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光影

作品:《候鸟不南飞

    重点学校不愧是重点学校,重点班级也不愧是重点班级。


    学校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老师有着严格的学习要求,而一班这一个班的同学更是一群“受虐狂”,自己对自己更狠,硬是把基础年级学成了高三的状态,用别的班同学的话来说,“根本不是人”。除了大课间、饭点休息、体育课这三个时间点以外,其余时间几乎都自己在自己位上发愤图强。


    一天下来,“新手菜鸟”林曜阳同学感觉身心俱疲。


    晚上十点,当放学铃打响时,整个班级的同学在那一瞬间从高压中活了过来,说笑声以最短的时间蔓延开,仿佛一天的疲惫劳顿都从不存在,他们只是给大脑刚充完电,此时精神倍加兴奋。


    除了已经瘫倒在桌子上的林某某菜鸟同学。


    此时菜鸟同学正在接受一批“非人哉”同学的围观和慰问。


    “你说,你就说,咱们班的学习氛围怎么样。”林千蝉右手挽着一个短发女生,声音端着,一板一眼地模仿着魏贺琳的腔调,末了,又忍不住趴在短发女生肩头笑。


    “真是非人哉!没谁了,一个班都有自虐倾向。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文科班可以坐到众班之首这个位置了……”林曜阳有气无力,只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望着自己桌前的“一位同学”,“真的,我现在看人都有点重影……”


    “用功过猛累的低血糖了?”短发女生吓了一跳,“你等等我这有巧克力。”


    “谢谢,但好像……不用了,我看你们几个没重影……”


    众人一愣,再看看让林曜阳看着重影的同学,突然爆发出惊天狂笑。


    “哥们儿你醒醒,这是两个人,他俩是双胞胎啊。就你这在一班学上一天就该配老花镜了。”说话的是李挚,他这人讲话并不怎么客气。


    “那不必,还不如早早去学盲文,不然过不了多久学瞎了怎么办。你说是不是,这位高度近视的同志?”林曜阳以同样的语言风格回敬着——李挚的眼镜镜片特别厚,肉眼可见是班里近视度数最高的。


    “去你的吧。”李挚哈哈大笑。


    “你俩真该去说相声,”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位道,“你俩绝配啊,我第一次见有人可以和李挚瞬间切换到一个频道上的,怎么做到的?”


    “可能是我比较擅长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林曜阳聊了没几句,神奇地感觉疲惫值下降了好不少,便坐直了身子。这是,他余光中看见夏初做完了最后几道英语阅读题,收拾完书包站起了身。


    “同桌,明天见。”林曜阳笑吟吟地冲对方一抬手。


    夏初推椅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看过来时的神情略有些局促,竟一不小心结巴了一下,“明、明天见。”说完便扭头就走,步伐比平时都快了不少。仓促中,林曜阳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校服口袋滑落了一道微弱的绿光,伴随着不明显的清脆响声,光点消失在了阴影中。


    林曜阳目送着夏初离开,回过头,身旁的同学们正目瞪口呆中。


    过了两秒,李挚先出了声:“可以呀,你和夏大学霸还有交流啊?”


    “现在多少有点吧,好歹我俩也是同桌啊。”林曜阳莫名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把话头转了回去,对双胞胎同学说,“话说回来,刚刚抱歉啊。快让我区分区分你俩兄弟吧,你俩我是真的找不出什么区分点来,快救救我这个可怜的人吧。”


    双胞胎同学中其中一个笑笑:“好像真没什么区分点……连我们爸妈都经常分不出来。”


    话音刚落,他的肩被一只手按住,一直一言不发的岳谦岳大班长终于开了金口:“哥哥周天翼,内向沉稳一点,说话声音小,语调比较平;”又用下巴点了点另一位,“弟弟周天明,活泼好动还话多,语调上扬喜欢作。”


    这还压上韵了……


    周天明一挑眉:“岳总别乱说,别污染了人家在新同学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嘤。”


    “……”林曜阳为岳谦鼓了个掌,“还是你牛。”


    “那可不嘛,班长还得是班长啊。”林千蝉左手拍了一下岳谦的肩膀,“人帅话不多,帅到没话说。”


    岳谦的耳朵尖肉眼可见一下红了个透,一只手握成拳抵在了面前。周围男生趁机开始起哄,林千蝉抿嘴笑了一下,到底忍不住把人埋进了短发女生怀里。


    “咳咳,对了林曜阳,下个周‘校长杯’篮球赛,你报名吧,”林千蝉实在撑不住,说起其他,“正好打打配合,融入班级。”


    打配合,融入班级吗……


    “行啊,但我还有个想法。”


    不同于其他班同学铃声没打完就抢着往校门冲,一班同学一般习惯放学后多留个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多讨论两道题,或是只是单纯多聊两句天。


    半个小时后,一班班里也没什么人了。


    “都走了,我也先回了,你还留一会儿?”岳谦拎着包问。


    “嗯,我等下再走。”林曜阳放下手里的书。


    “行,你走的时候记得锁一下门,门锁和钥匙在最后一个橱柜里。”


    “知道了,明天见。”


    林曜阳看着挥挥手离去的岳谦,也起身三两下收完书包。


    林曜阳站起身,走到班级门口,俯身开始雷达搜索。


    他故意留到了最后,为了找东西,找方才夏大学霸走时掉下的东西。


    寻找了一会儿,他只得到了一个结论——班里地板还挺干净。


    林曜阳站起身,咂咂嘴。毫无收获的结果,他是不满意的,忍不住嘀咕起来:“不就是在这儿掉的么,还能张腿儿跑了不成……”


