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天下·帝王之道

作品:《风前絮

    静堂神色平静,近日来眼中都含着浓重的水雾,此刻有些发红,低眉缓缓做了个福。


    “陶夫人”,钟睿林神情激动,悲怆难耐,忽然跪下,郑重磕了个头。


    这一语叫邱致仁也始料未及,愣怔间,他亦慌忙跪下,随钟睿林一般磕了个头。


    她缓缓走过来,并不多言,只将二人从地上扶起来,嘴里说道:“钟大人,好久不见。”


    “夫人,”他难免又激动起来,转头看看邱致仁,又想季静堂肯叫两人一同前来,定是觉得他信得过。


    钟睿林在礼部时官居右侍郎,和邱致仁长久共事,诚觉此人人品端方,踏实肯干,此刻方也放下了心。


    “夫人,您竟然还活着?”


    毕竟他的激动,她像是古井无波一般,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么陶兄他......”钟睿林忽然燃起一丝希望,又见季静堂如灰一般的神色,心缓缓凉了下来。


    她默了一阵,问邱致仁道:“邱大人,季家与聂家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吧?”


    邱致仁闻言连忙作揖:“陶夫人,伯父聂介臣乃季丞相亲手提拔之人,伯父死里逃生后,已对下官言明,往后在朝要以静贵妃马首是瞻,但有所命,绝不推辞。”


    静堂点点头,声音虚弱的问:“那么邱大人此刻的心,还是一样的吗?”


    邱致仁道:“伯父与季家共陷祸事,季丞相、贵妃娘娘、陶大人是怎样的人,邱某心中有是非,明判断,夫人今日既已相邀,证明信得过在下,陶大人死得冤枉,如今佞臣当道,天下不宁,还请夫人看清心志,莫要疑我。”


    她良久不说话,待得钟睿林都要替邱致仁开口解释了,方才叹道:“我这一生身世飘零,有如风中柳絮,漫凭无根,对人对事难免多疑,心思重些,还请邱大人勿怪。”


    “夫人说哪里话,您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夫人”,钟睿林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居然没死?”


    “是,我没死。陶府和云津会馆的火,烧死了陶家的所有人,但我偏偏留了下来。”


    她啼笑皆非,语气有些憔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此情此景,三人心知肚明,皆是悲怆,默默不语,连句“节哀”的话都说不出来。


    钟睿林想起陶然,心中痛苦难忍,忽然又是跪下,对季静堂郑重道:“夫人,陶兄已殁,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夫人信我,我如今掌管户部,必然继承陶兄遗志,定会竭尽全力,不使新政停摆,他想做到的事,生前没能做到,夫人放心,我一定替他完成。”


    语罢,他悲痛难耐,流下泪来。


    静堂闻言,缓缓背锅身去,不想叫二人看见自己在哭,她声音颤抖,脊背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半晌才略微平复了几分,带着哭腔道:


    “钟大人,朝廷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你继续这样做,会成下一个陶然的。”


    她双手忽然侧撑在桌沿上,整个人体力不支地往一边倒,却又强自撑住,哭道: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去做无畏的牺牲。”


    钟睿林悲怆抬头,碰上静堂缓缓转身:“钟大人,让我为你指一条明路,明推新政,暗行旧制,遇事能拖则拖,不拖则止。学会在严忍冬面前讲委屈,说不易,比你做一个能臣、纯臣,要有用得多。”


    “夫人......”钟睿林满脸讶异,不想陶然的妻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苦辣交错,又诚觉她所言非虚。


    一时究竟到底怎么个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夫人明鉴”,邱致仁道,“若我们行怠政,以至于新政空转,空库空虚,百姓流离,这天下恐怕就要完了。”


    “天下?”她含泪冷笑,“二位大人觉得,这天下还能撑多久?”


    她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他们不想面对、不愿面对更无法面对的事实。


    一艘将倾的巨轮,到底能凭多少的辛苦勤劳竭力挽回?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愿意一试。


    静堂缓缓坐下来,一面平复着心情,一面对二人道:“天下大事,二位大人久经研习,自是比我清楚。所谓王道,在于顺天而行,依势而为,势在人在,势毁人亡。昔日陶然竭力改革,江南抄家,湖广调粮,得罪了权贵,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便是逆势而为的结果。”


    她看着二人,目色清冷里带着一丝刺破尘埃的力量:“如今天下大势,二位大人以为在何处?”


    二人皆不敢言,心中有个模糊的答案,只去看季静堂的脸色。


    她道:“严忍冬,必死,或早,或晚,仅此而已。”


    她先前点了一盏烛台,此刻把手中的绢帕轻轻丢进其中,不一会儿边缘便漫起枯萎的焦灰,一点点蜷曲下去。


    “那夫人以为,何时是他的死期?”


