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


    但城内四处却灯火渐起，街道上小摊、商铺鳞次栉比，人群熙攘，更显繁华。


    薛晴和丁酉分开后，没再耽搁，直接打听了最大的药铺而去。


    寻到药铺时，她抬眼打量。


    眼前的药铺，比云香镇上最大的药铺还要大一些。走到附近，就是一片浓郁的药香味道扑面而来。


    薛晴进了门，四下一扫。


    整个药铺分为了三个区域。


    中堂对着街道，挂着两人高的字符招牌。


    偏厅是坐诊的地方，此时排着一小堆人，等候大夫看诊。


    另一边，就是一排大立柜和挡在外侧的长柜台。里面有两三个药工，看单抓药、碾药、收账，各有其忙。


    可见不管天色如何，生病的人依旧如是。


    薛晴径直走去柜台。


    寻了一个刚得闲的药工，问询是否收人参。


    药工一天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歇口气，本不想理人。


    但转眼就捕捉到了“人参”的字眼。


    他立即抬眼，随即就看到女子身上衣料粗糙，不由拧了拧眉。


    “你？有人参？”


    薛晴扫过他眉眼，自若点头：“是。”


    药工这才正眼看人，回道：“收的。不知姑娘的人参，是何年份的？”


    “刚挖的，”薛晴说，“大概有五十年头。”


    “五十年？！”药工惊讶，睁大了眼。


    薛晴再次点头。


    看女子认真的模样，药工再次打量了面前人一眼。


    “姑娘可带货了？”


    “带了。”


    薛晴来时，是将人参收在空间里的，以防路上真遇上什么意外事。


    等到了县城后，她才寻了个没人的巷子，将人参取了出来。


    此时人参正在她斜挎的布包里，方便看货。


    药工接过东西，偏过身子，引薛晴挪步到柜台边上，挡开他人视线。


    薛晴问：“你们出什么价？”


    片刻，药工终于抬头。


    他满脸带笑，招呼道：“姑娘且在旁等等，我这便去寻掌柜的来。”


    薛晴就在一旁等。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随着药工走过来。


    薛晴对上视线，眉尖一动。


    这掌柜锦衣长袍，身量中等，圆脸如盘，鼠目般滴溜转。一手中转着拇指的翠玉扳指，迈着摇摆的步子。


    给人的感觉，不太像一个药铺的掌柜。


    更像是一个过于狡黠精明的商人。


    他们没有去柜台边，而是随那掌柜去了偏角的垂帘后。


    这里有桌椅茶水，二人依次落座。


    男人不紧不慢，先抿了口茶。


    放下茶盏，才道：“听说姑娘手里，有五十年的人参？”


    薛晴没有因他的招呼去喝茶，也不多话。


    等着对面的人问询后才动作。


    她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往前推了推。


    “于掌柜可以看看。”


    于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探手去拿。


    他将人参仔细端详一番，又用鼻子闻了闻。


    微垂的眸子里满是贪婪。抬眼后，又很好的掩藏起来。


    他挂着笑意，问：“这人参，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


    “在家附近的山上。”


    “山上？”于掌柜神色一动，倒是没有细问，“这可是五十年的人参，姑娘真是好福气。”


    薛晴随意笑笑，没接话。


    于掌柜放下人参，看过来，忽然问：“姑娘不是县城中人吧？”


    “不是。”薛晴摇头，“云香镇人。”


    于掌柜闻言，眼底极快划过一抹深色。


    笑道：“姑娘，你这人参我收了。不知，你属意收价多少？”


    薛晴面色不动，反问：“于掌柜愿意出价多少？”


    于掌柜话音顿了须臾，拧眉状似考虑。


    半晌，视线落在人参上，道：“这样吧，姑娘既是初来乍到，那鄙人也当尽地主之谊。出价……就算你五十两银子！可行？”


    薛晴一听，差点没忍不住翻白眼。


    这人是看她不是本地人？还是看她傻？


    “五十两？”她轻笑了一声，直言道，“于掌柜，别是欺负我不懂货？”


