急了,又急了。那么大一个少詹事心理素质这么差,我依稀记得杜如晦是个特别冷静的老人家啊?
我正要向他展示自己的好脸色,可他根本不由得我说话,厉声道:“你想告诉公主也随你,要杀要剐,我等着她!”
“等等,少詹事。”眼见他这便要拂袖而去,我也不拦他,只叹口气道:“你有难处,不便说与我听,可于侍郎的苦心你又何曾了解?他不动声色,便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不要辜负他。”
杜荷没有答复,身影消散在重檐下。
供词一扔,我半靠在杌子上闭目养神,连楚石什么时候从内室踱出来也不觉察。
“他走了?”楚石在我案头坐下,喜滋滋地说:“嘿嘿,容台,你最拿我当兄弟了。遗义和逖之总说我只知道练武,是个傻子,可我何曾拖累过谁?下回再有这样有意思的事,你且再叫我!”
我认真地肯定他:“绝对叫你,多亏有你,你实在是很机敏的。”
“那是自然。”楚石拿起自己的供词,看了又看,“嗳,你说少詹事到底是为什么呀?”
谁知道?将自己一通寒碜,也不愿说半句实话,这就很可怕了。有什么事比杜荷自污的那些话还要严重、还要不能让人知道呢?
宵禁就要开始了,楚石回不去家,只好留在鸿胪寺陪我夜直。他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往返蒲州一趟也不眼困,横躺在榻上,将双腿支在墙上拉筋。
我害怕圣人再次夜巡六部,自然是不敢睡觉的,可也没心情点灯熬油地做事。我满脑子都是对杜荷与于侍郎的猜测,颠来倒去也不明白因果。
于侍郎是中书省的侍郎,大有做宰相的前程。圣人教他检校詹事,虽然是对他信任的缘故,也为他提供了从龙在前的机会,可谁又能论定这真的是个好机会?
从龙的好处他暂且捞不上,扶贫的苦楚却吃个干净,被发配到贫困县的官员也不过如此。太子问题多多,千缠百结,找不到解法。
东宫眼下处境这样难堪,不论多么有德行的官员辅佐太子,恐怕都会很压抑、很挣扎的。
“莫非于侍郎偷偷欺负太子来着?旁人不知道,少詹事知道?”我觉得我的猜测不无道理,说不定于侍郎自己压力太大,拿太子撒气。
可楚石却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可能,于侍郎对太子可好了,他就是嘴上不饶人。”
“真的?”
“自然,不信你可以去问房四和于二啊。”楚石抻了抻腿,道:“殿下的乳母曾经与于侍郎谈过①,希望他对太子好一些。太子很可怜,没有母亲,也没有一个执掌中馈的贤妻,只有于侍郎了。”
噗。
我没忍住笑了。
于侍郎也能做太子的“母亲”、做太子的“贤妻”么?
楚石不明白我为什么笑,还以为我不相信,千真万确地分辩道:“于侍郎实在是很心疼太子的,太子讨厌见到他,他便偷偷地关心殿下的饮食与药膳,每一旬都为太子做食谱。”
“这样啊?”
“你不相信么?”
也不是不相信,可我也不是不认得于侍郎。于侍郎对于慎言太严厉了,这是于慎言能够忍受魏征的重要原因。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得这样温吞,于侍郎会如“母亲”一般地疼爱太子?这可能吗?
楚石见我不说话,转头又问了一次:“你不相信么?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不是,我相信。于侍郎常常往鸿胪寺要吐蕃与波斯进贡来的药草,我以为他自己用得上,如今想来,或是给殿下的?”
“噢!原是这样。”楚石一骨碌爬起来,很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殿下又往大内要东西来着。怨不得东宫变得药罐子似的,阖着是于侍郎送来的。”
我笑道:“楚石,你可不要骗我。我最害怕你与遗义装糊涂,明明许多事是太子做的,却推诿给其他人。”
“啊?”楚石愣了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真的正如纥干承基所说,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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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杜荷两个知道刺杀于侍郎的事?
太子呢,太子当真一无所知,放任杜荷做这样危险的决定么?
杜荷与太子太亲密了,我甚至会觉得,杜荷的决定等同于太子的决定。
也许我想得太多了,入仕以来地覆天翻,我几乎要失去寻常的判断,将四周的一切当做潜伏的危险。
父母的爱往往不教人觉察。子女觉得父母严厉,而父母又不向子女炫耀自己的用心,只会默默付出。久而久之,许多怨怼便生出来。
我不该怀疑楚石的,因此笑道:“没什么,怕自己做不好事情。你睡罢,我自己读读书。”
楚石疑惑地打量我,疑惑半天也没琢磨明白。
他常常是不难为自己的,所以心宽。我展卷磨墨时,楚石安静地望了我一会儿,抿着嘴不言语。待到金吾卫满承天门大街地巡逻报,人们已没有多少睡觉的工夫,他便往椸子上抽起一条波斯才进贡来的氍毹毯子,盖在身上,躺在我旁边。
难得楚石这样乐观的人也会叹气,他对我说:
“会好的,都会好的。于侍郎还要为殿下选太子妃来着②,等到东宫有了女主人,一切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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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鼓三响,天泛晓光,朱雀大街传来隐隐马蹄声,又是一日常朝。
百官逢迎有自己的秩序,太子只对太子太师、太子少师行礼,其他一应官吏无论官品大小,面对太子与亲王,都要下马行礼。
殿门外,太子遥遥下马,唤住了一脚踏入殿门的于侍郎。
“殿下叫臣么?”于侍郎回过身来,向太子恭谨地行礼。太子敛袍挥袖,上前将于侍郎扶了起来,而自己退后几步,向于侍郎深深拜了下去。
于侍郎几乎吓着了,快步上前时,步履之间的风使得他的山羊胡须也飘起来,“殿下,没有这样的规矩,殿下不该向臣工行礼。”
可太子动也未动,等着于侍郎允许他起身。
于侍郎忙道:“好了,好了,进殿罢,圣人等着你呢。”
左右仆射与圣人汇报工作的时候,遗义悄悄挪到我身侧,低声问道:“事情怎么样了?到底是不是纥干承基做的?”
“流民作案,可纥干也不干净,扔到城阳郡庄子里了。”
遗义“啊”了一声,奇怪这事竟然会不了了之,于是问道:“这样就得了?莫不是圣人网开一面么?”
很难说。今日常朝前,我也想不通。
我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于侍郎,是于侍郎教我将一切瞒下来,教我这样说的。
正如城阳公主所言,于侍郎分明认定太子杀他,他在包庇太子。
一位几乎要被杀死的师傅,他不考虑我的建议,不考虑厘清始作俑者究竟是太子还是杜荷,他选择缄口不言,扮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望向御阶之下,身穿赤黄圆领袍衫的圣人站在殿中央,面前是并肩站着的太子与于侍郎。两个人笏板挨着笏板,蹀躞带挨着蹀躞带,竟是前所未有的亲密,犹如一对父子一般。
圣人望着他们,频频点着头。而太子只静静地立在于侍郎身边,听他向圣人述职陈辞,竟当真宛如一位恭谨的学生。
望着这一双难得的背影,我心中沉重,变得酸楚起来。
我用笏板拍了拍遗义的手臂,道:
“不是网开一面,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