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杨文林愣了下，扫过去一眼。心里有些不情愿。


    “可这果茶贵着呢。”他小声嘟囔，“给他们多浪费啊。”


    薛晴忽的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她眉眼清秀，眸光凝亮，认真道：“只不过是把一些剩余的茶水送一送罢了，不算浪费。”


    话落转身，继续抬腿往前走。


    杨文林微怔。


    他似乎是第一次，在女子脸上看到那种神色。


    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


    须臾回神。


    他推着车跟上去，心底异样依旧留存。


    走了几步，将独轮车扎在了墙边。


    -


    薛晴走上前，在一个半大孩子面前蹲下身子。


    这个孩子看起来，比昨日那些在村里横行霸道欺压人的几个还要小一些。


    有十岁吗？


    小脸脏兮兮的，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一双眼睛圆溜溜，隐着不属于孩子的狡黠。


    她轻声说：“我这里有自己做的果子茶，你们这碗能盛茶汤吗？”


    他们这些人手里的碗很破旧，还有裂痕。


    可以用来盛银钱，但不知盛汤水会不会洒。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少年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女子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这一愣怔，就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一早盯着的男人，插话上来：“能能能！我们这碗什么都能盛！”


    薛晴也不在意是谁说的，确认之后就起身去拎壶。


    搭棚子施粥的有之，但送什么茶水的倒是头一次。


    边上其他的乞丐，看着没有动静，其实早就支棱起耳朵听着了。


    此时听说那清瘦温和的女子要施舍茶汤，顿时探头探脑。


    还有人已经凑到一起，念念叨叨。


    欢喜之意很明显。


    却也有人小声说道：“怎么不是粥啊？水有什么好喝的？我一猛子扎河里，一口气能喝个饱呢！”


    不过片刻后，他们居然看到茶汤里有果子！


    小小一片地方躁动了。


    “怎么还有果子啊？”


    “这茶水好香……闻起来就甜甜的！”


    不管好的、坏的声音，薛晴两耳不闻，只专注给他们分汤。


    众人对着薛晴躬身道谢，伸出脏污干裂的手。


    送出去一个个空碗，接回来满满当当的轻晃的清甜茶水，碗底还坠着一些软软的果肉。


    这边的乞丐也不过七八人，一人一碗分下来很快。


    但他们喝过茶汤后，已经知道这茶水比河水好喝了不知多少。


    不仅甜滋滋的，喝了之后，还感觉天天没吃饱过的虚弱的身子，居然都有劲儿了？！


    所以几人喝得很快，那架势，似是要一顿喝个饱。


    不一会儿就轮开了第二轮。


    眼看薛晴有些忙不过来，杨文林别扭一瞬，也提了另一个壶上前。


    眼前是他以前万般嫌弃的乞丐，脏乱，还臭。


    他眉头皱着，抬手想要捂住鼻子。


    但视线蹭过薛晴时，眼中是少女带着浅笑的，没有丝毫嫌弃之意的脸。


    他心底莫名一动。


    撇撇嘴，将要捂鼻子的动作收了回去，艰难憋着气。


    他不情不愿，给一个被挤出去的小乞丐倒茶水。


    “把碗端好，别洒了啊。”


    那小鬼头双手端着碗，紧抿着唇，盯着落到碗里的亮晶晶的汤水。


    最后抬起眼，直盯着他。


    杨文林瞬间感觉，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脖颈一撑，瞪眼：“看、看我做什么，别看我！”


    这一声，顿时把小鬼头吓跑了。


    薛晴听到声音，心里发笑，也不管他。


    目光微转，落在不远处一个落单的少年人身上。


    -


    那里是个角落。


    不仅不会见到来往的人，也远离了这群乞丐。


    “仙女姐姐，你别看他……”


    有人小声在她旁边说话。她收回目光，垂头。


    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脸上黑乎乎的，只有一双眼睛晶亮。


    薛晴微微弯下腰，笑意清浅：“为什么不能看他呀？”


    小鬼头凑近，捂着嘴，小声说：“他很吓人，是疯子。看他会发疯咬人的。”


    说完似乎是害怕，直接跑开了。


    薛晴垂眸一瞬，直起身，又将目光转过去。


    少年独自一人坐在那，微垂着头。


    身形瘦弱，身上的衣裳破旧不堪。


    头发虽凌乱，却不如其他人蓬乱，能看得出来是梳理过的。


    他对这边的杂乱情况没做任何反应。


    薛晴想了想。


    然后拿起自带的碗盛了一碗果茶，走过去。


    到了近前，少年依旧没有动静。


    她停在一步之外，轻声问：“你怎么不过去？”


    少年没动静。


    这若有似无相熟的场景，让薛晴想起了村里那个痴儿少年。


    都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理人。


    只不过村里那个，是因为智力缺陷，不知道如何说话。


    眼前这个，就不知是因为什么了。


    下一瞬，她就看到少年慢慢抬起了头。


    薛晴眸光微动。


    少年人的眼中不仅有戒备，还有黑暗暗的狠戾。


    似乎就像方才那小鬼头所说，这人是会发疯咬人的。


    好像她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被咬死。


    薛晴动作只顿了一瞬，随即继续道：“你尝尝，是果子茶。很甜的。”


    “啪！”


    瓷白的碗被打落在地。


    碗里的茶汤果肉全撒了地上，只剩一点晃动的汤底儿。


    琥珀色的，阳光下亮晶晶的。


    薛晴的手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火辣辣的。


    白皙的肌肤立即绯红一片。


    薛晴收回手，没有擦手背，也没有揉。


    只静静垂眸，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不远处，已经有人察觉这边气氛不同，但没有人上前来。


    都害怕被那疯狗咬上一口。


    薛晴唇瓣轻启，低声吐口：“有些可惜。”


    她抬眸，对上少年黑沉的眸子，平静道：“你就是不想喝，也完全不用浪费掉的。这一碗不说钱的事，也能给其他人填填肚子不是？”


    话落，她歪歪头。


    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其实是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


    再伸手，手心里多了一个小纸包。


    她侧了侧身子，挡着身后那些目光。


    说：“茶水没有了，就拿这个给你吧。这是果干，也是甜的。要吗？”


    少年一直没有说话。


    毒蛇一样盯住眼前人，一动不动。


    但眼睫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