    话没说完,他瞥到了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忙蹲下查看。


    原来是一颗玻璃球,而且是那种孩提时代投硬币的游戏机会有的那种玻璃球。看得出来这东西是有些年岁了,球面上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小划痕,但总体还是保存得很好的。


    林曜阳捡起玻璃珠,放在灯光下面。浅绿色的玻璃珠圆润可爱,闪闪发光,仿佛凝结的薄荷水冻成了冰,包裹着几缕絮状云翳,好看的很。


    这么个漂亮的小东西,放在童年时代,小拥有者大概会宝贝得不得了吧。林曜阳这么想着,鼻腔中溢出一声轻笑,“多大了啊,还喜欢这些东西呢,真像个小孩儿。”


    次日,夏初起了个大早,着急忙慌地赶到了教室。


    他昨晚刚回到家就发现丢了自己的宝贝玻璃珠,翻来覆去一大顿没找到,估计是掉在了学校,担心焦急得一晚上没睡好觉,特地赶了个早点,趁大家都没到好好找找。


    没想到他还居然不是第一个到的。


    夏初看着没锁的班门,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班级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同桌的位置上,有个人盖了校服外套在呼呼大睡,像是留在班里过了个夜似的。


    夏初忍不住拧起眉头,兀自开始寻找失物。玻璃球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但在这么宽敞的教室里找,实在是有些费劲。夏初弯腰在地上寻觅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甚至已经觉不出腰酸腿麻了,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慌得厉害,脑海中全是自己那颗浅绿色玻璃球的影像,还有一些历历在目的过往。


    “小夏小夏,这颗玻璃球可是我最喜欢的宝贝,现在我把他送给你。”


    “你要记住,你永远是我樊烁最好的朋友。”


    “请你一定不要忘记我哦。”


    ……


    夏初的眼睛有点泛酸,连带着心里也涩涩的。他两只手扶着膝盖,攥着校服裤子的手收得很紧,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丢了一般。


    “我没忘的,我没忘的……”


    “哎,你这怎么还哭了。”


    夏初抬起头,同桌位上睡觉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对方将校服外套搭在一边肩膀,一只手胡乱抓着额前的碎发,面上还有几分惺忪。


    “来,和同桌讲讲,谁欺负我们夏大学霸了?”林曜阳的语气像在都一个小孩子。


    夏初站了起来,头垂得很低。他很想像往常一样逃离回座位,躲得越远越好,可是林曜阳先一步往前,他一后退,便就这样被堵在了墙角。


    “说说,怎么了。”林曜阳伸出一只手,摸了一下夏初的头。


    夏初撇开头,眼神却依旧躲躲闪闪,一丝一毫抵触触及对方的视线。


    敌不动我不动,双方僵持了良久。


    “你再不说,一会儿有别的同学到班了,咱俩还保持在这儿?”林曜阳紧紧盯着夏初,微微眯了眯眼,却仍是在笑,“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忙呢?”


    “也、也没什么,”夏初一开口,说话有点不利索,“丢了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林曜阳重复了一遍,循循善诱,“重要的东西丢了,怎么能叫没什么呢。有时候寻求别人的帮助就可以解决问题。说吧,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是……一颗绿色的玻璃球,”夏初觉得自己似乎对面前这个人竟没那么抗拒了,便收回了漫天飞舞的视线,很认真地望着林曜阳,“但是它对我来说特别重要,你见过吗?”


    林曜阳和他对视着,没有立即回答,直到夏初仓皇移开了视线,才笑道:“你还别说,我真捡到了一颗浅绿色玻璃球,挺好看,一看就是被收藏得很仔细,不小心掉了的。”说着,从裤兜里摸出那颗玻璃球,在夏初眼前晃了晃。


    夏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迅速伸手把那玻璃珠捧在了手心里,声音里是无心掩饰的激动:“我的玻璃珠!是我的玻璃珠!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林曜阳低了一下头,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像个小孩子的少年,脑子里冒出一个点子:“喂,夏大学霸,我帮你找到了东西,你这对我一点表示没有,说不过去了啊。”


    好歹我为了还你玻璃球可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第一名到班呢。


    “那个,谢谢你。多亏了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夏初讲话似乎流畅了不少。


    “就口头谢啊,少了点儿意思吧。”林曜阳笑得有点坏,望着夏初一眨一眨、茫然中尽显单纯的大眼睛,他有一瞬间竞觉得自己像那童话故事里骗小红帽的大灰狼、班级中逗学生仔的魏贺琳。


    “那、那你说要怎么谢。”夏初本来皮肤就白白净净的,这下整张脸连带脖子肉眼可见地红了个彻底。


    “也不难办,”林曜阳说,“下周‘校长杯’篮球赛,赏个脸去报个名,来和我打配合吧。”


    “啊?这我不太行……”


    “夏初,”林曜阳连名带姓地叫他,让夏初下意识地挺直了身板,“永远不要什么都没干就说自己不行。更何况咱们还年轻,年少轻狂说的就是我们,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说的也是我们,我们怎么会不行,又怎么甘心自己不行。”


    夏初听着这一番话,瞳孔微微放大。不得不说,林曜阳这番话说的真的很鼓动人心,不仅是夏初,连他本人此时都觉得热血澎湃。


    毕竟青春年少,有着太多憧憬向往,任何阻挡仿佛无非只是些待翻的矮墙,只等纵身一跃便能到达墙那端,追寻对面的太阳照耀的远方。这不是几句话就能鼓舞的,而是少年本色就是如此。


    林曜阳望着夏初眼底的心动却仍踌躇,忽而莞尔一笑。


    “夏初,低头太久,是时候抬头看看阳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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