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小主,您又对王爷爱搭不理》 大凉,元景五年,春。
红烛烧得更旺,烛泪已经堆叠成山,悬垂在烛台边缘,将落未落。满屋子的红——红帐、红被、红缎子,在烛光下漾出层层叠叠的暖意。
简芳菲手中还举着团扇,凤冠沉沉地压在她的头顶,珠玉如同垂帘般遮蔽视线,仅留下面前一片窄窄的天地,扇面上绣着的两只并蒂莲,红得刺眼。
皇亲国戚的花烛之喜,自是声势浩荡的,起先,外面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灌满她的耳朵。鼓乐声、哄笑声、杯盏叮当碰撞声……
唯独这满是红光的房间是寂静的。
最后连这门外的喧闹声也渐渐退去了,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虚空,无边无际地漫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喜烛只燃剩下了短短一节,摇曳着在纸窗上投下一个倩影。
屋内的简芳菲疲惫得放下了团扇,手自然地垂落在榻上,身心俱疲地对一直蹲在脚边的玉珠道:“咱们睡吧。”
玉珠摇摇晃晃的靠在床脚,昏昏欲睡,听到后猛然惊醒的站了起来,急忙问:“小姐,咱们不等王爷了吗?”
简芳菲内心毫无波澜地扯下了盖头和几支珠钗,有些疲惫了:“不等了,他不会来了”
我原本也不想见他,简芳菲想。
在大凉,谢璟的冷是出了名的。都说他骨子里沁着寒冰,是座捂不热的冰山,待人接物,那冰霜般的漠然足以冻煞人心。
王孙贵胄们私下都摇头,不愿让自家娇养的女儿踏入那冰冷的王府受罪。
偏生,他又生了副颠倒众生的好皮囊,身份更是贵不可言。这份极致的冷与顶级的权势容貌交织,竟成了一种致命的蛊惑,引得无数贵女飞蛾扑火。
可当这“泼天富贵”骤然砸到简芳菲头上时,她心底泛起的,却只有一片冰凉的死寂。
无他——
这桩姻缘,是强扭的瓜。
她本是礼部尚书简聿之女,转眼间,父亲被扣上“勾结外蕃”的莫须有罪名入狱,府邸被抄,母亲更是在混乱中被黑衣人掳走,生死未卜。
简芳菲心知肚明,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金銮殿上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谢琰!
父亲不过是与景和王有了几面之缘,又直言劝谏触怒了龙颜,便成了皇帝产出异己,震慑群臣,用来对付谢璟的棋子!
“简姑娘,哦不,该称你为景和王妃了。”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空旷寂静的偏殿内回荡。殿内只燃着几支幽暗的烛火,将那身影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在冰冷地面上,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简芳菲一身尚未换下的素白麻衣,与这即将被强加的“王妃”身份格格不入。她垂着头,跪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压制着翻涌的恨意和恐惧。
“简聿罪有应得,但朕念你简家世代清名,更怜你母女情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也是救你母亲的机会。”
简芳菲浑身打起颤来,一股恶寒攀上心头,“景和王,朕的好皇弟,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已久。朕要你,嫁入景和王府,成为他的枕边人。”谢琰已经踱步到她面前。
简芳菲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屈辱。
嫁入王府?成为谢璟的王妃?父亲尸骨未寒,母亲生死未卜,她却要披上嫁衣,嫁给一个可能是父亲之死帮凶的男人?
简芳菲的眉头紧皱着,眼中早已泛起泪花,身上的每一个神经仿佛都在抵抗这个结果。
“怎么?不愿意?”
谢琰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森然寒意。
“你应该想想你母亲,她在宫中虽与太后为伴,但这宫中无趣……难掩寂寞,你不想接她回家吗?”
谢琰俯下身,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锁住她苍白的脸:“朕只是要你监视谢璟的一举一动,探听他的秘密,结交何人,谋划何事,他与朝中武将、封疆大吏的往来,还有……他手中那支北境边军的动向!”
谢琰的手指有力的掐住了她的下巴,指尖冰凉,简芳菲觉得恶心至极!
