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相处，他们将佛女都已认熟，一下认出林映雪并不奇怪。


    林映雪装出一脸惊喜：“小沈大人，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您。”


    沈溪本想让昭儿扶林映雪起身回话，但昭儿双手提着东西，根本腾不出来，没办法，他只得用袍袖裹了手，将胳膊伸给林映雪，示意她拽着起来。


    林映雪也不矫情，含羞带怯地握住沈溪的小臂，缓缓站了起来。谁知，她起身后，似是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向后仰倒，幸好沈溪反应快，他右手向前一拉林映雪的手臂，左手向后一把拦住林映雪的腰，立时止住了她的后倾，但人却也一整个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沈溪顿感不妥，赶忙将林映雪推离开。林映雪晃了几晃，人终于站稳了，但面上却是红霞一片。


    “是本官唐突了。”


    “多谢小沈大人。”


    两人同时言道，声音撞到一起，不禁都笑了出来。沈溪笑声爽朗，刚才的尴尬都被这一笑化解开来，而林映雪笑容柔美，就像一朵盛绽在冬日里的梅花。


    “所以，林小姐，你这样子究竟是怎么弄得？”沈溪一边打量林映雪，一边问道。这位小娘子在一众佛女之中尤为出挑，相貌家世就不说了，难得的是她身为千金贵女却不骄矜，无论是农作还是诵经都十分认真，从不偷懒应付，故而给沈溪留下的印象极好。只是这样一位端方守礼的闺秀，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来了？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见沈溪的一双桃花眼看着自己，林映雪不禁面露羞涩，柔声回应道：“不怕小沈大人笑话。我虽然闺名中带一个‘雪’字，但因为自幼生长在金陵，其实并未见过几场雪。前几日大雪霏霏，我见山中玉树琼枝，恍若神仙洞府，便有心过来欣赏雪景。谁知，一个不小心，帕子被风吹跑，我急着上前追没留意脚下，就摔倒了。”


    说完，她指了指前方落在雪地中的帕子。


    “哦？什么帕子让林小姐这么珍重？本官倒是有些好奇了。”沈溪边说边向前走。待走到帕子近前，他弯腰将它拾起，掸了掸上面沾到的浮雪，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随后便递还给了林映雪。


    林映雪兀自一愣！


    在她设想的场景里，沈溪应该在拿到帕子之后，发现是多年前他在栖霞山拾得的那一方，随后便会认出林映雪就是当年的那位小姐，再然后露出久别重逢的神色，心中生起欢喜。


    可面前的小沈大人似乎完全没有想起当年那回事，看帕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寻常的物件。这大大出乎林映雪的意料，也让她一颗热烈的心就像在雪地里滚了一圈一样，立刻冷了几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且沈溪是个男子，不会像女儿家一样对帕子等物事上心，若是忘了也情有可原。


    但沈溪忘了，她提醒他想起来不就行了。


    林映雪筹谋了那么久，自是充分考虑到了各种可能的场景，其中就包括现下的局面。她敛了敛心神，接过帕子，像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爱重地将它拿在手里，随后用一双满含春水的眼睛看着沈溪，对他道：“小沈大人不记得这方绣帕了？”


    沈溪听此一问，一下怔愣住了，下意识地又看向帕子。说实话，他确实没什么印象了，但林映雪的眼神却告诉他，他似乎应该认识这帕子。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昭儿，像是在让昭儿给他提个醒，然而昭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映雪看着主仆二人的情形，半冷半热的心不免又寒了几分，但她面上却依旧含笑，像是不以为意地对沈溪道：“大人您贵人事忙，区区一方绣帕不记得也没什么奇怪。两年前，您去金陵栖霞山赏秋，路上拾得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一个‘林’字……”


    “所以你就是那位林小姐？”昭儿不待林映雪说完，立刻脱口而出。经林映雪这么一说，他似乎有点想起来了。


    “主子，林小姐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带着帷帽的官家小姐。”昭儿迫不及待地向沈溪解释道，“当时，还是您亲手把帕子还给林小姐的。”


    “原来是你啊！”沈溪一拍额头，他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映雪也觉得与大人十分有缘。”林映雪嫣然一笑，刚才冷下去的心意复又回了暖：“帕子虽小，大人却保全了映雪的闺誉。也许此事在您眼里不过是随手为之，但在映雪这里却始终心心念念。只是当年事发仓促，映雪没有好好向大人道谢。今次有幸借佛女修行之机，与大人再度重逢，映雪自当郑重向您拜谢。”


