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作品:《二进制

    第65章


    这样好的天气


    65.


    比我动作更快的是段毓林。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相机,一把就砸在了段毓桓的脸上。顾不上脚被连带着砸到的疼痛,我重新蹲下了身,也不管自己现在这个姿势会不会走光,我掐着段毓桓的脖子,狠狠地盯着他。


    封建社会的达官贵人视生命如草芥,怎么,现在21世纪了,段家是还活在过去吗?


    他可是杀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无趣而没有意义,是阿竽的存在,才让我觉得自己过往鲜活的记忆是真实的。她曾日夜陪伴在我的身侧,她想要的都已经实现,我们明明马上就成为法律意义上的一对。


    可她却死在了那里。


    只是因为眼前人,她死在了冰冷的医院里,死在了我的怀里。


    脖颈上的鲜血如注喷涌而出,滚烫的血洒在了赵壹笙的身上。我只能无助地跪在那里,看着阿竽的嘴巴一动一动,她这样不爱说话的人,那时候一直想要说什么,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的理智我的一切,都仿佛随着阿竽的血流落在外,我只能无助地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医生。


    她的眼泪缓缓流下,划过她的面颊。


    她的目光落在我和赵壹笙的身上,那双眼睛,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她在不舍,她在担心。赵壹笙的身体很不好,这样的刺激下,没人知道她会发生什么,我清楚,阿竽是担心她的妹妹。


    可我呢?


    这种时候,我如何能够顾得上赵壹笙。


    我不知道这个急救室门口曾有多少虔诚的信徒跪在这里,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祈求是否有人能够听到,我更不知道过往我这个对世界如此不眷恋的人,会在那日,跪在那里,向着我所知道的一切神明去祈求。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名誉、地位、金钱、健康,都不要了。


    我只想要她活过来。


    求求了,我真的,真的,只想要她。


    可这些操蛋的神明啊,他们充耳不闻,他们让这帮庸医告诉我,阿竽已经去世了。


    而之后,是赵壹笙晕厥去抢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壹笙的身上,也幸好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壹笙身上。我沉默地看着赵壹笙被急救、看着卓舒清急匆匆地从A国回来、看着因为阿竽离世而引发的一切动乱。


    什么都没有做。


    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又能够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


    如果每个人都是在旷野中肆意生长的树木的话,那或许,现在我这棵树已经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去生长,也不想要再度过一个又一个难捱的冬天了。


    阿竽的离世,我的沉默,赵壹笙的癫狂。


    一切的一切,都崩坏掉了。


    哪怕卓舒清看得再紧,哪怕赵壹笙的报复来的那样的快,哪怕段毓林亲自找上门来下跪,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哪怕我们抓到了段毓桓,将段毓桓绳之于法,让他痛苦地死去。那又能怎样呢?


    难道段毓桓死了,我的阿竽就能回来了吗?


    阿竽死了。


    她永远活不过来了。


    就算段毓桓被我生吞入腹,她也活不过来了。


    天亮转天黑,天黑复天黑,我的人生将会只有这样千篇一律的黑暗。


    因为。我的太阳,熄灭了。


    意识到这点,我站直了身,眼神里不再有对段毓桓的忿恨。我就站在那里,冷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我坐到了段毓林刚才的位置上,而段毓林则是来到了段毓桓的跟前,毫不留手地打着段毓桓。


    段毓林的样貌过分可爱乖巧,会让人忽略掉她身上属于段家人的气质。而在此刻,她冷着脸打着段毓桓的时候,那股明显的,和段毓桓有着几分相似的气息,还是让我觉得不适。


    对于这帮人上人来说,我等不过是她们来利用的玩物。


    分明早就知道的事情,在此刻忽然又被想起,连带着尘封已久的自尊,都让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悲与可笑。


    算了。


    算了。


    隔离很久,段毓桓明显已经出气少进气多了,眼瞅着可能真的要死了。我才悠悠然地开口说道:“段小姐是打算打死他,然后说是我打死的吗?”


    段毓林转过头,她的手上还有着不知道是段毓桓的还是她自己的血迹,就是明媚的脸上都带着血。她歪着头,看向我,神情有些疑惑。


    一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模样。


    “你才是真正的段家人,他,是养子,对吗?”我没有将段毓林的表情变化放在心上,而是继续问道。不,应该说是陈述道。


    段家的这些人,一个两个神秘的厉害。对于到底是段毓林还是段毓桓是收养的,这样的事情显然不那么重要,然而卓舒清和徐容致给的情报却截然相反,这反而代表了其中存在猫腻。


    一开始,我和赵壹笙都以为段毓林才是那个被收养的女儿。所以才完全不受疼爱与重视。


    但现在想想,或许,不受疼爱与重视,才是真正的段家人受到的教育呢?要不是一家子神经病似的宠溺和包庇,如何能养出来现在的段毓桓呢?


    更何况,段毓枢对待段毓桓和段毓林可是完全两种态度。


    他这种看着就一副子封建社会嫡长子的味道的男的,真的会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不受重视的小妹妹这么好吗?怎么,难道有着慈善家的称号的人就一定是慈善家吗?


