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珠从小在父亲的溺爱下长大，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能得到。她也甚少接触外边乱七八糟的人，家人将她保护得很好。


    是以，她保持着烂漫的天真，和不知何为挫折的勇敢。


    对于梁世子，曾经她是想都不敢想的，曾经也是缠过他一阵子又败下阵来的，可太子妃给了她鼓励与支持，叫她勇敢往前，努力争取。


    她见过太子殿下恬不知耻地追随太子妃的模样，从宫里追出宫外，给她一切的关注和爱的表达。


    她也要像太子殿下一样，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即便是最后失败了，那又如何？她金喜珠并没有什么损失。就算是外人说道她，她也觉得她曾经与世子有过交集，那是一种荣耀与骄傲。


    而不是羞耻。


    金喜珠对着宫人端来的热水盆，捧着水就往脸上浇，宫人拿着帕子在一旁替她兜着脸颊流下来的水，一边轻声喊：


    “金小姐，莫要将衣裳淋湿了，冬日冷。”


    梁值看着不知不觉也嘴角扬了起来：“你帮她弄一下。”


    金喜珠转过脸来，脸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水盆里，湿润的睫毛在日光下扑闪扑闪的，像刚从水里游上岸的稚嫩小鸭。


    金喜珠的脸又被宫人轻轻地扶了过去，将她脸上的墨渍擦掉，又拭干了脸上的水。


    “金小姐，好了。”


    金喜珠低头看看胸前的衣襟，确实湿了浅浅一点，但是无碍，并不会渗透到里头去。


    梁值看了看，叫住端着水盆准备离开的宫人道：“去给她寻件新衣裳来吧，一会儿还要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呢，失了礼不好。”


    “是，梁大人。”


    金喜珠三步跨作两步走到梁值跟前，眨着眼睛将脸凑近：“你会关心我了。”


    “胡诌，”梁值扶了扶腰封，“方才不是说了嘛，不要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面前失礼。”


    “太子妃才不会在意这些呢，你知道的。”


    是啊，梁值如何不知齐玉娇的脾性，她不拘小节，才不会在意这些，更不会因为这些而怪罪。


    是他的借口罢了。


    他竟然真的开始关心她了，并且会将目光投放到她的身上了。是这样的吗？


    梁值轻甩头，抛去脑中的胡思乱想，道：“快些去换衣吧，莫要叫他们等急了。”


    在洒满金色的长廊，一前一后地走着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走在前方，后方跟着比他矮出许多的娇小金喜珠。


    难得今日太子妃高兴，金喜珠也高兴。


    她总觉得太子妃说得对，所有事情都是潜移默化地变化着的，只要自己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


    晚上的唐三彩铜锅甚得齐玉娇的心，在李鹤轩的频频催促下，竟然吃下了不少羊肉片。


    他总是说，羊肉好，牛肉好，这个好，那个好，你多吃。你看，我们草原上的牛肉是怎样的，羊肉是怎样的……


    听得齐玉娇真是对他感到可笑又可怜。这个大男孩，一准是在思念草原了。


    “鹤轩，有机会，你带我去草原。喜珠妹妹，我们四个一起去！”齐玉娇右肩靠着李鹤轩道，


    “好哇！太子妃姐姐，我们一起去……”说完金喜珠舔舔唇，害羞地低头，又抬起眼悄悄地看了一眼梁值。


    梁值不作声，被齐玉娇在众人前直呼其名，李鹤轩心里高兴，大嗓门地冲着梁值道：“你怎么回事，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男人。”


    说完他骄傲极了。


    宠齐玉娇，宠自己的爱妻，是他觉得最男人的事。


    梁值只好附和他，将心里的羡慕与酸涩咽进肚子里。他如何看不出，太子殿下这是过得何等幸福。


    有齐玉娇这样的绝佳美人在旁，还能日日由着他胡闹，真是羡煞他也。


    不过对于太子妃，外边也开始有一些闲言碎语，说太子妃大婚如此久了，竟然还未有身孕，怕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


    太子殿下当众说是自己的问题，这一点，梁值自认，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轻轻扯嘴一笑，羡不得太子殿下，他确实是真心待齐玉娇，能做到许多男人所不能及之事。


    他自愧不如。


    四人吃吃闹闹到了亥时，宫门早已落钥，梁值也就随缘在宫里住下了。


    -


    次日上朝，赢帝愈发的红光满面。询问处理完常事，最后兴奋地说要商议立后之事。


    他热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他又要为他做一件让他高兴得力的事。


    李鹤轩与袁竖异口同声地站出来反对。


    赢帝疑惑地问道：“太子，此是为何啊？”


