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卖完了！”


    周夫人一行人刚走，杨文林就瘫坐在了大石块上，仰天长叹了一声。


    他看着天空中已经西移的日头，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


    “好饿。”


    他们从周夫人一行人后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忙忙碌碌的，早就饿了。


    “不过，我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卖完，还想着要到下午晌呢。”


    薛晴嗯了声，确实比她预想的要快。


    今日之所以这么顺利，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专门挑选的开张日子。


    ——六月初一。


    正是香客多的日子。


    她那日上山时打听过，平日里，一个月中有两日时间香客最多。


    初一和十五。


    而月初一则更甚。


    那些富户家的夫人小姐们，自然是要来普灵寺的。


    另一方面，则是她没想到，居然能碰上周莹琇。


    她没有刻意打听，而是从后来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七嘴八舌的低语里得知。


    这周氏母女，是镇上有名的富贵人家。


    听说还与县城那边的人关系匪浅。


    所以那些上山来的，有些来头的夫人小姐们，都认识她们。


    也因为如此，凡是今日上山来的富户家，看到周夫人在场，都像是商量了好的一样，纷纷凑上来要喝果茶。


    言谈中，都是在向着周家母女靠拢。


    说着“自是周夫人喝得不错，那定然是不错的。”，所以她们都想尝一尝。


    薛晴是绝不会嫌弃人多的，都来者不拒。


    所以也就一直忙到现在。


    杨文林没听到旁边的人理他，倒也没有说什么。


    只自顾哀怨，又叹了声：“好累啊……后头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他以为这果茶不会好卖，谁会花十文钱来喝茶啊？


    没想到不仅全部卖光了，连后两日的都被“预约”了！


    所谓“预约”。


    则是那些后来的人因为来得晚了，没赶上尝鲜，薛晴所推出的预约制售卖方式。


    不知那些人是不是真失望，但言谈间都是对没喝到果茶的遗憾。


    就在那时候，薛晴忽然说，果茶是可以预约的。


    薛晴说：“今日小摊第一日开张，有缘见到各位夫人小姐捧场。没有准备足量的茶水，很是过意不去。所以特意推出‘预约’售卖。”


    而且，她允诺：“凡是定好要果茶的，我可以将做好的果茶送上门去，不用诸位上山来跑一趟了。”


    那些夫人小姐们也就定上了。


    一个个将钱交了，还约了时间。


    就等着薛晴将做好的果茶送上门去。


    杨文林长吁短叹的。


    薛晴也不知道这小子在胡乱想些什么。


    她兀自收拾着摊档，在又一声长叹中，抬头瞥了他一眼。


    “你叹什么呢？年纪轻轻气倒是不少。”


    杨文林幽幽喘了口气：“我累的。”


    薛晴一听，眉眼带上几分浅笑。


    “确实累。也多亏了有你帮我，不然我这柔弱之躯，车子都推不动。”


    她也就随口一说，哄哄这小子免得罢工了，便转过头去了。


    没看到身后的杨文林身形一顿，脸色别扭。


    最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轻哼。


    薛晴收拾好东西，招呼他。


    “时候不早了，咱们下山。”


    二人没有停留，一路从香叶山直奔回临山村。


    -


    临山村村东头的一角。


    一棵过房顶的大树后，不时传出略有些吵闹的声音。


    “哈哈哈你们看他脸上，好丑啊！”


    “丑什么啊，我看用泥巴糊住之后好看多了！”


    “小傻子，你那丑印子都看不见了。还不快谢谢我们。”


    被三四个少年围起来的人，一直没有出声。


    也不知是被欺负惨了，还是不敢说话。


    薛晴眉头微拧，顺着声音缓步下来。


    她和杨文林从山上下来后，就将东西送回了家。


    随后杨文林就跑没影了。


    她觉得时间还早，便出了门。


    临山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段时间以来，她还不太了解附近的情况。


    因着心里有打算，所以也就想去四下探探。


    哪知走到这边后，她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些声音含着尖锐和嘲讽，一耳朵就听出不是正常的玩闹。