    说着，林映雪便向沈溪恭敬地行了一个福礼。


    沈溪见状，赶忙伸手上前搀扶，但手却停在林映雪身前几寸：“林小姐不必多礼。区区小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林映雪没有理会沈溪的阻拦，仍坚持将礼行完才起身，表示自己的感谢是认真的。


    山中寂静，沈溪觉得两人说话的时辰已然不短，若是被其他人撞见，恐有所误会。尽管他觉得林映雪不至于像白若珠那样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他正要开口让林映雪回去休息，但林映雪却先他一步，道：“不知小沈大人为何来到山中呢？莫非也是来赏雪的？”


    “林小姐说得不错，我家主子正是为此而来。不过，主子好风雅，打算到前面的松涛亭以雪煮茶。”昭儿接话道，他将手里的茶具提起来给林映雪看，顽皮地对她继续道，“我还带了几个红薯，到时候放在炉子里烤着吃，可甜了！”


    沈溪暗地里瞪了他一眼，觉得昭儿今天的话有点多。


    “小沈大人果然好雅兴！”林映雪一脸憧憬地赞叹道，“煮茶赏景，应是别有一番兴味。还有烤红薯……听上去就很美味，可惜我长这么大，却从来没有吃过。”


    “不会吧？林小姐你连烤红薯都没吃过？”昭儿没看到沈溪的眼神，故而仍旧和林映雪聊着天。对于林映雪的回应，他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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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雪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吃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


    林映雪被昭儿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她转头对沈溪娇怯地请求道：“小沈大人若不嫌弃，可否带我一起前往？”


    “这……”沈溪并不想再和佛女有什么牵扯，他在白若珠那里吃的亏还少么？可若是直接说“不行”，未免显得太无情了，毕竟人家小娘子刚为一块帕子的小事郑重其事地向他道过谢。


    可怎么才能婉转地拒绝呢？沈溪寻思着，目光不经意地瞥了眼林映雪的脚。


    他灵机一动，对她道：“林小姐说笑了，本官怎么可能嫌弃？只是我见林小姐刚刚在雪地里摔得不轻，你的脚可还好？这里离松涛亭还有一段距离，我担心……”


    “我可以的！”林映雪见沈溪有推拒之意，赶忙道，“小沈大人你看，我的脚不妨事的。”为了说服沈溪，她故意在沈溪面前走了几步，果然没有什么异样。


    其实林映雪做了两手准备。若是沈溪主动邀请她到亭中赏雪，那就说明沈溪对她有意，届时她便会以脚伤为由，借故让沈溪搀扶她上山，两人在亲密接触之下，感情会逐渐升温；但若是沈溪如刚才这般不情不愿，那就表示沈溪对她还没什么意思。这样的话，她就要主动一些，尽可能地充分利用这来之不易的单独相处机会，更多地占据沈溪的心，最终让他心悦于她。


    沈溪见林映雪腿脚灵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既如此，那就请林小姐与我们一同上山吧。”沈溪眉眼含笑地对林映雪发出了邀请，可心里却将昭儿骂了个狗血喷头。


    松涛亭内。


    昭儿坐在茶炉前，用树杈和松枝生着火。因着这些烧火的物事之前都存放在亭内，并没有被雪打湿，加上松枝上有松油，极易引燃，故而他没费什么力气。


    昭儿丢了几个红薯到火膛内，随后就请沈溪坐到茶炉边烤手取暖。


    林映雪手提着茶壶，到林间的树枝上一点一点地取雪。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身着一袭猩红色的羔裘外氅立于茫茫雪海之中，如同一幅鲜活的美人图。


    昭儿坐在茶炉边，双手托腮，愣愣地看着林映雪。


    江南多美女，这位小姐生得清丽婉约、身段窈窕。因而，昭儿一早便对她格外留意，只不过他们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所以对她的脾气秉性不甚了解。但通过今日之事，他觉得林映雪身上没有那种官家千金的娇气和小性儿，对他一个下人都笑吟吟的，很是和善，不由对她的好感自动升级，莫名地就开始想起了别的。


    他记得，佛女名册上曾写，林映雪的父亲深受皇上器重调入京城，任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政，官阶不低。“这样的样貌和家世，若是与主子相配……”昭儿暗戳戳地为主子“搓起了对儿”，“总比那个白若珠强吧？”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主子，心里暗暗给自己比了个“赞”。幸亏他几句话就将林小姐吸引了来，才给主子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以后这二人真成了婚，那他还得算个大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