    立他的母亲为后，他怎么会反对呢？这不是正了他们的名，又给了太子更大的势力吗？


    自己的母亲，他也忌惮？


    此事他未有与楚义估商议，而是昨夜宠幸嘉妃时，嘉妃十分地卖力，最后在他耳边来回来去回去地分析了立她为后的好处。


    对太子殿下的好处。


    赢帝自是听进了心里，并且打算全心全意地继续为太子铺路。本想着今日朝上提出来，太子会同意，会感激。


    可他竟然反对。


    袁竖反对自是不用多说，一旦重新立后，那袁氏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他们袁氏一族，在朝堂上只会逐渐淡去，他袁竖能掌权多久，便也会在新后立后，成为未知了。


    如今他明为升任左相，实则话语权都交到了右相楚义估的手里。在政事堂里，楚义估的话，变得分量重了起来，听随他的人也多了。


    最主要的，还是他的身后站着皇上，站着储君太子。


    果不其然，赢帝并没有在乎他站出来的反对，而是首先询问太子，再又问楚相如何看。


    楚义估作为太子妃的母家，自然明白太子殿下的担忧。太子妃的母家如今在朝中占据两个重位，还有他麾下的其他人。


    若太子妃不是个省心的，利用母家势力做些什么的话，简直太容易了。


    好在她的孙女心思单纯，一直在军中与男儿郎打交道多，并未学到女儿郎之间的那些争风吃醋，拈酸刻薄。


    但是嘉妃如何？他不好说。


    于是楚义估道：“太子殿下自是替皇上着想，不想天下人说皇上的不是，此事并非不妥，只是不宜操之过急。”


    果然楚相说的和太子说的一致。


    赢帝点点头，作为认同：“那便先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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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又转头对袁竖道：“左相言之有理。”轻描淡写得仿若只是走个过场。


    袁竖心有不甘，老马纵横千里，岂能一朝被弃。怎么说，他手里现在还捏着北衙禁军的命脉，梁岂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下朝后，袁竖将梁岂拉到一旁：“梁大人，有空上府上喝茶吧。”


    梁岂拱手回：“袁相客气了。”


    -


    凤阳阁里，玥阳公主正在挑选舅母给她送来的青年男子。


    “玥儿，你也莫要难过，婚事撤了也是好事，这世上男儿何其多，咱不招惹那些腌臜的。舅母给你挑的这些，都是坊里新出的好男儿，各个都干净着呢。”


    王迎段出身太原王氏，袁竖能问相，并将妹妹送入宫中坐到后位，除了太后那边，王氏家族也在旁出了不少的力。


    在前朝时，太原王氏势大，只是到了这一朝逐渐没落。


    袁竖一向是很尊敬他这位夫人的。


    他们是夫妻，也是同盟。王迎段此次上门是想说服玥阳公主嫁给自己的侄儿王长时。


    其兄王清泽是京都京兆尹，也是目前他们王氏一族里最大的官了，若能与皇室联姻，对他们王氏一族，乃至袁氏一族，都是好事。


    他们两家便会更加死死地绑在一起。


    再怎么说，玥阳公主依然是皇上的亲女儿，唯一的女儿。她的荣华富贵是不消担心的。


    “王长时？”玥阳捏捏青年男儿的肩膀和手臂，“就是那个芝意堂妹都看不上的男人？”


    “舅母打算将他塞给我？”玥阳公主轻声嗤笑，完全没有将王氏放在眼里。


    打小跟着太后长大的她，什么样的尊贵没见过，何曾沦落到需要被安排一个这样的货色。


    哪怕是亲家，她也不惯着。


    王迎段擎着笑上前：“怎么是塞给你呢，咱们两家都是自己人，是亲上加亲的意思。自家人不说二话，长时说了，他不会束着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然，舅母也不会将他们送过来。”


    说完王迎段指了指这些美男儿。


    “不束着我，那就是我也不能束着他了呗。”玥阳公主冷笑一声。


    谁也别嫌弃谁？可笑，她轮得着他来嫌弃么。想做公主驸马，岂是一句“不束着”就了不得的事。


    要知道，她当初能同意徐世隐，那也是因为徐世隐不但出身世家，虽然没落了，但好歹其本人也是——


    玥阳公主“咳咳”一声，喉咙里似乎被呛了口水，摇摇头止住方才的念头。


    “哎哟哎哟，玥儿莫急。”王氏扶住她拍拍后背，“舅母也没别的意思，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舅母想着过来与你打个商量。”


    “玥儿啊，你也知道，太后走了，你母亲又……咱们现在是势孤力薄啊，你舅舅在朝中没了依靠，咱们自己不能撤了台啊。”


    “你是说我不管不顾，只顾自己？”玥阳公主扭过头犀利的眼神盯着她，“那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舅母，不瞒您说，太后从小教导我，我只需自己开心快活就行，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你让我嫁给王长时，你也知道是委屈了我吧？”


    “他有何才？有何职？在京都有何建树？”玥阳公主咄咄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