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比外围更加喧闹，地面倒是比外面好的多。


    相比于最中心那条街的店铺，稍微偏外一些的摊位简陋无比。


    大多是一块破布铺在地上，上面摆放着各种来路不明、品相低劣的物品。


    魏叁状抬眼望去，所有物品的信息尽收眼底。


    年份不足的草药、带有杂质的矿石、绘制粗糙的符箓、威力平平甚至可能失效的低阶法器，还有一些不知名妖兽的牙齿、皮毛、骨头。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执声不绝于耳。


    魏叁状在一个售卖低阶符纸和劣质朱砂的摊位前蹲下。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修士，修为不过后天三层。


    他拿起一沓粗糙的符纸，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毛糙和灵力传导的滞涩感。


    “道友，这符纸怎么卖？”


    魏叁状模仿着散修的语气，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小心。


    “一块下品灵石，十张。”老修士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魏叁状沉默地放下符纸。他并非真需要，只是在体会这种“囊中羞涩”的感觉。


    一块下品灵石，对于伪装成后天七层的他，至少也要花费几日去猎杀低阶妖兽或采集普通药草才能赚到。


    而十张劣质符纸，或许只能绘制出几张威力堪忧的火球符或轻身符，这就是底层修士的窘迫之处。


    他又逛了几个摊位。


    看到有人为一株品相稍好点的十年份黄精争得面红耳赤；


    看到有人用几块兽肉换走一张画歪了的辟邪符，脸上还带着捡到便宜的喜色；


    也看到摊主对衣着光鲜的修士谄媚赔笑，对如他这般寒酸的则爱搭不理。


    魏叁状好似融入在其中，实则游离在其外，以一种超然的心态观察着这一切。


    除了坊市中的摊位，他还去了坊市唯一的任务发布墙。


    那是一面钉在巨大木桩上的粗糙木板，上面贴着各种或新或旧的纸张。


    大多是刘家发布或刘家默许的相关任务。


    魏叁状看了看，其中有采集某种特定的低阶草药，但处于较危险地区。


    猎杀某种指定的一阶妖兽，但数量稀少，而且报酬不高。


    清理某片区域的毒虫，要有解毒的药物。


    甚至还有去凡人地区一些简单事务，报酬低的可怜。


    种种任务，不一而足。


    魏叁状站在人群外围，听着散修们低声议论。


    “黑背狼的獠牙？刘家这次只给五块下品灵石？上次不是八块吗？那片林子最近可不太平，听说有炎火猪出没！”


    “采三叶蛇涎草？十株才给一块灵石？还要去烂泥泽？那鬼地方毒瘴重，稍不留神就交代了！”


    “清理毒火蚁巢？啧啧，这活儿谁爱去谁去，被咬一口又疼又痒半个月，就给三块灵石买药都不够！”


    抱怨声、叹气声、无奈的咒骂声交织。


    每一个任务背后，都意味着风险、辛劳和微薄的回报。


    这就是底层修士获取修炼资源的常态。


    魏叁状的目光扫过那些任务，心中无波，却清晰地感受着这些散修在生存压力下的挣扎与麻木。


    之后几天，他又尝试去坊市不远处的“狩猎区”外围碰运气。


    所谓狩猎区，就是坊市附近相对安全的山林泽地，允许散修自由进入采集药草、猎杀最低阶的妖兽。


    但“安全”也只是相对而言。对于后天修士，即便是一阶妖兽，也需要数人配合，小心应对，稍有不慎便会受伤甚至殒命。


    魏叁状没有深入，只在最外围转悠。


    他看到几个后天三四层的修士，紧张兮兮地围捕一只一阶中品烈风兔，动作笨拙，配合混乱，好不容易才得手，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也看到一个后天六层的中年修士，独自与一条碗口粗的一阶铁线蛇搏斗，虽然最终斩杀，但手臂被蛇尾扫中，留下一道青紫的瘀伤，他咬着牙，草草处理伤口，便拖着蛇尸匆匆返回坊市，那点妖兽材料是他换取灵米和劣质丹药的希望。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血腥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蚊虫嗡嗡作响，毒瘴在低洼处氤氲。


    魏叁状站在一棵枯树下，看着这一切。


    作为长生真人的法相，此刻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底层散修，体会着他们为了一点微末资源在泥泞与危险中挣扎的艰辛。


    而等他从外面回来之后，他又遭遇了从未经历过的时，属于底层修士“规矩”。


    魏叁状刚从狩猎区外围空手而归，在返回自己石屋的路上，被两个穿着统一灰色短褂、胸口绣着一个“刘”字的修士拦住了去路。


    两人都有先天炼气初期的修为，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傲然，是刘家负责坊市外围巡逻的子弟。


    “站住！面生的很啊？哪来的？”


    其中一个三角眼的修士用手指着魏叁状，语气不善。


    “新来的？懂不懂黑水坊的规矩？保护费交了吗？”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修士抱着膀子，皮笑肉不笑地补充。


    魏叁状停下脚步，微微低头，做出后天修士面对先天“高手”时应有的畏惧姿态，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惶恐：


    “两位…两位刘家仙师，小修前几日刚在管事处租了石屋，交了租金。”


    “租金是租金！保护费是保护费！”


    三角眼修士不耐烦地打断：


    “在这黑水坊讨生活，受我们刘家庇护，交点灵石买平安，天经地义！一个月，两块下品灵石！”


    两块下品灵石！


    对于伪装成后天七层的魏叁状而言，这几乎是他辛苦数日才能攒下的数目。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盘剥。


    魏叁状沉默着，没有立刻动作。他并非心疼灵石，而是在感受这种被压迫、被勒索的屈辱和无力感。


    作为长生真人庄三畏，一念可让这两人灰飞烟灭。


    但此刻，他只是魏叁状，一个挣扎求存的底层散修。


    他“犹豫挣扎”了片刻，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两块下品灵石，递了过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是，两位仙师…这是小修这个月的…”


    “哼，算你识相！”


    横肉修士一把抓过灵石掂了掂，满意地揣进怀里，三角眼修士则警告地瞪了魏叁状一眼。


    “以后机灵点！别让爷们每次都来催！滚吧！”


    魏叁状低着头，快步从两人身边走过，走向自己那间阴暗潮湿的石屋。


    身后传来两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