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个手心大的东西，咕噜噜滚出了两步远。


    杨铁虎一走，其他人立即跟了上去。


    临走时，那矮个头的少年转头，恶狠狠剜了薛晴一眼。


    薛晴不在意一瞥，收回目光。


    那被欺凌的少年完全不顾其他，瞬间就追着小东西匍匐跪爬了过去。


    一直背对她的人，在此时侧了脸。


    薛晴看清了那人是谁。


    ——是那日三峰山上，她从坑里救上来的那个叫“瑾儿”的少年。


    原来这群人说得“丑傻子”，是他。


    薛晴抿了抿唇。


    眼底凝起一股灰团雾似的怒气。


    这人似乎是智力有缺陷，脸上也生了红斑。


    但那几个所谓健全的大小伙子，偏偏对别人的缺陷如此刁难。


    他们才真是可恶。


    蹲着的人垂着头，没有动静，没有说话。


    薛晴上前一步，问：“你还好吗？有受伤吗？”


    少年的身子似乎颤了颤。


    薛晴想起这人是所谓的“痴儿”。


    她放软了声音，像哄杨小枣那样，再次柔声开口。


    “别怕，他们已经走了。瑾儿是吗？你有受伤吗？”


    终于，那少年动了动，侧转头过来。


    此时，少年面颊上粘了泥巴，看着脏兮兮的。


    黑色和琥珀色的异瞳十分清澈。


    眼眶被绯色缠了一圈，莹润的水雾浅浅一层。似是覆了一层朦胧薄纱。


    像是一只脏兮兮，但十分惹怜的流浪小狗。


    少年的视线直直对上薛晴关心的目光，懵懵的。


    似乎他迷失在未知的地方，走不出来，又不知道往哪里走。


    片刻，近乎呢喃应了声：“没有。”


    薛晴看到了少年眼中的警惕、不安、茫然和挣扎。


    以及眸底隐隐浮起的，似有星星在闪的光亮。


    她心尖有一瞬间的瑟缩，指尖动了动。


    薛晴又上前了半步。


    贴近了一些，蹲下身子，看向少年手里满是泥土的东西。


    轻声问：“能给我看看吗？”


    少年依旧看着薛晴，听到声音下意识紧了紧手心。


    须臾，松开了手，将东西托到薛晴眼前，


    小声：“给你。”


    薛晴掏出布帕，拿起那小东西擦了擦。


    泥巴和脏污的尘土簌簌掉在地上，染上布帕。


    然后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她仔细看了两眼。


    这是……木头块？


    擦得差不多了，她将木块又还给少年。


    “给你。还有点脏，不过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薛晴又将手往前移了移，正对着少年眼前。


    少年缓缓垂眸，视线落在少女白皙的手心，黑色的睫羽微微颤了颤。


    片刻，他抬手。


    黏着泥巴的修长手指小心捏起木块，攥紧。


    他有些难过，木块又被他手上的泥巴染脏了。


    ……不过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薛晴收回手，抬头四望。


    四周没人，那几个人看样子确实离开了，没有躲在什么地方伺机报复。


    但她还有些不放心。


    既然做了好事，就好事做到底。


    想了想，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瑾儿，你家在这边吗？我送你回去吧？”


    -


    薛晴随少年到了一个略显破旧的小院。


    在村东边的边缘，周围只有一户邻居。


    最简单的两房小院，面积不是很大。


    推开院门，她打眼扫了一圈。


    很安静，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


    少年垂着头，转过身，闷声说了句：“到了。”


    这是他家。


    薛晴点点头，笑道：“嗯，到家了。”


    “那我就回去了。”


    顿了顿，少年才轻轻点头：“嗯。”


    下午晌的暖风微微拂过，柔而温和。


    少年在女子走后不久，依然站在院门口。


    只不过垂着的头抬了起来，目光如有实质般，一直盯着女子离开的方向。


    手中紧握着那个依旧脏污的小木块。


    -


    等到天边晚霞愈发浓烈，薛晴才慢悠悠转回去。


    从少年家出来后，她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路上，她还遇上了几个村里的村民。


    那些村民看到薛晴这么个半生不熟的外来人，眼中都有些好奇和打量。


    薛晴不在意，相当自来熟的上前搭话。


    一会儿就聊开了。


    聊开之后，也就知道这些人为何那般眼神看她。


    ——这个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杨家和她的事。


    对着她的打量里，不仅有好奇，更有稀奇和别的其他的探寻意味。


    知道了她也没什么不自在。


    与村民随意闲聊后，便继续闲逛。


    如果除却刘氏和李氏，和杨文林那糟心的二十两，继续在这里生活倒也是不错。


    她挺喜欢乡村的宁静与质朴的。


    -


    刚到院门口。


    薛晴就看见吴氏和杨小枣的身影，从另一边回来。


    吴氏面带微笑，步伐不紧不慢。杨小枣亦步亦趋的，一直跟在女人身旁。


    “小晴，你回来了。”


    吴秀月老远就瞧见了薛晴，到了近前才招呼道。


    薛晴笑着应了一声。


    然后垂头看向安静的小姑娘，递过去两个在灵泉空间里浸泡过的果子：“小枣，给你，进屋洗洗吃。”


    杨小枣眼底一亮，伸手接过。


    然后小小唇瓣一动，细微道了声谢。


    不过，这时薛晴已经和吴氏说着话往院子里走，没有听到。


    吴秀月视线扫过薛晴背上的背篓，“你这是又上山了？”


    薛晴摇头，“没有。我就在村子里转了转，没去远。”


    吴秀月放下臂弯里装了两个线团的篮子，迫不及待问道：“那果茶卖的怎么样？”


    薛晴笑，眉眼更亮了：“生意很好，做的果茶全都卖完了。”


    吴秀月眼中满是惊喜：“真的啊？这可是太好了！”


    她许久没有这般明显的喜色，是真心为薛晴的生意能有如此情形感到开心。


    吴秀月进了灶房，薛晴也跟了进去。


    吴氏准备饭食，她就烧火。这些日子里她们都是这样配合的，很闲适。


    吴氏不让薛晴下灶房做饭。


    薛晴不在意。偶尔吴氏回来的晚，她也会提前做好饭等着母女二人回来。


    杨小枣进去杂物房里，将大了一圈的兔子抱在怀里。


    然后回了灶房，贴在薛晴一旁坐下。


    薛晴已经习惯了。


    她盯着炉火，偶尔闲扯了一根地上的干草，去逗兔子。


    杨小枣抿着唇静静看着。


    薛晴无声弯唇。


    不一会儿，她又想起下午的事。


    抬眸，看向吴氏：“婶婶，我今天遇到一个人。”


    “谁？”吴秀月看过来。


    她掠过中间少年被欺凌的事，说：“在村东头那边住，瘦瘦高高的，右脸上有块红斑。那人你认识吗？”


    吴秀月的脸色微微一变。


    薛晴看明白了，这是认识。


    吴氏脸上没有那群少年脸上的厌恶和嫌弃，倒是有些微妙。


    “婶婶认识他？”


    吴秀月静了片刻，才道：“那是……婆母家的一个远房外甥。”


    薛晴一怔。


    这是真意外了，“刘氏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