    笑话。


    段家人早在段毓林动手的一瞬间就全然离去了,在场只剩下一群保镖以及看着要断气了的段毓桓,还有我和段毓林。这样的场合算得上秘密,她垂眸了一瞬,随后难看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转而回答起了别的:“我不会打死他,我有分寸的。”


    我笑了笑,心态出奇的平和,说:“你在楼上做了什么?”


    段毓林瞥了眼保镖,那个叫王哥的壮汉拉着段毓桓离开了大厅。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后,她这才开口,说:“没做什么,只是把段毓桓当年害死我奶奶,以及前几年家里站错队的缘由都告诉给了老爷子。”


    果然是这样没有意思的事情。


    舔了舔自己的口腔内侧,我轻笑一声。明白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再需要我,我站起了身,不想再掺和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了,说:“我退出,你们继续。”


    “退出?”段毓林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她猛地来到我跟前,“Freya……”


    我笑了笑,是那种与亲近人说话时后才能露出的笑意:“忽然觉得好没有意思。段毓桓作恶多,你和徐容致应该不会放过他的,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我的用武之地。所以,我打算退出了。”


    段毓林看着我,不说话。


    “赵壹笙在扳倒段毓桓的事情上出力很多,她本来性格就很张扬,加上有卓家,你们这种家族可能早就看她不爽了。卓家到底在内地的底蕴不是那么深厚,可能会护不住她。毓林啊,我想要你一个承诺。”我静静地看着她,脑海中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出来阿竽在临死前看向赵壹笙担忧的眼神。


    “只要段家还有我有我大哥的一席之地,赵壹笙的安全就能够受到保证。”


    好大的口气。


    “也不用这么严重,赵壹笙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结束在内地的一切,和卓总一起回A国或者是B国。别对她动手了。”莫名的无力感几乎将我包裹,我看着段毓林交代完后,也不管她的反应,自己默默离开。


    从段家所在的别墅群出来,我仰头看着前方。


    深蓝色的夜空,宽阔的街道,渺小的我。


    从来喧闹的邺城,竟然在城里也有着这样静谧的地界。果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肉眼可见的。


    一步一步走在路上,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不愿意想。


    我就静静地走在这,一点点地向前。


    夜空在我的身后,而我又走入了夜色之中。


    空旷、静谧。


    这是我追求的吗?是我想要的吗?


    站在原地,我忽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


    时间都好像在此刻被静默了一般,等我意识回笼的那一刻,我眼前的路灯全数明亮了起来,而在不远处,我看到了一台熟悉的车。


    她有着我那样眷恋的一张脸,在阿竽去世的那段时间,每每躺在床上我都会回想起在我身边的阿竽,过往的温暖与现在的冰冷,让我无法接受、无法入睡。


    于是我卑劣地看着赵壹笙,尤其爱看她熟睡的模样。


    好像这样,我就能够在她的身上找寻到近乎100%的阿竽。


    可卓舒清不愿意。


    而我残存的理智也告诉我,赵壹笙不是阿竽。


    然后我疏远了她,我不愿意看到她。我的不愿意潜在的是我的害怕,我怕,怕赵壹笙会怨恨我。


    是因为我强行想要和阿竽在一起,所以上天才会惩罚她。


    一切都是我的错。


    “姐。”赵壹笙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但她的眼睛却红红的,她看着我,“我们回家吧。”


    我幽幽地看着赵壹笙,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寻到更多阿竽的模样,却发觉现在的赵壹笙怎么能消瘦成如此模样。抬起手,我轻轻地盖上了她的眼睛,目光紧紧地看着她的鼻子与嘴唇,咬紧了牙齿,我颤抖着,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她,低声:“阿竽……我替你报仇了。”


    算吗?


    算吧。


    赵壹笙看向我,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说:“好。我们回家吧,新箬。”


    新箬。


    我当然知道她是赵壹笙,赵壹笙又何尝不知道我在透过她找寻着谁呢。可我们都十分清楚,我们想念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我没有家。


    至少,从来没有过和她的家。


    叹了口气,我笑了笑,摇头拒绝了她。脸色平静地说道:“我没事,你回家才对。卓总还在家里等你,不用担心我。”


    赵壹笙好像还想要说什么,但被我的眼神制止住。她欲言又止,看了又看我,最终选择妥协,回到了车上。


    我站在原地,等着车子开走。


    等到车子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动了动,离开了这里。


    ·


    再知道段毓桓的消息的时候,是在次年的初春了,他在港城没来得及被保释,就被杀害,由此进一步推动了港城的立法。


    同年冬,GKe董事长赵壹笙于CA离世。


    我手上捧着热咖啡,看着那里的一片欣欣向荣,神情平静异常。


    当医生进来的时候,她与我二次确认,我再次选择了同意.


    药物注射进来的一瞬间,有种冰凉的刺骨。我的眉头短暂地皱了皱,但很快就又舒展开来。不过片刻的难受而已,再等一会,再等一会会,我就可以去找寻我的阿竽了,顺便去打一打阿笙这个不听话的。


    再等一会,就等……


    一会会。


    我们就会再见了。


    再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