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知玥阳公主是个不好拿捏的，此事看来也没有希望了，就算是袁竖亲自来，也不会改变。


    她悻悻地回了府，府上正是梁岂的到访。


    自家夫君最近也是一夜白了头，妹妹被软禁废后，政事堂又失去话语权。楚义估一步一步安插自己人入朝堂，再加上他原有的旧情，如今局面大转。


    他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掌握北衙禁军的梁岂。


    “梁大人，你家世子在东宫可还习惯？”袁竖首当其冲指出梁值为太子做事。


    “小孩子家家，吾儿从小与太子妃一同长大，自然喜欢玩在一起。这些，老夫也都懒得去管了。”


    “实则是管不到吧？”袁竖依然话锋锐利。


    “咳咳，”梁岂手中茶盏一抖，“让袁相见笑了。”


    袁竖如今身后无人，不知这位老战友是否会引向倒戈，所以今日才将他请到府中试探。


    不料喝过两盏茶后梁岂起身拱手道：


    “老夫今日前来，念及袁相旧情，老夫与袁相一同征程半生，何其绚烂。如今皇后也不需要我了，皇上也不需要我了，老夫已向皇上递了奏折，请求镇守边疆，以报皇恩。”


    “你这是作何啊？梁将军怎可如此着急，一切都仍可徐徐图之啊。”


    袁竖吃了一惊，果然是狡猾的狐，一见风头不对，便开始向皇上纳投名状了。


    梁岂摇摇头：“说来惭愧，齐将军镇守北疆十八载，老夫自愧不如，如今，轮也该轮到我了。”


    梁岂曾替前皇后敛财无数，又掌管着京都边防与治安，权力之大，责任之大。


    也颤抖不已。


    若袁相再叫他做些大逆不道之事，他恐怕是这条命都要交代了。如今尚且有机会，何不早早退至远疆自保。


    只要皇上放心了，他才能活下去。


    念在同朝多年，梁岂也对袁竖说了句掏心话：“袁相，既然大势已去，何不安乐晚年。我看太子有魄力，有胆量，是个能君。”


    袁竖心下一叹，只好送梁岂出府。他从未想过会有今日鸟兽散之局面，原本胜利在望的他，回过头唏嘘。


    一步错，满盘皆输。


    他怨哪！怨那个动了情的妹妹，竟还要将徐世隐许配给自己的女儿，竟还犯了拈风吃醋的致命之错。


    若是他，一杀了之，再无后患。


    他也有错，错在太小看东宫那野小子了。错在轻敌，以致土基被捣，仍沾沾自喜。


    -


    嘉妃听闻朝上立后被阻，再次来到东宫，以求说法。


    “儿啊，母妃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有母妃在，谁敢欺负太子妃，谁敢再拿你东宫来说事。你不想纳妃，母妃都能依你。”


    齐玉娇也有些焦急，频频眼神询问李鹤轩。她也觉得李鹤轩是不是有些太过较真了。


    袁氏被废，皇上立新后，天经地义。而且立自己的母亲为后，这不是好事嘛。


    但齐玉娇也不想过多干预李鹤轩，她一切都还是相信他。于是，只在一旁相劝。


    “母妃莫要焦急，咱都是自家人，好好说。太子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嘉妃看着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的太子妃，如今真是跟太子睡到一个被窝里去了，说话做事处处都是念着太子的好。


    “我也不是焦急，只是过来问问理，事情发展到现在，轮到我了，为何又不能。袁氏能做皇后，你母妃为何做不得？”


    “我为你，吃了多少的苦，忍耐了多少宫里的委屈，只为你能早日归来，能好好孝顺母妃。而今，你竟然……竟然……第一个站出来阻止。”


    “儿啊，你太伤母妃的心了。”


    嘉妃举帕掩泪，越说越伤心。


    李鹤轩见齐玉娇在一旁安慰不来，只好道：“母妃，不是儿臣不心疼母妃，儿臣也知道母妃这些年过得有多窝囊，想要一朝扬眉吐气，想要能更有力地替儿臣担些什么，但儿臣自有儿臣的考量。如今……当下，确实暂时不合适。待机会成熟，儿臣自当第一个替母妃说话。”


    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成熟，何时成熟？


    嘉妃可不想听这些没有结果的话：“那你说个时日，待太子妃诞下皇孙？那时你就稳固了？还是担心母妃会委屈了太子妃，逼你纳妃？你放心，我方才说了，只要你答应我，我也一定答应你，不逼迫你纳妃，我们都好好的。”


    李鹤轩心知肚明，一朝给了她权力，她势必会有动作。至于是什么动作，大致也能略想出一二。


    无非就是引戚揽权，为了自己能顺利传代，逼迫他一定要诞皇孙。若玉娇不行，那就换一个人。


    她肯定能做得出来。


    出尔反尔的事，在宫里不稀奇。


    李鹤轩正色道：“母妃，后宫不得干政，这个道理你懂的。我不想你步袁氏后尘。”