    她在镇子里已探过价格，少说八十两。没道理到了这县城，反而降了。


    这话说的直白，令对面人脸色陡然一僵。


    于掌柜脸色一沉，“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可并无此意啊。”


    他有些为难：“实是这人参的成色品相微欠，出价五十两已经不少了。”


    随即不等薛晴说话，他摆开衣袖。


    又啜饮了一口茶水，悠悠道：“而且，这县城中只我一家收人参。若是姑娘嫌少，大可以去别处问问——看看有没有别人家要。”


    那架子端得，沉着悠然。


    似乎断定这人参一定会卖给他。


    这人居然威胁她？


    薛晴眸光清冷，面色却不显一丝怒气。


    她伸手将人参拿回手中，在男人皱起的嘴脸下，起身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别处问问。”


    话落转身，掀了垂帘迈步离开。


    于掌柜端坐太师椅中，抿茶抬眼，讥讽轻哼一声。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就等着这丫头回过头送上门，再砍她十两价！


    -


    薛晴将挎包揽在怀里，走到门口正欲出门。


    差点迎面和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撞上。


    男人身材魁梧，却因跑得跌跌撞撞，身形佝偻又颤抖。


    他满眼惊惶，满头大汗四处张望。


    最后身形一顿，直直冲向坐诊的大夫，口中急切喊道：“大夫！我、我要人参！”


    薛晴闻言，迈出门槛的腿一撤，侧身回转，看过去。


    男人疯狂的样子，已经吓了周围人一跳，纷纷散开远离。


    有药工怒喝上前，拉着男人往柜台处走。


    “你不要在这大喊大叫。”


    男人攥住药工的手臂，“我、我家中有人病重，急需人参救命！我要买人参！”


    “我要买人参……我要救命……”


    话音急促、慌张，眼神热切。


    药工掰不开男人钳着他的手，忍气提声：“你手先松开！我们有，你松开手，我去给你拿。”


    男人一惊，乍然将手松了，连声歉意。


    药工离去后，他等在一旁，连连踱步张望。


    片刻，药工抱了个木盒子返回。


    男人大喜，迎上去。


    伸手就要去拿，被药工挡住：“哎哎，你急什么？”


    男人立即缩回手，但一双眼睛紧盯着木盒。


    药工不满：“你钱还未付呢。”


    “钱？对，钱……”


    捕捉到关键，男人连忙去掏怀里的银袋子。


    钱袋子底朝下一翻，“叮呤哗啦”响了一瞬，柜台上铺了一小片铜板和碎银。


    “有，我有钱，都在这。”


    药工将木盒子放在柜台上，然后去数钱。


    不一会儿，他眉头皱起，摇头：“你这钱不够，七十两都不到。”


    男人愣住。


    药工解释说道：“我们这人参可是五十年的，售价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这七十两可不够出，回去吧。”


    说着，他就要将木盒子收起来。


    男人骤然回神，伸手猛地压住盒子。


    “啪！”


    男人力气大，手拍在药工手背上生疼。


    药工恼怒喝道：“你居然敢打人？作甚？还想强抢不成？！”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男人慌忙松手道歉，哑声求道：“能、能不能赊账？”


    “哎——我说你这人，”药工这次手快，立即收了盒子，“说是救命，怎么还想白拿东西？本铺概不赊账。”


    男人还想伸手去拦。


    但是柜台高，台面又宽，他没够着。


    “我不是白拿！”


    他着急解释：“我、我只是暂时未有太多银钱。不过你们放心，月底我就将钱补齐。你让我先把人参拿回去救命——”


    “赶紧走赶紧走！”药工懒得应付，摆手赶人，“谁听你这些废话。没有银子就赶紧走。”


    男人猝然后撤一跪。


    头抵着青砖，闷声求道：“求你，把人参卖与我，一百五十两我绝对不会少一分的……我、我真急着救命……”


    药工不为所动。


    周围人窃窃私语。有人面上悲戚，似感同身受。


    “这位大哥，我的人参卖给你。”


    女子清脆的嗓音乍然响起。


    男人哽声一顿，怔怔抬首扭头，闻声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