    言语间,三人已达成同盟,忍冬之恨,夺国之仇,无需再言。


    “或许半年,或许一载,到底多久由不得我们关心,也并非在我们的权能之下。我想做的,我要做的,就是加一把火,让天下大势,在我的手里显现出来。”


    她站起来,看着满屋的绫罗绸缎,默默道:“最不堪忍的,是他严忍冬败坏忠良的名声,季家、祝伯父、我姐姐、陶然,一个个建国之臣毁在他的手里,而他要的,并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季静堂转过身来,正色道:“他要的,只不过是可悲的权力而已。”


    邱致仁低头,半晌道:“夫人,我们又何尝不知呢?可是如今这般,他权掌天下,六部皆降,我们又能怎么办才好。”


    静堂道:“颜山涛北上,此事你们知道吗?”


    陶然和钟睿林都并未与她说过勤王之命,这件事,她是从祝长风的军报里听来的。


    钟睿林点头,只道:“如今朝廷下了死命抵抗,他被困在湖广,恐怕入京还要有些时日。”


    静堂点头:“朝廷的事变幻莫测,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颜山涛是奉勤王之命入京的,说到底,他奉的是摄政贵妃和陶然之命。如今,他们二人都成了百姓眼中的奸人,颜山涛再怎么势如破竹,到底师出无名,不会得到人心的。”


    邱致仁道:“夫人的意思是,要为陶兄和贵妃娘娘正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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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不置可否,只道:“让政策空转,万事停摆,天下才会知道过去坐享了新政的好处,他们的声名才有回转的可能。百姓误解,是因为百姓无知,百姓无知,是因为当权者不想让他们知道。当然,我的意思或许不止在此。”


    她转过身来,正正看着钟睿林:“钟大人,为官之道,有时候不为比作为更有用,这是父亲、陶然和我的半生教会我的道理。”


    “是,”他低头,不敢多言。


    季静堂年岁尚轻,却绝顶聪明,有一股和岁月不相承符的成熟,她说出的话,总是叫人不敢小觑,凡是接近她的人,都会略有同感。


    邱致仁也感受到了这股杀伐决断的气息,她筹谋之时,面无神色,不见亡夫哀戚,仿佛一架最冰冷无情的刑具,默默剜割着敌人的肉。


    两个当朝官员,就这样和她共处一室,默默听着她分析天下大势,仿佛读了十年圣贤书的不是他们,而是她。


    季静堂的确读了很多书,但不为科考,反倒旁征博引,海纳百川。真正叫她洞察世事的不是那起子古书,是她不知道何时积攒起来的生存之智,这便是陶然最最缺少的东西。


    人心,刺破人心的能力。


    “钟大人,邱大人,你们继续推行新政,只会叫陈恨生那起子保守党结成铁板一块,他们利益一致,怎么不会想方设法把你等清流压下去呢?”


    “是,夫人此话有理。”


    “神捕司兵符呢?”她冷静问道。


    钟睿林从怀中取出,双手递给她。


    “这么些日子,严忍冬没找你要?”


    “这些日子诸事缠身,他忙得脚不沾地,又从来不亲和户部,想来是忘了吧。”


    “还给他,”季静堂将兵符重新交给钟睿林,“严忍冬从来自私跋扈,他容不得先皇私兵为自己所用,必然会重组军团。”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关于我姐姐的事......”


    二人闻言皆是怔住,邱致仁道:“夫人节哀,静贵妃娘娘已经秘密发丧,这件事宫里都是知道的。”


    “不可能”,她道,“严忍冬不会杀她,他杀了谁,也不可能杀她。有谁可以知道后宫的消息?”


    钟、邱二人皆无人脉通向后宫,只说先皇妃嫔被集中在一处,不日就要集体迁往茂陵。


    季静堂沉沉闭目,揉着太阳穴道:“梦妃是不是怀孕了?她身怀先皇龙裔,父亲又是礼部尚书,想必不会被迁往茂陵。江雨杭是个骑墙派,往日左颠右倒,不过就是为了他的祖宗规制。严忍冬没有理由阻止他去看女儿,他是唯一有机会去接近后宫的前朝大臣,把静贵妃活着的消息透给江雨杭,他那么古板,自然回去查,查,就会带出消息。”


    “是,”邱致仁闻言会意。


    静堂沉沉叹了口气,单手握拳,缓缓敲打在桌面上:“我思及过去败北之因,莫过于做人太讲底线,他严忍冬敢杀太子,当街炸人,我们也该吸取教训,有样学样。”


    她从怀里取出那叠从洲渚别院取出来的田契,眼里爆发出鹰隼一样的光:“陶家的黑产我早就处理干净了,他们一分也别想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