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茶杯中升腾起的袅袅热气，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千悠结羽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氤氲的雾气，姿态闲适得仿佛刚刚只是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幻境中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幕，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死死地刻在了珠世的灵魂深处。


    斩杀上弦之贰，童磨。


    正面击溃鬼舞辻无惨的最终形态。


    用那通天彻地的水龙卷，将那个千年鬼王像冲刷垃圾一样打进无限城……


    这一切的一切，都彻底颠覆了她数百年来建立的认知。


    她引以为傲、作为毕生心血的“变人药剂”计划，在这样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的……幼稚，且可笑。


    她甚至为自己刚才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感到一阵阵无地自容的燥热。


    何其狂妄，又何其无知。


    “呼……”


    珠世终于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尽数倾泻而出。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千悠结羽的眼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有审视，不再有试探，更没有了惋惜。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骇然，以及……一丝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狂热的希望。


    这个少年，是超越了“强大剑士”这个概念的存在。


    他是……希望本身。


    是足以终结这千年噩梦的，唯一可能。


    千悠结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慢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


    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桌案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让珠世彻底回过神来。


    “那么，珠世小姐。”


    千悠结羽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仿佛只是在重复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你，有没有办法，找到鬼舞辻无惨？或者说，进入那座无限城？”


    珠世的身体微微一颤。


    同样的问题，在经历了那扬幻境的洗礼后，听在耳中，意义已经截然不同。


    之前，她觉得这是少年的狂妄。


    而现在，她只觉得，这是神明的垂询。


    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那张总是挂着温婉笑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复杂与苦涩。


    她看着千悠结羽那双平静得宛如深潭的眼眸，最终，还是带着无尽的颓然与遗憾，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


    珠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无限城……是独属于鬼舞辻无惨的领域，是他的血鬼术，也是他的巢穴。”


    “那座城的位置……是移动的，是扭曲的，它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固定坐标。”


    “除了他主动召唤，或是像上次那样，在生死关头被迫开启通道，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其中。”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纵使眼前之人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可如果连敌人的大本营都找不到，那一切也是枉然。


    这，就是鬼舞辻无惨数百年来能够高枕无忧的，最大的依仗。


    得到这个答案，千悠结羽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


    也是，如果无限城那么容易被找到，鬼杀队也不会和无惨纠缠数百年之久了。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空了的茶杯被他重新放回桌上。


    “是吗，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今晚，多有打扰了。”


    一句客套的话语，却让珠世的心头猛地一紧。


    这就……要走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还想为他提供更多的情报，哪怕只是关于无惨性格上的一些弱点。


    但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自己所知的那些所谓“情报”，或许根本毫无意义。


    就在千悠结羽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唔……”


    一直静立在角落，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的愈史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眼中那空洞呆滞的神采瞬间褪去，重新被暴怒与警惕所填满。


    “珠世小姐！”


    愈史郎的意识在恢复的瞬间，立刻看向珠世，当他看到珠世那苍白失神的脸色时，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你这个混蛋！你对珠世小姐做了什么！”


    他怒吼着，就要再次朝千悠结羽扑去。


    然而，千悠结羽只是留下了一个淡漠的背影。


    “你的护卫，还是这么吵闹。”


    他轻描淡写地留下了一句话。


    “以后，我若是斩杀了十二鬼月，会把他们的血液送一份过来。”


    “你的研究，或许还有些用处。”


    话音未落，千悠结羽的身影便在原地凭空消失。


    只留下一句承诺，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回荡。


    愈史郎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地方，大脑一片空白。


    人呢？


    那个该死的家伙，去哪了？


    “珠世小姐！您没事吧？那个混蛋有没有对您怎么样？”


    他顾不上思考那诡异的消失方式，一个箭步冲到珠世面前，焦急地上下打量着她，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而珠世，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她的目光，怔怔地望着千悠结羽消失的地方，美丽的眼眸中，波光流转。


    血液……


    十二鬼月的血液……


    他说，他会送过来。


    这……这是何等的……


    珠世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她知道，那句话不是客套，更不是施舍。


    那是一位真正的强者，对她数百年坚持的一种认可。


    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明般的认可。


    “珠世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


    愈史郎见珠世迟迟没有反应，急得快要跳脚。


    他看着珠世那副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模样，心中又痛又怒。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这个房间里究竟上演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但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无力。


    “可恶！”


    愈史郎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眼神中充满了懊悔与不甘。


    “都是我没用！都是我太弱了！”


    “连保护珠世小姐都做不到……”


    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珠世小姐，您放心！”


    愈史郎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重新燃起决绝的火焰。


    “这次是我没用，让他跑了！”


    “我发誓！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将任何敢对您不敬的家伙都撕成碎片！”


    “下一次，我绝对会帮您把这个扬子找回来！”


    听着愈史郎那信誓旦旦的怒吼，珠世终于缓缓回过神。


    她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无比忠诚的少年，听着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誓言，心中百感交集。


    找回扬子？


    向一位……能够将鬼舞辻无惨当成垃圾一样冲刷的神明，找回扬子？


    这个念头，是何等的荒谬。


    珠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复杂的、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弧度。


    她没有解释。


    因为，她根本无法解释。


    她该如何向愈史郎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已经超出了言语能够形容的范畴。


    她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温柔地按在了愈史郎的头上。


    “愈史郎。”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往日的温婉，却又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的颤抖。


    “不。”


    “我们……不需要去找他了。”


    “因为，时代……”


    珠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黎明的光。


    “……可能，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