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慧停了下来。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女子仰面向后，躺倒在地上，但双腿却还保持着盘坐的姿势，高高朝向殿顶。


    这样的肆无忌惮，除了白若珠，还能是谁？


    坐在她四周的小娘子见她这副架势，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都以袖掩唇，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不过，谁都没有上前将她扶起来的打算。


    白若珠使劲用手掰拆着盘在一起的两条腿，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面皮紫涨。但一来，她这姿势不便于使劲，二来，她过于丰腴，腿上肉质紧实，如今紧紧地别在一块，怎么都弄不开。


    “小沈大人，快来帮帮我！”白若珠突然扯着嗓子冲沈溪叫道。


    止念和清竹正绕过佛女们往这边走，但白若珠这句话一出口，两人皆愣住了。白若珠指明要沈溪帮忙，那她们二人算不算是多管闲事？


    佛女们原本还在看白若珠的笑话，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像被平等地扇了一巴掌，笑意全部僵在了脸上。刚才还一片杂乱的佛殿瞬间落针可闻。


    这句话戳中了大家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小沈大人和白若珠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坐在殿内一隅的沈溪，个个屏气凝神，等待着小沈大人下一步的动作。


    “丑人多作怪！”常紫妍狠狠地剜了白若珠一眼，暗自斥道。林映雪和梁芷菡的心也跳得不太平，两人一个揉捏着帕子，另一个则紧攥着袖口，像是在静候一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事实上，白若珠之所以会唤沈溪来帮她，和她早上菜田中的所见所闻不无关系。她已将沈溪当做了她的未婚夫，而她亦以沈溪未过门的妻子自居，但显然这群小娘子并没将她放在眼里，仍然当着她的面，“厚颜无耻”地议论小沈大人，对着小沈大人不加掩饰地搔首弄姿。而沈溪呢？似乎也没有要官宣他们二人之间关系的意思。


    白若珠气不过，对于女子来讲，名分大过天！她爹的那些妾室之所以能忍耐她娘的那些“手段”还一声都不敢吭，不就是因为她们在名分上矮她娘一大截么？所以，她要倒逼小沈大人尽快承认她的“正室”地位，同时她也要捍卫自己对小沈大人的主权，彰显这一主权神圣不可侵犯。于是，就在她倒地的一刹那，她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祥嬷嬷见白若珠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使唤当朝三品大员，不由惊掉了下巴。直觉告诉她，这位白小姐不是脑子里有水，就是和小沈大人有一腿！八卦的心思一起来就压不住了，她悄悄扯了扯昭儿的袖子，用眼神执着地探问着。昭儿被这位老婆子扯得不耐烦，但他又不敢得罪，只好蹲下身子，伏在祥嬷嬷的耳边，将白若珠和他家主子之前的来龙去脉捡重要的说了说。


    祥嬷嬷边听边乐，逐渐摸透了白若珠的心思。她心里想着：“这位小沈大人恐怕是招惹了一贴狗皮膏药，粘在身上就甩不脱了，这下看他怎么收场？”她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态度，兴味盎然地看着传说中风流无两的笑沈大人是如何处理女子的纠缠的。


    昭儿还以为祥嬷嬷在听完之后，会给他有理有据地分析一通，好让他心里有个底。不管怎么说，他横看竖看也没看出这个白小姐哪里好，还指望着这老婆子给指点指点。谁知这老婆子一言不发地只是笑，笑得他心里直发毛。


    沈溪原本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椅中，眼睛看着坐于高台之后的妙慧出神，思忖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引之、诱之。因此，尽管他人在佛殿中，但根本没关注殿内的情形。当佛殿中骤然响起一声“小沈大人”，他被吓了个激灵，赶忙起身张望。


    “小沈大人，你在哪儿呢？赶快过来啊~”白若珠又叫了一声。这声音明显和她平日里说起话来的刁蛮霸道不同，一听就是夹着嗓子，在冲沈溪撒娇呢！


    昭儿忍不住做了个“yue”的动作。


    沈溪瞥了昭儿一眼，转过头就见白若珠正支着两条盘蜷起来的腿躺在地上，等着他去解救。他登时就傻了眼！


    他净顾着琢磨妙慧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白若珠游戏中的一环。当下这个情形，可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他若是去吧，男女授受不亲，他不可能上手将白若珠给扶起来。何况她那么胖，他哪里抬得动？但若不去吧，似乎又很不怜香惜玉。殿内都是青砖铺地，地上凉凉的。女孩子在上面躺久了，对身子不好……


