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发现
作品:《深宫》 回宫的路上,西边的云染上了一层绯红,宋乐安步履轻快,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木盒,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清澈的眼眸映着天边云霞,盛满了纯粹的欢喜。到了转角口,宋乐安正要拐弯,一阵压低的絮语随风钻入耳中。
白露低着眉,拿着手中的食盒,忽地道:“离和亲之日还有几日啊?”
霜降掰着手指而后道:“约莫还有半月。”
白露低着头,语气带着八卦:“你说?这哪位公主会去和亲?”
霜降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用力压在唇上,望望四周道:“小声些好!掌事婆婆可不让说这些。”她顿了顿,眼神里透着一丝笃定“不过,要我说,必是二公主,这个节骨眼被接回来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霜降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白露的袖子,两人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宫墙夹道的另一头。
宋乐安僵硬地站在那,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和亲”的字眼像冰锥似的狠狠扎入她的心,怀中的木盒子仿佛变成了沉重的冰块,坠得她手臂发麻。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死死抠紧了怀里的木盒边缘,指节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带着一身冷汗和彻骨的寒意,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自己宫室的方向走去。
到了宫中,凝夏看见自己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那张往日里总是带着明媚的小脸,此刻一片惨白,眼神空洞,她赶忙迎上前去,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担忧:“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宋乐安像是没听见,只是迟缓地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情绪,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递给凝夏,而后径直朝着自己内室的方向走去。凝夏有些奇怪,她从未见过公主这般模样。往日里,便是被严厉的夫子罚抄百遍书卷,她也顶多是气鼓鼓地回来,抱怨几句,何曾有过这等失魂落魄的样子?凝夏蹙紧了眉头,不敢怠慢,连忙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宋乐安推开雕花木门,呆呆坐在檀木桌边,平时因习礼仪挺直的脊背如今微微佝偻着。凝夏轻手轻脚地走近,带着满腹的疑惑和关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中的檀木盒子,低声夸赞道:“公主从哪儿得来的步摇,公主戴上一定美极了。”
见宋乐安依旧毫无反应,凝夏压下心头的异样,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些。她轻轻扶起宋乐安有些僵硬的手臂,柔声道:“公主,来,坐这儿。” 她将宋乐安引到梳妆台前那面铜镜前坐下,“奴婢近来新学了新的发髻,正愁没有相配的头饰,如今得了这支步摇,简直是天作之合!奴婢这就给梳上,保管让您满意,心情也定会好起来!” 说着,她便拿起一把温润的玉梳,动作轻柔地开始梳理她的头发。
凝夏看着铜镜中依旧闷闷不乐的公主,宽慰道:“公主莫要不开心。”
“凝夏,我是不是要去和亲了。”一个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死寂的声音,打断了凝夏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
凝夏的梳头的手一顿,玉梳应声而落,砸在光滑的楠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脸上的笑意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宋乐安转过头,眼神望着她带着些许失望,“我以为,你是不会瞒着我的。原来你也知道。”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凝夏心上。她浑身一颤,“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不是奴婢想故意瞒着,而是掌事婆婆不让说。”
刚要进门的望秋正拿着一盘糕点,正巧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望秋的脚步凝滞,端着托盘的手指猛地收紧,她眉头一皱,暗道不妙,然而,仅仅是一瞬的停顿,她脸上的表情便迅速恢复成惯常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她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步伐沉稳,目不斜视地将那盘糕点轻轻放在桌面上,声音平稳:“公主,御膳房送来的糕点。”
宋乐安没有看糕点,而是慢慢抬起头,视线直直射向望秋那张平静的脸,“望秋,你可否,听说和亲一事。”
望秋她深深地低下头,没有丝毫犹豫便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声音低沉而清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宋乐安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笑,自从来到这,她将她们视作自己最亲的人,可如今……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地夺眶而出,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滚落而下,而后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崩溃的嘶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我原以为……我原以为……”
两侍女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好一会儿,宋乐安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跪伏在地的凝夏和望秋如蒙大赦,又惶恐万分,两人连头都不敢抬,只低低应了一声“是。”
门扉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昏黄摇曳的烛火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沉重的黑暗扑灭。她就这样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因为哭泣微微瑟缩着。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噎,
她默默想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穿越?我要回家!我想回家!我不想和亲……
不知何时,那微弱的抽噎声也彻底消失了,紧抓着桌面的手指,终于缓缓地、无力地松开了。昏黄的烛光下,她侧脸贴在冰冷的檀木桌面上,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来,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容颜,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