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不动声色，将少年人眼底微弱的变化收进眼里。


    “你若是不想要，就直接说‘不要’，那我就将东西收回去。”


    少年的眼睫又颤了颤，眸光微垂。


    却没开口。


    她唇角一勾，把果干递过去，放在少年盘坐的腿边上。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将纸包往他腿下塞了塞。


    “这东西我只有一包了，分不了其他人了。你可要藏好了再吃。”


    收回视线时，她看到少年手背上有个旧伤疤。


    像烧伤，又像是烫伤。


    正巧，不远处传来杨文林的唤声。


    薛晴扬声应了，然后低声道别。


    “我们走了，你可记得把东西藏好。”


    末了，又认真说：“你若真不想吃，给那边的小鬼头也行。不能丢了啊。”


    离开的时候，薛晴回头望了一眼。


    角落里已经看不到那个少年了，也没看到那个果干纸包。


    她这才满意收回视线。


    薛晴和杨文林推着空车，直接往城门口走。


    没看到等他们走远后，在不远处的巷口，却探出半侧脸。


    那一只眸子只盯着一个方向，黑色的瞳仁一动不动。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一个纸包。


    -


    返程时，杨文林说什么也不要走着回去。


    薛晴也觉得很累，便想了想法子。


    她去寻了顺路的牛车。


    交谈了一番后，终于和一个路过临山村的老汉商谈好了价钱。


    她和杨文林坐在板车后头，拉着独轮车。


    这样不仅不用走路，还不占用地方。


    夕阳西下，傍晚的风拂过时暖暖的。


    杨文林在板车上晃晃悠悠，惬意的有些犯懒，迷迷糊糊差点把独轮车扔了。


    到了村口，薛晴和杨文林下车。


    杨文林懒洋洋推着独轮车，嘴里打着哈欠，嘟囔着回去要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是刚到吴氏院门外，二人就看到李氏抱着膀子守在院门前。


    看那阴沉脸的样子，就是在等他们。


    薛晴目不斜视进院子，连招呼都没打。


    扫了眼院中，确定吴氏娘俩还没回来。


    院门口，杨文林疑惑问道：“娘，你怎么在这？”


    李氏自从看到杨文林推着独轮车回来，薛晴两手空空时就怒气上头。


    早上说的做生意，她还以为是什么好生意。


    没想到，是要她儿子去推车干活的！


    “你怎么能干这些活？！那死丫头让你干的？”


    杨文林方才还懒散的精气头，被这大嗓门一冲顿时精神了。


    “娘你说什么呢！”


    他下意识去看薛晴。


    女子背对着他们，在看小菜地里的菜，似乎是没听到他们说话。


    但李氏那嗓门大的，就是在院外都能听到。


    薛晴肯定是听见了。


    只是她不想理会。


    杨文林生怕薛晴再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来，立即压声制止他娘：“娘，别说了！”


    李氏听不进去。


    她不和宝贝儿子争论，转头对上薛晴。


    “是不是你让我儿子干这些的？”


    薛晴没转身没扭头，蹲在菜地边看着新长起来的菜，应了声：“是啊，我让他干的。”


    李氏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真敢认下？


    不容她想到一向不驯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听话，怒目就道：“你凭什么让他干活？”


    薛晴终于站直身体，转身过来。


    幽幽说：“我让他干的那些，只是一点体力活，又没有让他去还二十两。”


    李氏忽然一梗。


    “怎么？不想让他干活？”薛晴挑了挑眉尖，撑着下巴状似考虑，“也行。那我去找追债的大哥，就说我不还了……”


    李氏还要再说，被杨文林插上话。


    “不不！我干，我当然干！”


    他不耐烦，有些恼地拽了拽李氏。


    “娘，是我乐意干活的！你别管了，赶紧回家去吧。走走走，我都饿死了。”


    李氏是不满薛晴支使她儿子干活。


    但更担心薛晴不还那二十两。


    只能憋着。


    转眼又听儿子说饿，立即就道：“饿了啊？走走，娘已经做好饭了，咱赶紧回去吃饭。”


    杨文林将车推进院子里，然后才和李氏一同回去。


    薛晴不甚在意哼了声，反手把院门关上。


    -


    等到夕食后。


    薛晴和吴氏在院中闲坐着，开口道：“婶婶，我想在院子里种几棵果子树，可以吗？”


    她目前住在吴氏这里，若是想做些什么，自然是要吴氏答应才好。


    “种果树？”


    吴秀月闻言，十分惊喜，答应的很快。


    “可以！自然可以！你想种什么？”


    “多种几样吧。”