她的胸口起伏着抗拒谢琰的触碰,皇帝的声音却更沉了一分:“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事,但你记住了,朕要的是确凿的证据,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
“若是你办得好,事成之后,朕许你母女团聚,还你简家清名。若你办砸了,或是生了二心……”他轻笑一声,“你母亲会比你想象中死得更痛苦百倍,而你,朕也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一个精致的锦盒被丢在她面前。里面是一只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玉镯。
“戴上它。这是朕赐予未来王妃的恩典。”
大殿昏暗一片,谢琰站在她身前,冕旒遮去了他面上的大半神色,简芳菲只能听到他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回荡:“这玉镯的料子极好,乃是西北的供品,全天下难得一见,是个宝贝。但更可贵的是……”
谢琰冷笑一声,一双明黄的靴子踏入简芳菲的眼帘下,听他轻声道:“这里面嵌着‘同心蛊’的子蛊。蛊虫按月发作,噬心之痛,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至于解药……那要看你的表现够不够好了。”
简芳菲的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那玉镯,冰冷的触感如同是一把冰冷匕首的刀刃,瞬间刺透皮肉。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弥漫整个喉咙。
父亲卧倒血泊,死不瞑目的惨状,母亲那撕心裂肺,最终湮灭在寒夜里的呜咽。就像是红烙,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每一心跳都伴随着刺痛。
无可奈何她顺从地将玉镯套上手腕,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泪水冲刷过她苍白的脸颊,砸落在玉镯上瞬间破碎四溅。她从窒息的胸膛里,挤出几个字:“臣女……遵旨。”
这场由皇帝亲手强按下的联姻,其开端便昭示这主人的态度。
无声的漠视与冰冷的抗拒,省去的拜堂之礼,谢璟对金銮殿上所谓“恩典”最直白的轻蔑。
陌生的雕梁画栋,冰冷的空气,无处不在的窥伺感,让她胸口发闷。
窗外沉沉的夜色和王府内的屋宇飞檐也如同是牢笼般。简芳菲坐在床沿边,手腕上的那一只玉镯在月光下泛着光。
指尖抚过那冰冷的玉镯,如跗骨之蛆般的寒意,瞬间缠上她的心脏。
母亲,你在哪里?可还安好?
父亲,女儿不孝,竟要以仇敌之妻的身份苟活……
前路茫茫,步步杀机。可她必须活下去,为了母亲,也为了那渺茫的复仇希望。
可这第一步便难如登天,她要在这龙潭虎穴站稳脚跟,取得那个男人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或者……至少消除他最大的戒心。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日子在压抑中缓缓流淌。简芳菲谨记着“安分守己”的伪装。
没有试图立刻去接触谢璟,而是像一株安静的植物,默默观察着王府的一切。通过洒扫丫鬟的闲谈;偶尔路过听到的只言片语,慢慢的拼凑出了一个景和王府。
但平静还是在入府三日后被打破,夜里,一个小公公来到她房里禀报:“王妃,王爷请您至书房一趟。”
简芳菲的心猛地一抽。该来的,终究来了。谢璟的书房比她想象中更显肃穆大气。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顶天立地的书架上塞满了古籍和卷宗,墙上还挂着大幅的军事舆图,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那是属于谢璟的,带着战场硝烟和上位者威严的味道。
谢璟坐在书案后,一身玄色常服。金簪束发,剑眉凤目,颜如冠玉。他抬眸看向走进来的简芳菲,目光平静,却像无形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她。
“见了本王为何不跪?”他的声线平稳,听不出什么喜怒。
“妾身给王爷请安。”简芳菲这才垂眸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温婉平静,努力控制着心跳。
谢璟的目光却并未因她的请安而移开半分,反而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刃,抵在简芳菲的后脖颈上。
任由她保持欠身的姿势,简芳菲的身子有些酸了,但也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空气凝固了一瞬,只有窗外的一阵阵风声和一些鸟叫声,衬的房内的死寂更加的窒息。
良久谢璟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简芳菲眼前的一双靴子才走动了一下,缓缓踱步上前,他衣衫的下摆无声地扫过光洁的地面,停在离她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个距离太过迫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裹挟着无形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向简芳菲。她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轻蔑。
“听闻王妃自幼身体不大好?”
谢璟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倒真是巧。本王曾听闻,简尚书之女,是个骑马射箭的爽利性子,怎一入王府,就成了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简芳菲心一紧,她确实有意向外传播自己病弱的传言,可这也只是为了瞒自己会武一事。她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微蜷缩,不自觉的掐进掌心。
这试探来得如此直接,如此刻薄。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恨意与警惕,声音却刻意放得更轻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真的不堪重负:“王爷说笑了。闺阁传言,多有夸大。幼时妾身生了一场大病,烙下了病根,”
“如今不过是…不过是近来忧思过甚,加之父亲新丧,悲痛难抑,才显得…格外憔悴些。”
既是实情,也是对他微弱的反击。
“忧思?悲痛?”
谢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凉薄的唇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那森寒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鬓角,“王妃忧思的,是嫁入这冰冷的王府,还是忧思…该如何完成陛下交付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