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灵函

作品:《罪己诏

    除了温霁云和路子问,其它三桌客人也看到菜刀上的纹路。


    其中一个南域人欲起身,被同行人按下手臂。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摇摇头,另一个腮帮鼓动,但迈出的腿脚却收了回去。


    另一桌穿着普通的二人则紧盯着从后厨走出来的女孩,女孩手里拿着另一把菜刀,这把菜刀上则是黑色纹路。


    女孩眼睛左右瞟了瞟,不甚在意的往温霁云这桌走,账房把那玉片递给她:“说是上好的玉,稳赚不亏。”他俯身小声说。


    女孩接过玉片,拿到墙上蜡烛一侧照了照,着色均匀,手感滑润,隐有一丝暖意:“玉我收了,你俩走吧。”


    “老板大气,不过有一事儿还得麻烦老板,”温霁云看了看其它桌的人后缓缓起身,“这玉片我们只是暂时抵在这,待我们有钱了再回来赎走。”


    女孩笑了笑:“哪有这种好事,抵了就是我的,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既如此,那不如这样……”温霁云一个闪身从女孩手里夺过玉片,“我先拿玉片去当铺换钱,再拿钱来付账。”


    温霁云朝女孩使了使眼色,接着女孩从桌上拔出刀:“那我得盯着你,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应该的,应该的。”


    路子问一头雾水的看着温霁云,温霁云拉着他就往外面走,女孩跟在他们后面。


    忽然,一道残影从屋内快速闪到门口。


    “你们当我眼瞎吗?那眼睛都抽抽老半天了。”


    女孩猛地一下将温霁云和路子问推到两边,顺手把玉片丢给温霁云:“这儿没你们的事,赶紧走。”接着走到两人前面,双手持两把菜刀,警惕的盯着南域人。


    “她说的对,你们最好先走,我们也不想误伤无辜。”另一个南域人站到三人身后。


    温霁云靠近路子问:“我现在的内息,缩缩棺材还行,要打架还是有点难为我了。”


    “我还能打。”路子问说。


    “你可拉倒吧,”温霁云看着女孩手里的菜刀欲言又止,“我在山上的时候就听说过傀儡师,都是拿命造傀,傀儡死掉,对你的伤害也极大。还是静观其变,探探两人虚实再说。”


    “有道理。”路子问跟着温霁云走到街对面相对安全的地方站着,“对了,你的身子要调多久才好?”


    温霁云闭眼运气,周身筋脉周全,纳息已融会贯通,甚至比筋脉尽断之前还要好。


    他握了握拳头,看着对面的女孩和两个南域人:“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两个南域人瞬间增加到四个一模一样的人,共八个,刚好绕女孩一圈。


    “哇,八个大人打一个小孩,真不要脸啊。”温霁云小声蛐蛐。


    但下一秒,只见女孩凌空一踏,挥着菜刀朝正前方砍去,南域人接下她的一刀,两边快速厮打起来,女孩扔出一把菜刀,那刀和身后的四个南域人对战一会儿后在空中化为一把横刀,女孩丢出手上那把菜刀,在空中和横刀合为一体,她快速接过横刀,向四周扫出一道蛮横霸道的刀气,六个南域人被扫得身影不稳,只有女孩左侧两个身形完整,女孩两手分开,那横刀也顺势分开化成两把古苗刀,女孩手持苗刀,朝两个南域人欲闪躲的方向挥砍,其中一个手臂被砍破。


    女孩后撤一步的同时投掷出苗刀,苗刀在空中化成两把弯月回旋刀,南域人右闪一躲,却被另一把弯刀割破肩膀。


    刹那间鲜血淋漓。


    “是刀灵函。”


    “什么函?”温霁云问。


    “你在山上没听过吗?”


    温霁云‘啧’了一声:“千机阁又不在山上,我哪里能什么都知道。快说快说。”


    “是人体刀灵容器,能够把刀器运用到极致,如果能再遇到一把好刀器,就能像你看到的这样,化一为万,合而为一,刀即是人,人即是刀。”


    温霁云竖起大拇指:“厉害啊。”


    “但是这样的容器是很耗费寿命的,所以基本上遇不到成年后的刀灵函。”


    “那要是放弃做这个呢。”


    “只要被天命选择了,就没法放弃。”


    温霁云默默收回手:“哎。”


    对面的两个南域人又变幻了更多人出来,女孩手中的刀化成更多指尖刀,她踏着指尖刀快速到空中,然后所有的刀快速合并为一把霸王刀,女孩凌空一踩,一脚将霸王刀踩到地上,猛地迸发出一股强悍的刀气,将十米内的所有东西全部震倒,只有带有内息的人才能稍微稳住身形。


    温霁云看了看食肆里面的两桌人,全都稳稳在远处,只有衣带有些许飘扬。


    南域人被震得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缓慢地扶起另一个。


    “司南斩!”南域人咳出一口血,“你这个小偷!我们来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打不过,开始用嘴巴输出了。”温霁云侧头跟路子问小声蛐蛐。


    霸王刀化成两把菜刀回到司南斩的手上:“南域国太子杀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过是拿了你们一个小小的东西,没杀了你们那狗屁太子已经是仁义,现在还来骂我是小偷。”


    “小,小小的东西,那是太子印信,印信啊!”手臂流血的南域人泫然欲泣,眼神四处巡睃,终于锁定温霁云,快步走过来,“小兄弟,你评评理啊,她拿了我们太子的印信,我们过来收回,有没有毛病?”


