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门口，女子盈盈而立。


    她十四五岁，身形纤瘦，面容清秀温和。


    身后天幕黑浓，但灯火连绵点缀夜色，灿然暖色如陪衬。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默默看着。


    从垂帘后出来的于掌柜，脸色已经沉下来。


    薛晴没顾别处，走近两步。


    对上男人愣怔的视线，“我这有一株人参，年份五十有余。你若需要，就卖给你。”


    男人眼神还有些飘忽，“卖、卖给我？”


    “对。”薛晴认真点头说道。


    然后抬手，让对面人看清手里的东西。


    “有多少钱给多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男人眼中迸射万分惊喜。


    “好、好！我这就给你拿钱。”


    说罢他一骨碌从地上起身，转而去柜台处拿回方才的银钱。


    于掌柜黑着脸，忍了忍，上前。


    “薛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虽是问询，但语气僵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薛晴侧目，看了他一眼。


    随后清冷开口：“不好意思，我要谈生意，没空。”


    于掌柜压着声：“小丫头，我给你出八十两。”


    薛晴不为所动。


    于掌柜咬牙：“一百两！”


    二人后方。


    男人脚步戛然而止，脸上茫然、绝望。


    他听到了，有人出一百两……


    他浑身绷紧，张了张嘴。但最终没说出话来。


    薛晴心中有些厌烦。


    她神色冷淡，眉尖蹙起，偏过头去，嗓音清冷：“掌柜的，没记错的话，我们方才已经分道扬镳了。”


    “我现在寻到了新买家，就不劳你惦记了。”


    于掌柜脸色彻底黑沉，眼中凝着几分怒意和狠劲。


    药铺里人多，纵使有十二分的怒气，也不能太过放肆。


    顷刻，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薛晴不在意。


    目光回转，看向男人一点点亮起来的脸。


    男人也上道，不等薛晴再次开口，便一把将鼓囊囊的钱袋子送到薛晴面前。


    “这、这是六十八两九十文。不过你放心，我定然会将剩下的银钱补给你！我、姑娘可否留下名姓门户，改日我自当亲自上门！”


    薛晴一笑，直接将手里的布包递给男人。


    “一手交货，”她伸出另一只手，抓起钱袋子，“一手交钱。”


    二人手中的东西随即换了个个儿。


    她弯唇：“咱们这生意便成了。”


    又接着道：“至于其他的……等你有钱了，可以去云香镇上寻我，我姓薛。”


    至于寻不寻，能不能寻到，就看这人的心诚不诚了。


    男人闻言，魁梧大个儿居然红了眼。


    他骤然躬身弯腰，行了一礼。


    感激地对薛晴说：“姑娘大恩，来日定然登门拜叩！”


    薛晴将钱袋收好，摆摆手。


    “咱们钱货两讫，各取所需。大哥，你也快回去吧。”


    男人神色一紧，再次道谢后转身迅速离开。


    薛晴眯了眯眼，多看了男人的背影两眼，心中思绪微转。


    男人此时情绪缓和，不如来时慌乱。


    也就能看出其脚步错落间，沉稳不虚。


    或许……是个练家子。


    她晃晃头，掂了掂手里的钱袋。


    没管周围嘈乱声不断，转身离开了药铺。


    她没在意，但身后有人很在意。


    一个药工一直在盯着做交易的二人。


    眼睁睁看着二人各自离开，他动作迅速，招了两个打杂的，低声吩咐了几句。


    看着打杂的一左一右的出了门去，然后转身去了后院。


    “掌柜的，人已经走了。”


    “跟上了吗？”


    药工恭恭敬敬：“跟了，丢不了。”


    于掌柜冷哼一声，目光阴恻恻的。


    “搅黄了我一桩买卖，不卖我的面子？呵！老子怎能就这么算了。”


    他随手一摆，吩咐药工：“老规矩。”


    -


    薛晴出了药铺，便去寻落脚客栈。


    县城不愧是县城，尽管夜色渐深，街道依旧热闹。


    因为有了六十八两在手，再加上前段时间积累的六两，总共七十四两的总账。


    她如今无债一身轻，心情非常舒畅。


    所以看什么都美好，逛街也来了点兴致。


    一边走着挑选住处，一边顺手买了一些瞧着喜欢的东西。


    ——给杨小枣带了几个小玩意，给吴氏挑选了一支黑檀木云烟发簪，还有给丁酉和杨六伯捎带的糕点、果脯。


    她拎了一手的纸包带子，喜气洋洋。


    但意外突然而至。


    薛晴停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处，看上了一只黄橙橙莹亮亮的糖兔子。


    她手刚伸出去，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攥住。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你干什么！”


    她神色凛然，脸色骤然冰冷，霍然扭头的同时翻转手腕。


    她看到身侧是两个不太高的青年男人，粗布灰衣，脸色沉着。


    但她没有挣脱出桎梏，还被猝然一拽脚步踉跄了一下。


    做糖人的大爷手一颤。


    慌里慌张丢了手里的勺子，想上前来劝：“别、别动手，有话好、好好说。”


    但是男人紧随而至的一句低沉训斥，喝退了他。


    男人是对着薛晴说的。


    “你个死丫头！居然敢偷懒不做工，还出来闲逛！”


    另一个男人接话：“大夫人让我们来抓你回去，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拽着薛晴，往一旁黑洞洞的巷口而去。


    卖糖人的大爷脚步一顿，犹豫下来。


    不过几息功夫，薛晴便被两个男人拉去了巷子里。


    -


    半个时辰前。


    两个男人轻车熟路，接了个教训人的活。


    领了五两的银子后，便去寻了目标。


    索性目标动作慢，不过片刻就被他们找到了。


    他们心里嗤笑，就那么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他们一只手都能捏住！


    懒懒散散跟在女子屁股后面，伺机而动。


    没想到却跟了整整两条街。


    一路见着女子欢欢喜喜，吃吃喝喝买买个不停。


    他们再无耐性，便想了这么一出双簧，决定速战速决。


    以至于头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绑人，都没发现在他手里的女子反抗动作并不强烈。


    反而，还有一种自觉跟随的意味。


    巷子暗影里，仅仅离街道几步远，却仿若进入了另一个异界。


    阴冷，沉寂。


    微弱的灯火飘进巷口，给黑漆漆的长巷蒙了一层晕光，看什么都不甚清晰。更似有魑魅魍魉，魅影重重。


    若是胆子小的，此时早已吓死了。再不济，也会哭哭啼啼的求饶。


    但两个男人不说话，被他们拉进来的女子也没说话。


    “……”


    他们终于发现了女子的不对劲。


    “你、你怎么不哭？”


    其中一人牙齿打颤，凑着微弱的光，瞪大眼想去瞅暗影里的女子。


    这女子怎么这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