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在烛光下闪烁着寒芒，林青黛手腕轻转，将最后一根针精准刺入萧煜背部的穴位。针尖刚入肉，一股黑气便顺着银针蔓延上来，但很快被针上涂抹的药液所阻，化为几滴黑血滴落在瓷碗中。


    "今天的毒血比上次少了。"林青黛轻声道，小心地取下银针。


    萧煜活动了下肩膀，眉头微展："疼痛减轻了。"


    这是林青黛改良药方后的第七次治疗。自从药王谷之行后，她将蓝心草与其他几味药材配伍，制成了一种新的解毒剂。虽然还不能根治，但已能显著缓解萧煜的症状。


    "王爷体内的寒毒暂时被压制，但火毒却有所活跃。"林青黛将药碗递给萧煜，"民女调整了方子，加入了更多凉血成分。"


    萧煜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苦。"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林青黛忍不住抿嘴一笑。谁能想到杀伐果决的镇北王，竟会像个孩子似的抱怨药苦？


    "良药苦口。"她取出一小包蜜饯，"这是用甘草和蜂蜜腌制的梅子，能缓解苦味，还不影响药效。"


    萧煜挑眉看她，还是接过蜜饯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药的苦涩。


    "明日府中有宴。"他突然道，"你也出席。"


    "我？"林青黛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这不合适吧？民女只是..."


    "你是我请来的药师，有何不可？"萧煜打断她，"况且，宴会上会来几位药材商人，或许对你有用。"


    林青黛低头收拾药箱，掩饰脸上的慌乱。王府宴会，那岂不是要面对京城诸多权贵？她一个平民女子，如何自处？


    "王爷，我..."


    "衣服会有人送来。"萧煜起身，语气不容置疑，"申时三刻，别迟到。"


    次日傍晚，林青黛站在铜镜前，几乎认不出镜中人。赵嬷嬷带来的是一袭淡青色罗裙，衣料轻薄如雾，袖口和裙摆绣着精致的药草纹样。发髻被挽成简单的样式，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的簪子，却衬得她肤若凝脂。


    "姑娘真俊。"赵嬷嬷笑着为她整理衣襟，"这颜色正配你的名字。"


    林青黛脸颊微热。青黛，本是画眉的颜料，也是她出生时父亲正在研磨的一味药材。名字普通，却从未有人说过与她的气质相配。


    "走吧，王爷该等急了。"


    宴会设在王府的清风苑。林青黛跟在赵嬷嬷身后，心跳如擂鼓。远远就听到丝竹声和谈笑声，走近一看，苑中灯火通明，数十位衣着华贵的宾客已在席间推杯换盏。


    她的出现引来不少目光。有好奇的，有审视的，更多的是轻蔑和不屑。林青黛攥紧衣袖，努力保持镇定。


    "过来。"萧煜的声音从主座传来。他今日一袭墨蓝色锦袍，玉冠束发，比平日更添几分贵气，只是眼神依旧冷峻。


    林青黛缓步上前，向萧煜行礼。


    "这位就是近日为王爷调理身子的药师？"一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笑道，"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


    萧煜冷冷扫了那人一眼："刘大人慎言。林姑娘医术精湛，本王敬重有加。"


    那刘大人脸色一变，连忙赔笑："下官失言，王爷恕罪。"


    萧煜示意林青黛坐在他右下首的位置，这个安排引来更多窃窃私语。林青黛如坐针毡，却见萧煜神色如常，只好强自镇定。


    宴席开始，一道道精致菜肴被端上来。林青黛小口吃着，暗中观察在座宾客。突然，她注意到对面一位年轻男子频频看向萧煜，眼神闪烁。更奇怪的是，每当有侍女为萧煜斟酒时，那人的手指都会不自觉地敲打桌面，似乎在期待什么。


    "那位是谁？"林青黛小声问身旁的侍女。


    "兵部尚书之子，郑小将军。"侍女答道。


    林青黛微微点头，继续观察。当又一位侍女为萧煜斟满酒杯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常的气味——酒中混入了什么东西！


    "王爷！"她顾不得礼仪，一把按住萧煜正要举杯的手，"这酒有问题。"


    声音虽轻，却如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萧煜眼神一凛，放下酒杯："何以见得？"


    "气味不对。"林青黛凑近酒杯轻嗅，"原本的梨花白该有清甜果香，但这杯多了分苦杏味。"


    萧煜眸光一沉，看向那位郑小将军，后者脸色已变。


    "有意思。"萧煜突然笑了，那笑容却让在座众人都打了个寒颤，"既然郑小将军对本王的酒如此关心，不如这杯就赏给你吧。"


    郑小将军霍然起身："王爷这是何意？"


    "怎么，不敢喝？"萧煜把玩着酒杯，"还是说...你知道里面有什么？"


    席间气氛骤然紧张。林青黛看到萧十三不知何时已带人封锁了出口，而那位斟酒的侍女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我..."郑小将军额头渗出冷汗，"下官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林姑娘。"萧煜转向林青黛，"既然你说酒有问题，不如告诉大家，是什么问题？"


    林青黛明白萧煜在给她表现的机会，深吸一口气道："酒中掺了苦杏仁提取物，单独饮用无碍，但若与王爷日常服用的药物相混，会产生剧毒。"


    "胡说八道！"郑小将军厉声道，"你一个江湖郎中，也敢血口喷人？"


    "是不是胡说，一试便知。"萧煜冷声道，"来人，取本王的药来。"


    很快，萧十三取来萧煜每日服用的药丸。林青黛将药丸碾碎，撒入酒中。片刻后，清澈的酒液竟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


    席间一片哗然。郑小将军面如死灰，突然拔腿就跑，却被萧十三一脚踹翻在地。


    "郑大人好大的胆子。"萧煜缓步走到郑小将军面前，声音轻得可怕，"在你父亲与薛太医密会的第二天，就来毒杀本王？"


    郑小将军浑身发抖："王爷饶命！是...是家父逼我..."