    嘉妃急了：“你怎可如此说你母妃？我如何干政了？这么些年我的隐忍你难道看不到吗？母妃从未搬弄过什么，只盼你能平安长大归来。如今得愿归来，你竟如此歪想我。你叫我好生失望。”


    嘉妃越想越气：“你担心外戚干政，可太子妃家族里，又有多少人出了朝，都是你的推波助澜，她的外祖、父亲，都在重位，此时你为何又不担心了？”


    “因为我相信玉娇。”李鹤轩拉过齐玉娇的手，他不想这场战火引到她的身上来。


    可嘉妃还是拿他们齐家说事了。嘉妃的母家一直对她没有任何帮助，也是因为没有人在朝中身居高位。


    当年嘉妃选择齐国淮，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不但齐国淮能带李鹤轩远走高飞，齐国淮的身后有二十万大军，更有元老楚义估。


    当年楚家与齐家联姻，皇上忌惮，楚义估才退出朝堂。


    如今，皇家又需要他们了，他们一朝权已半倾朝野。这还不够吗？为何她就不行？


    只因太子不相信她？


    她的儿，果然还是与她生疏了。她的儿，果然被养到了齐家去了。


    可嘉妃也不能怪齐国淮。


    他生了个好女儿，放弃自己的家庭，出走边疆将李鹤轩当亲儿子一样地抚养成人，如今又在朝中对太子鼎力支持。


    她应该感激他才是。


    “太子妃自然是纯良的，”嘉妃采取缓和态度，“将来她若执掌中宫，定是贤德万方，这个母妃自是不担心。可是儿啊，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母妃吗？”


    李鹤轩低下头，咬住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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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不了解他的母妃了。或者说，他只是对宫里的人，不放心。他的母妃也不例外。


    能与袁氏对峙这么多年，他的母妃，肯定也是不简单。


    李鹤轩在想，若换作是齐玉娇，她一定不会如此焦急地想做皇后。


    “母妃还是再给太子些时日吧。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也需要消化处理。”齐玉娇在一旁打圆场。


    “母妃还是先回吧，儿臣自会好好与父皇商量的。”李鹤轩道，


    “那……儿啊，你一定要记得，母妃做一切事，都是为了你啊。”嘉妃不情不愿地站了起身，还想与齐玉娇说些什么。


    可李鹤轩一个冷漠的眼神扫过来，她就放下了这个心思。


    这个太子妃可不是她能随意打主意的，李鹤轩会时时盯着她。


    嘉妃走后，齐玉娇不解，于是问道：“为何呢？”


    “为时尚早，”李鹤轩站起身把齐玉娇拉进怀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稳定，我不想母妃立后，事情变复杂，我想我们能多安生些时日，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你我一同登鼎，我才放心。”


    如今虽说皇上事事处处都支持他，又有楚相与国丈在，他也不惧什么，可他毕竟只是太子，他还没有拿到那至高的权力。


    一切都会有变数。


    “我只想你做皇后，其他人不重要。她想要，将来就让她做个皇太后吧，有我在，他也翻不起什么。但是现在不行，我还不行，有些事，我也担心控制不了。毕竟，他是我的母亲。”


    “嗯，”齐玉娇懂了李鹤轩的心思，“你还挺稳妥的嘛。不像你以往不着调的样子。”


    “我何时不着调了？以往行军打仗，也从未掉过链子，不信你问宫强去。”


    “哎，”齐玉娇忽然想到什么，“宫强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咋啦？”李鹤轩转过头，眨眨眼，想了半天没想出有啥不对。


    “我看他最近老往丽正殿来，问红玉，红玉又说没什么事。难不成我们这边出什么事了？还是你们在做什么瞒着我？”


    “我的姑奶奶，”李鹤轩举起手，“我怎么可能有事瞒你，要瞒也是他俩瞒——”


    “哎！不对，他们俩……”以李鹤轩对宫强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他的作风，“不会是有什么秘密吧？”


    “嗯，回头我得好好问问红玉。”


    “玉娇。”李鹤轩忽然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齐玉娇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明天，”李鹤轩顿了顿，“徐世隐就要斩首了。你可……”


    他一直纠结要不要跟齐玉娇说这个，说了又怕她担心，怕自己伤心。不说，又好像有些事情没有了结。


    他不能一直带着隔阂这么过下去，他和齐玉娇之间的这个隔阂，一定要在徐世隐死之前了结。


    “我可什么？”齐玉娇脸色沉了下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想着他？你就如此想我？”


    “不不不，我没有！”李鹤轩心虚得很，“我只是觉得，需要跟你说一声。”


    徐世隐，是她的少女之梦，是她的青春过往。


    他想带着她，与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