    此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沈溪，弄得他心里有些慌。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只猴子，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简直比面圣还要紧张！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祥嬷嬷，这位老人家端起一副在大街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将两手一揣，摆明了是要袖手旁观。他又看了看立在殿中的止念，想求她帮个忙替他解围。可止念干脆把头一扭，根本不接他的眼神。要说起来，这还得感谢昭儿。要不是昭儿骗傻子似的将偷吃一事甩锅给猫，止念也不至于动这么大气。沈溪无法，只好又看向妙慧，想求这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怜可怜他，渡他逃过这一劫。


    妙慧刚才被白若珠“嗷”地一嗓子打断，本是要命止念和清竹扶她起身的，但当她听到白若珠话里话外都离不开沈溪，像是很熟络的样子，便立即止了口。私心里，她也很想知道他们二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此时，她见沈溪的眼神瞧向自己，赶忙垂下眼皮，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


    这一垂眸不要紧，沈溪只当妙慧也是在等看他的好戏，心里气得不行，默默地又给她记上了一笔，发狠日后定要报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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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日后的事等日后再说吧，当下先得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沈溪无奈，只觉得殿里虽然人多，可真正能帮上自己的却一个都没有。他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正打算开口劝白若珠自己起来，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本住持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在我这普宁庵里闹事！”


    这声音就像冬日里的一股寒潮，殿内的温度瞬间跌破了冰点，有的佛女甚至当即打了个哆嗦。众人心里一紧，纷纷看向殿门。殿门处，悟证住持正正颜厉色地看着殿内的情形，面上似结了一层寒霜。


    妙慧见悟证住持来了，赶忙从高台上下来，带着止念和清竹以及殿内的陪侍女尼上前恭敬见礼。悟证住持的目光在妙慧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又看向止念等人，但始终一言未发。这种无声的训斥比开口教训上几句还要有震慑力，妙慧等人知道悟证住持是动了真怒，立刻纷纷跪下，等待聆听她的教诲。


    “诵经时的仪规为何？妙慧，你来为佛女子们说明一下。”悟证住持严肃地命令道。


    “是！”妙慧双手合十，仍保持跪立的姿势，神色庄重地面向众人道，“诵经时，须端身正坐，息虑忘缘，一心净念，如对圣容，亲聆圆音，不敢稍萌懈怠疏忽之意，亦不可有失恭敬。”


    “这便是了！诵经要谦虚谨慎、诚惶诚恐、毕恭毕敬，不生一丝懈怠。”悟证住持强调道，随即她看向止念，“既然仪规如此，止念，你作为监院，为何见有佛女子仰面倒地，口中大呼小叫，言辞不雅，却不上前训诫，而任由其一再搅扰殿内秩序，对我佛不敬？”她的脸阴沉得如同乌云蔽日。


    “住持教训得是！弟子知错了！”止念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为自己的错失深感懊悔。她不知道悟证住持是何时来的，将刚才的情形看去了多少，但听到此话，她便知住持想是很早就到了殿外，殿里所发生的事一点都没逃过她的法眼。


    “妙慧、止念，未对佛女子严加管束，致使诵经时场面混乱，不止亵渎佛祖，亦有违普宁庵庵规，犯失察失教之过。自今日起早晚课各加半个时辰，为期一月，以儆效尤！清竹及其他女尼虽不承担管束佛女子之责，但未起到提醒、辅助之作用，亦当受过，罚抄普宁庵庵规二十遍，下不为例！”


    悟证住持神情威严地说完这番话，方才走入殿内，站在一众佛女的面前。


    佛女子们见妙慧和止念都被责罚了，一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跪在蒲团上，大气都不敢出。白若珠察觉情况不对，放弃了纠缠沈溪的执念，她不需人扶，自己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小沈大人，”悟证住持看向沈溪，冷冷地道，“按道理，本住持不应过问你的私事，但倘若普宁庵的声誉因你而受到了影响，那可就别怪老尼不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