    "带下去。"萧煜一挥手，"好好''招待''郑小将军，务必问出所有同党。"


    萧十三领命，将哭嚎的郑小将军拖了下去。萧煜转身面对众宾客，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惊扰各位了。宴会继续。"


    虽然萧煜这么说，但席间气氛已大不如前。宾客们战战兢兢地用完膳，纷纷找借口告辞。林青黛也想起身离开，却被萧煜叫住。


    "留下。"


    待众人散去，萧煜才转向林青黛："刚才表现不错。"


    林青黛松了口气："王爷早就知道酒中有毒？"


    "猜到会有动作，没想到这么蠢。"萧煜冷笑，"兵部尚书一直与薛太医交好，这次多半是受他指使。"


    "那王爷为何还..."


    "将计就计。"萧煜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郑家父子是太子的心腹，这次正好斩他一条臂膀。"


    林青黛心头一震。这就是权谋斗争吗？表面觥筹交错，暗里刀光剑影。她突然意识到，萧煜让她参加宴会，或许不只是为了药材商人...


    "害怕了？"萧煜似乎看穿她的想法。


    林青黛摇头："只是没想到...这么复杂。"


    "记住，在这京城里，一杯酒，一帖药，都可能是杀人的利器。"萧煜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了些，"你今日做得很好。"


    这句称赞让林青黛心头一暖。她鼓起勇气问道："王爷为何信任我？我们素不相识..."


    萧煜沉默片刻："因为你不知道我是谁时，就救了我。"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青黛鼻尖微酸。那一刻的萧煜，不是权倾朝野的镇北王，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普通人。


    "回去吧。"萧煜转身，"明日还要施针。"


    夜深人静，林青黛却辗转难眠。宴会上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郑小将军恶毒的眼神，酒液变色的瞬间，萧煜冷峻面容下隐藏的杀机...这一切都让她心惊肉跳。


    起身来到窗前，她发现院中竟有个人影。月光下，萧煜独自站在梨树下，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地，林青黛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王爷？"


    萧煜转身，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收入袖中，但林青黛还是瞥见了一抹红色——那是一个已经褪色的香囊。


    "睡不着？"萧煜问。


    林青黛点头："今晚的事...太惊险了。"


    萧煜轻笑一声："习惯就好。"他指了指石桌上的酒壶，"喝一杯？压压惊。"


    林青黛犹豫了下，还是坐下了。萧煜给她倒了杯酒，是清甜的梅子酿，不似宴会上浓烈的梨花白。


    "王爷经常这样...被人下毒吗？"林青黛小啜一口，壮着胆子问。


    萧煜仰头饮尽杯中酒："家常便饭。三年前我凯旋回朝的第一天，庆功宴上就中了招。"


    "是...那时候中的寒毒？"


    "寒毒是旧疾。"萧煜目光悠远，"火毒才是那次的新伤。"


    林青黛心头一震。寒火双毒，竟然不是同时中的？这意味着萧煜承受的痛苦比她想象的还要长久...


    "为什么...有人要这样对王爷？"


    萧煜把玩着酒杯："因为我活着，某些人就睡不安稳。"他看向林青黛，"就像你父亲被陷害，也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


    "我父亲？"林青黛急切地前倾身子，"王爷查到什么了？"


    "礼部侍郎之子确实死于非命，但不是你父亲的药所致。"萧煜沉声道，"那孩子死前曾接触过一种奇毒，症状与薛太医常用的''千机散''极为相似。"


    "薛太医？"林青黛瞪大眼睛，"他为何要害一个孩子？"


    "不是害孩子，是陷害你父亲。"萧煜冷笑，"因为林修远发现了他用太医院药材炼制禁药的秘密。"


    林青黛手一抖，酒杯差点脱手。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


    "别急。"萧煜按住她的手，"证据我已经派人去搜集了。很快就能还你父亲清白。"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完全不像一个身中寒毒之人。林青黛低头看着两人相触的手，心跳突然加速。


    萧煜似乎也意识到失礼，迅速收回手，起身道："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林青黛行礼告退，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王爷...谢谢您。"


    萧煜背对着她，只是摆了摆手。


    回到房中，林青黛仍无睡意。她取出《林氏药典》，翻到关于药灵族的那几页。父亲被陷害与太医院的秘密有关，而太医院首座薛济仁又处心积虑要害萧煜...这一切，与她偶然看到的"药灵之体"记载，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她仔细研读残缺的文字，突然在一段模糊的描述中发现了关键："...药灵血脉，可通百草之灵，解万毒之厄...尤以女子为甚..."


    林青黛手指轻颤。通百草之灵——这不正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吗？能感知药材的"生命力"，能一眼辨出药性优劣...


    难道她真的是这个"药灵族"的后裔？那父亲知道吗？萧煜又是否知情？


    窗外，月亮隐入云层，投下一片阴影。林青黛合上药典，心中疑云密布。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谜底，或许会改变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