    薛晴将夏季的果子树说了几种，打量院子，“大概就这几种，最多五六棵。咱们怎么种好？”


    二人对着院子规划了一通。


    好一会儿才划好了种树的地方。


    院子里的空地很多，种上五六棵根本不成问题。


    最难的，是找树苗。


    -


    为了找树，薛晴推迟了一天的果茶生意。


    再一次上山去了。


    只不过，这次同她一起上山的，还有杨家的三儿子——杨青树。


    杨老三是昨日晚间突然回来的。


    目的，是为了找被李氏塞给他照看的，忽然不见了的杨文林。


    薛晴和吴氏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夜色安静下，杨老三追着杨文林打了半个村。


    破口的骂声和嚎叫声，在村子上方飘了好半晌。


    然后吴氏就去李氏那走了一趟。


    听吴氏说，杨文林回来根本没和杨老三说。


    杨老三干完活找人，怎么也找不到，急得以为人不见了、跳河了，或者被什么仇家给害了。


    忐忑不安好几日，只好回来给李氏请罪。


    想着多喊点人一起去找人。


    没想到，刚回来就看到闷头扒饭，吃的正香的杨文林。


    杨老三顿时怒火上头。


    追着人跑了两里地，跺了好几脚才算解气。


    之后，杨老三就听说了薛晴替杨文林还债的事。


    才算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所以第二日一早，就找上门来。


    张口就说要见薛晴。


    要说杨家人里除了吴氏和杨小枣，还有谁顺眼。


    目前来说，薛晴认为就是杨老三了。


    “小晴，你就不该给那混小子还债！就该让人剁了他的手，让他不长记性！”


    这是杨青树见到她时说的话。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这杨老三的脾性还可以。


    恰好薛晴要上山找树苗，杨老三就很自来熟的跟着一起了。


    -


    “小晴，你怎么不去市集上买树苗？”


    杨青树是个话痨，比杨文林还能说。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个时候你想找果子树，可是不好找的。”


    此时正值夏时，那些能成活的果子树，早就在春日里就被移走了。


    能剩下的，自然是一些不好成活的，或者已经死了的。


    这一趟，不用想就知道会一无所获。


    薛晴随口应着他的话：“因为要花钱，我没有多少钱。”


    确实是不想花钱去买。


    不过最重要的，是因为她见过山上有死的树苗。


    正常人肯定不会要了，但是她有灵泉水。


    杨青树没想到，理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有些噎，转瞬又聊起其他的。


    正聊中，薛晴看到了一株半人高，却劈了大半主树干的野山桃树苗。


    似是被利刃劈砍过的，没活成。


    杨青树一脸怪异，觉得少女是在开玩笑。


    “……你说要挖它？”


    薛晴点头，认真脸：“对。我能种活。”


    杨青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默默捞起铲子开挖。


    行吧，他就是个帮手。


    不过接下来，杨青树脸都僵了。


    薛晴居然接二连三找到了三棵果子树！


    歪脖的、干死的、幼苗苗。十分的出乎意料。


    薛晴什么样的都要。


    但不得不说，确实找到了。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寻到了四棵果子树。


    还是不同品种的。


    可谓是收获满满。


    最后下山时，二人背篓里满满当当的。


    -


    回家后，杨青树还帮着薛晴一同将树重新种了。


    到了太阳落山时，四颗果子树在院子里彻底落了根。


    杨青树撑着铁锹直起身缓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他看薛晴提着一桶水回来，给刚栽好的树浇水。


    不由问了声：“就这干巴巴的天儿，能活吗？”


    今年从惊蛰过后，只下过一场细雨，直到现在都再没落下一个雨点子。


    整日里燥的，哪都是干巴巴的。


    薛晴一瓢一瓢的挨个浇水，随口应道：“能活吧，浇点水就成了。”


    其实水桶里根本不是什么井水，而是灵泉水。


    灵泉水一浇灌，死树苗都能活。


    杨青树看她这么笃定，也不多费口舌了。


    从山上刨树开始，他就知道这丫头性子倔的很，说要什么就是什么，劝也没用。


    反正养死养活也不是他的事，随她吧。


    不过片刻，看女子一棵树坑只浇三瓢水后，他嘴角抽了抽，又忍不住了。


    “你不会只浇这么点吧？”


    就那么点水，能有什么用？土都透不了吧？


    薛晴动作一顿，偏头看过来。


    似乎在等他后话。


    杨青树瞬间接上话：“你是不是没种过树？”


    “我跟你说，刚挪的树是要多浇水的，三瓢水根本不行，要把根浇透了……”


    正说着，院门口又响起一道声音。


    “老三，你今儿一天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