    前方不远处，也不知是哪家的墙头，墙边是一棵茂盛粗壮的大树。


    正好把那几个声音牢牢挡住。


    只能听到声音从那边传出，看不到一点人影。


    薛晴背着竹篓，顿了顿，然后抬脚。


    转过那棵树。


    树后，四个半大小子围在一起。


    他们中间，蹲着一个浑身脏污的少年。


    背影清瘦，抱着头。


    -


    一团泥巴坨子，糊在了中间那人的脑袋上。


    黏糊糊的泥巴粘不住头发，顺着滑下来，落在薄削的肩上。


    然后，又被一个少年抬脚碾磨，抹在了本就灰扑扑的衣料上。


    也不知那几个人在高兴什么，一直笑。


    从背后看，中间那人的身形轻轻晃动了一下。


    但还是没有说话没有动，没有任何反抗。


    只蹲下身子低垂头，手在地上扒拉着。


    在找什么？


    薛晴狠狠拧眉，觉得那笑声真刺耳。


    也有些不理解。


    中间那人的身量看着很高，怎么会没有一点反抗？


    “丑傻子，还敢用你那脏手摸我脚？”


    其中一个身形最高的少年，气势很足，抬腿伸脚就是一踢。


    也不知踢到了什么，蹲在地上的人猝然爆发出一道怒声。


    “给我！”


    那人不顾地上脏土，向前跪爬了两步。


    然后伸手去推面前人的腿。


    被这一推，那高个少年的裤腿上就沾染上了一块泥印子。


    “你个丑傻子！居然敢推我？！”高个少年怒喝。


    旁边的三人，也瞬间同气连枝的怒了。


    一瘦矮个儿的少年，一步上前就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就你那脏手，还敢碰我们铁哥！活得不耐烦了吧！”


    另一胖墩少年伸手拽了一把地上的人，把那少年脏污的衣衫扯得歪斜凌乱。


    那叫铁哥的高个少年犹不解气似的，再次抬脚。


    眼看就要朝着地上人的肚子踹去。


    “别动！”


    一声厉喝，薛晴由远及近。


    几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动作顿住。


    纷纷转头看过来。


    只有围在中间的那人没有扭头。


    那瘦矮个子打量两眼，忽然撇了撇嘴。


    “我当是谁呢，你个小丫头凑什么热闹。”


    其他人面露不解，他也就开口解释说：“这就是杨家救回来的那个丫头，说要替杨文林还债的那个。”


    “原来她就是啊……”


    “这丫头看着同我们差不多大吧？哪来那么多钱？”


    他们都是临山村的，同杨文林相识，自然也听说了杨家的事。


    只不过他们同杨文林有过节，玩不到一起，也就没有多在意。


    现下看到人，都有些好奇。


    好奇过后，几人也反应过来了方才的事。


    “这人不是又要替人出头吧？”


    “说不准……”


    女子眉眼冷淡，站在几人两步远处，身形纤瘦。


    看着大力气都没有。


    但眸光沉沉，又不似外表那般柔弱。


    有勇气上来喝止他们，就说明这人的胆子也挺大的。


    薛晴此时已经站到了几人面前。


    仅仅两步远的距离，他们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楚。


    那一直蹲在地上的少年的动作，也看得清楚了。


    他正在费力把手伸到那高个儿人的脚下，用手指抠着什么。


    她抬眼拧眉，眼含指责：“你们刚才做的坏事，我都看到了。”


    有个瘦个子似乎心虚了，低声嘟囔：“咱们要不……走吧？都让人看到了。”


    “走什么走？”


    杨铁虎作为弟兄们的老大，这种干瘦的挨不住他一拳的弱丫头，他根本不屑。


    “就这么个丫头，难不成还能被吓到了？”


    那瘦个子被老大呵斥，顿时不敢说话了，缩着头往旁边让了让。


    最初认出薛晴的矮个少年，也是满不在乎。


    一个丫头算什么？


    他们老大和弟兄们在这，还能怕了她？


    他个头不高，此时昂着下巴斜眼看人。那神情，就像他本是一个身高八尺的成年大汉一样。


    装腔作势：“看到又怎么了？我们只是在和这傻子玩闹罢了。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白送给我们都不要，拿来玩玩怎么了。”


    “你看人家想跟你们玩吗？”


    薛晴目光锐利，“这不就是欺凌，抢夺？还觉得是理所当然？”


    矮个少年上前一步，指着薛晴鼻子怒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告诉你别多管闲事！”


    薛晴朝那蹲在地上的人抬了抬下巴。


    “这人是我朋友，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她双手抱胸，扎了根似的往那一站。显然是不打算离开。


    冷眼睨过去：“今日这事我管定了。把东西还给他，然后赶紧滚！”


    这话说得没有多狠，但语音平淡直叙，眸光冷凝黑沉。


    让人不由感觉到莫名的压迫。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将目光落在带头人杨铁虎身上，“老大，咱们……”


    杨铁虎咬着后槽牙，盯着对面毫不畏惧他们的少女。


    片刻，挤出一个字。


    “走！”


    他转身时，将脚下的东西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