    “毛病是没有毛病,但你们不是杀了人家好朋友吗,那印信能有命重要?”温霁云朝路子问挪了半步,路子问又朝另一侧挪了半步。


    “好朋友?”南域人笑了两声,随后靠近温霁云咬牙切齿道,“谁他爷爷的知道这世上还他爷爷的有人跟蚍蜉做好朋友!我们太子不过是碾死一只蚍蜉罢了,竟然就被她偷走那么重要的印信。”


    路子问:“……”


    “这事儿不好评啊。”温霁云摆摆手。


    “阳明先生曾言‘草木瓦石皆有良知’,人若对蝼蚁之死无动于衷,何以养‘万物一体之仁’?”


    “你!”南域人气的面红耳赤,转头看向温霁云。


    后者瘪瘪嘴:“她说的有道理。”


    “你们!”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人贵于万物,因能建立礼法秩序。若将道德泛化至蝼蚁,则礼法失焦——岂不见《商君书》强调‘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苛求琐碎,反乱世道人心。”原本在食肆内坐着的一位贵族打扮的公子起身,另一人拿起大氅,披在他肩头。


    司南斩心下一惊,本来就只会那一句唬人用的,现在可好,还真被人给对上。


    她紧皱眉头。


    一直没说话的路子问上前走了两步:“‘以道观之,物无贵贱。’蝼蚁与人,皆顺应天道而生。人若妄自尊大,践踏众生,实为背离“道法自然”。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今日轻贱微命,他日必遭自然反噬。”


    贵公子笑出了声,他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暖炉:“反噬?天覆于上,地偃于下,下气蒸上,上气降下,万物自生其中矣,蝼蚁之死,何谈背离道法自然,贵为人又何必以‘无为’之名自我束缚。”


    路子问摸了摸腰间的小棺材:“虽‘物自生而人衣食之’,但‘俱行道德,祸福不均;并施仁义,利害不同’,恻隐之心正是人践行‘人道’的根基,公子慎行。”


    贵公子视线和路子问在空中相撞。


    忽然一阵劲风将公子的大氅掀得翻飞不停。


    “哦豁,你踢到铁板了。”温霁云看着那浑身散发着‘我不是好人’之气的贵公子。


    “快别说风凉话了,你内息不稳,一会儿开打你就跑。”路子问冲温霁云说。


    “我是那种人吗?”温霁云小声道,脚下却已往一旁挪开两个身位。


    路子问看了看和温霁云之间的空档,无奈的摇摇头。


    忽然四周的空气开始异样流动,屋内剩下那一桌人也纷纷起身分站在贵公子身后。


    原来这两桌是一起的。


    温霁云两只手互揣进袖子里。


    “怎么感觉更冷了。”他话音刚落,四周便凭空聚集出菱形的冰椎。


    “你又是谁?”司南斩往路子问的方向挪了些位子,背向一处空地,面朝那贵公子。


    “我是来帮你的。”贵公子说。


    司南斩示意他看四周的冰锥:“这是你所谓的帮我?”


    “这只是万全之策。”他笑了笑,抱着暖炉往司南斩身前走了几步,“大家都知道刀灵函活不过十八岁,我说的帮你,是帮你活过十八岁,甚至是到八十岁,或者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你刚刚说这些是万全之策,那你肯定知道你说出来的事情我不会答应,不如直接开打吧。”


    公子嘴角一僵。


    司南斩两手转着刀花,猛地释放内息,内息缠绕在两把菜刀上,随后菜刀转着飞了出去,和刹那刺下的冰锥撞了个结实,空中又凭空化出一柄冰剑砍向司南斩刚化形完的横刀,撞得乒乓直响。


    司南斩后撤两步,横刀又化为两柄短刀卸去剑力,后又快速化为弯刀,猛力一绞,冰剑顺势断裂。


    没想到公子只勾了勾嘴角,而后四周凭空出现四把冰剑。


    “虽然他的攻击比不上司南斩,但再厉害的人,也抵不过这样无休止的战斗,实在是不忍心光看着。”路子问将棺材开了点缝隙,唤出傀儡来,四只傀儡快速加入战斗。


    “哦~是婆罗山上的人。”公子歪头看了看路子问,他伸手轻挥,身后的几人全部出动,路子问又唤出四只傀儡。


    南域人眼见形式不对,趁乱逃跑。


    “还是速战速决吧,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温霁云走到路子问身旁说。


    随后脚踏卦阵,并指捏决:“兑泽。”


    贵公子脚下忽然出现一片沼泽,意识到是谁在作乱,他在温霁云周围聚集起无数巴掌大的冰锥,温霁云一个追影步撤到右侧紧接着又一个追影步撤到左边,一边撤步一边捏决:“离火。”


    司南斩和路子问周围歘地燃起烈火,将冰锥和冰剑快速融化。


    贵公子带来的人也被这阵阵烈火击退。


    他抬眉看了一眼温霁云,融化之后的水在空中流动着,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个圆环形的水障,将三人围在中间,三人背靠背。


    “这是什么鬼东西?”司南斩问。


    下一秒水障上出现很多来回游走的身影,并且伴随着细密低沉的嗡嗡声,像无数野蜂在耳边疯狂扇动翅膀。


    被困在水障中的温霁云和司南斩二人在嗡声的干扰下,神识飘忽,双目不清明。


    司南斩一个没注意,手上脱力,弯刀掉下,但几乎同时,两把弯刀变成一把横刀,被她用另一只手接住:“这声音有问题。”


    作为傀儡的路子问虽然不会受到影响,但同样在水障中的本体仍然受到影响,并且将这影响的部分传到了傀儡路子问身上,他只能堪堪忍受。而被他操控的其它傀儡也一样会受到牵连,导致行动不稳。


    正想着,从四面水障中冲出数人,人人持刀冲三人而来。


    同时温霁云并指唤出赤阴符,低声捏决:“五行遁甲。”他脚下一踏,八卦阵出,三人瞬间化为一圈黑影在阵中旋转,从水障中冲出的人找不到目标,纷纷瞠目。


    正在发愣的瞬间,一圈黑影忽然消失不见。


    随着一声‘太极生两仪’,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的水障中钻出,将众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可惜温霁云和司南斩还没接触到几人,便忽然落在地上,面红耳赤,额角青筋暴起。


    只有路子问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操控傀儡的间隙回头看向两人。


    “别死了,我棺材装不下两个人。”


    “放……心。”温霁云躺在地上,“四象归元。”引四象聚风雷水土之力,瞬间困住水障之外的贵公子,天雷顺势而下,紧接着温霁云同司南斩耳语几句后,唤出一张赤阴符贴在她背上,念咒,“万物刍狗”。


    下一秒,司南斩周身金光乍起。


    温霁云喉头腥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用手背擦掉。


    在温霁云的换位赤阴符和天道之力的辅助下,司南斩无视所有伤害,直奔贵公子而去。


    被归元雷阵困住的贵公子分身乏术,转身的瞬间被司南斩的横刀刺中肩膀。


    司南斩念头一动,那横刀化为一柄弯钩刀,从那贵公子的肩后弯着刺回身体里。


    贵公子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化为一柄血刃,正准备刺进司南斩的身体里,却被‘万物刍狗’咒消解。


    他浅浅笑了笑,带来的人纷纷朝这边奔来。


    司南斩身上的金光消散,温霁云手脱力耷拉在地上。


    路子问正欲上前揽住他,只见他心口玉片飞出,紧接着,更多玉片从空中飞来将他团团围住。


    待所有玉片都到齐后,玉片圈围中出现了姻鸟的身影。


    温霁云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疯了,死前走马灯竟然看到的是你。”


    “你是疯了,不过半日竟然又把自己搞成这样,还偷我的玉策。”


    “怎么能说‘偷’呢,只是暂借,暂借,”他咳了两声,“你看这不就又还你了。”


    那头贵公子带来的几人围着司南斩,而司南斩的弯刀还穿着贵公子,她搅动了两下刀:“我只是没同意你帮我打破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命格,应该还不至于对我下死手吧。说,你来找我到底有啥目的?”


    贵公子叹了口气,优雅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擦掉嘴上的鲜血:“不能为我所用的杀器只有死掉才不会成为我的敌人。”他并指在伤口处沾了一点血挥在空中,司南斩视线被血液吸引移开一瞬,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再看向贵公子,眼前已经没了任何人。


    那滴血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速度极快的在空中分裂。


    “有毒。”司南斩喊了一声。


    姻鸟将玉策的保护范围扩大,确保所有人都在其中。


    “放心,他们只是牵制我们,防止我们追去。”


    果然如路子问所说,很快那些有毒的血雾便逐渐散去。


    街上躲起来的人此刻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查看这边的情况。


    司南斩愧疚的走到温霁云跟前俯身扶起他:“这事是因我而起,让你们无端受到伤害,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温霁云微微抬手:“能,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