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作品:《顶配人生的工具属性》 定远侯府西苑议事堂。
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凝重与压抑。烛火跳跃,映照着堂内四张神色各异却同样沉郁的脸。
定远侯晏铮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冰凉的剑柄。那柄古朴长剑并未解下,此刻更像一种无声的威压,昭示着局势的严峻。
他下首,长子晏承宗、次子晏承嗣、三子晏承业、小女晏芷兰分坐两侧,气氛比上次家会更显紧绷。
“阿父!”晏承宗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压抑着怒火和焦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鹿鸣山那老匹夫,仗着陛下撑腰,简直是疯了!”
他猛地一拍扶手,震得桌上茶盏轻响:“安平伯的庄子被查抄了!王尚书小舅子的赌坊被查封了!连……连咱们家旁支一个远房表亲,只是挂了个空名在越骑营领点干饷,都被揪出来革职查办!他这是要干什么?是要把京城这潭水彻底搅浑,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吗?”
晏承宗眼中喷火,声音带着被冒犯的屈辱:“这些蛀虫,本是我们早想清理、又碍于情面不好亲自下手的累赘!丢出去喂狗正好!可鹿鸣山这蠢货,他懂什么?他以为他在替天行道,实际上是在捅马蜂窝!查抄安平伯庄子时,庄户闹事打伤了我们派去的功曹,这事我们还没找他算账,他倒好,直接把证据捅到御前!陛下震怒,安平伯被申饬罚俸,闭门思过!安平伯那老东西,失了势只剩个空爵,翻不起浪,但这事传出去,旁人怎么看?只会觉得我们晏家连个退下来的老勋贵都护不住!更糟的是,那些真正与我们休戚相关、盘根错节的人脉,那些握着实权的大司农、度支曹官员府上,看到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怕的不是丢几个空饷位子,怕的是人心散了,怕的是让人觉得我们晏家用完就扔,护不住人!”
“伯兄说得对!”晏承嗣阴鸷的眼神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玉骨折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这鹿鸣山,还有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蹬鼻子上脸了!真当我们晏家是泥捏的?阿父!不能再忍了!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狠戾:“安平伯庄子上那些‘庄户’,可以再‘闹’得凶一点!让他们直接‘冲撞’鹿鸣山的仪仗!还有牙门军那几个‘病愈’回去的屯长,正好可以‘激愤’之下,鼓动手下兵卒闹点‘哗变’的苗头!只要局面一乱,我看他鹿鸣山如何收场!到时候,陛下也护不住他!”
晏承业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捻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声音带着商人的算计和忧虑:“阿肆,下黑手固然痛快,但风险太大。鹿鸣山父女背后有陛下,沈云澹那日又在松风雅叙见了鹿晞盈……这水太浑了。眼下最紧要的是稳住咱们自家的根基!北境边军的粮草辎重供应不能乱!江南和北地的田庄、商铺、矿山,更要严防死守,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抓住把柄!京畿这点浮财虚权,丢了就丢了,只要钱粮命脉在手,咱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败之地?”晏承宗怒极反笑,“阿业!你只看到钱粮!你没看到人心!没看到威望!再让鹿鸣山这么砍下去,砍断的是依附在我们晏家身上的枝蔓,更是砍在天下士族的颜面上!今天他敢动安平伯,动王佑民。明天就敢动到我们头上!到时候,谁还信我们晏家能庇护他们?人心散了,威望没了,钱粮再多又有何用?”
三兄弟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晏承宗主张强硬反击,不惜制造混乱;晏承嗣想下黑手嫁祸;晏承业则想收缩自保,固守核心利益。议事堂内火药味弥漫,空气仿佛凝固。
晏铮依旧沉默,目光低垂,看着自己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柄跟随他征战半生的佩剑,沉默着散发寒意。他在权衡每一种选择的代价与收益。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安静坐在最末位,仿佛置身事外的晏芷兰,缓缓抬起了眼帘。
她今日只着一身素净的天水碧色云纹常服,乌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素银簪,与堂内凝重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她指尖捻着袖口一朵早已干枯的细小海棠花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所有争执,带着冰泉般的冷静:
“伯兄想掀桌子,仲兄想放冷箭,叔兄想守财库……”她目光扫过三位兄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带着洞悉一切嘲讽的弧度,“都错了。”
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愕、不解,甚至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晏芷兰无视他们的目光,将手中干枯的花瓣轻轻碾碎,指尖沾染上一点微黄的粉末。她抬起眼,看向主位上沉默如山,目光已转向她的阿父晏铮,声音平静无波,字字清晰:“鹿鸣山父女,还有背后指点他们的高人,他们此刻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动。”
她微微停顿,让这句话的分量沉入每个人心底。
“安平伯被罚,王佑民丢脸,我们旁支表亲被革职……这些,都是他们故意抛出来的诱饵,是烧在我们脚下的火。”晏芷兰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锋,“他们在逼我们,逼我们沉不住气,逼我们出手反击!无论是伯兄的掀桌子,还是仲兄的放冷箭,只要一动,就是授人以柄!就是坐实了我们在阻挠圣意,在对抗皇权!就是给了陛下和鹿鸣山,将矛头彻底对准我们晏家的理由!”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堂中,素衣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冷。
“阿父,三位兄长。”晏芷兰的声音带着穿透迷雾的清醒,“这把刀,鹿鸣山挥舞得越狠,砍的范围越大,伤的就不止是我们士族了。”
她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俯瞰棋局的冷漠:“勋贵、官员、依附于军务的商贾、甚至那些被断了财路的兵痞……鹿鸣山现在得罪的,是整个京城固有的、盘根错节的利益阶层!他查空饷,追亏空,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他查积案,办勋贵,打了多少人的脸?他汰换冗员,又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晏芷兰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民怨,已经在积聚。恐慌,已经在蔓延。这把火,烧得越旺,燎原之势就越难控制!陛下想借这把刀砍向我们,可这把刀现在砍向的,是整个支撑大周王朝的基石!”
她走到晏铮面前,目光与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对视,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近乎残忍的清醒:
“我们晏家,是士族。士族是什么?是扎根于这片土地数百年的参天巨木!王朝更迭,如走马观花,皇帝轮流做,可我们晏家,只要根还在,只要北境三十万边军还在,只要江南北地的钱粮命脉还在,晏家就永远是晏家!今日是周朝,明日换了赵钱孙李,我们晏家,依然是镇守一方的定远侯!”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晏承宗三兄弟心头!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晏家的根基,岂是一个皇帝、一次京畿兵权的变动就能动摇?
晏芷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掌控全局的决断:“而陛下呢?他坐的是龙椅!他要的是江山稳固,他比我们更怕这把火烧起来!更怕这把刀砍断了维系王朝的藤蔓!放任鹿鸣山这么肆无忌惮地砍下去,动摇的不是我们晏家的根基,动摇的是他大周王朝的根基!是天下!”
她微微俯身,靠近晏铮,声音压低,带着淬毒的寒意和令人心悸的疯狂: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要做!沉住气!静观其变!让他们砍!让他们查!让他们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统统得罪个遍!让他们把京城这潭水彻底搅浑!搅得天怒人怨!”
晏芷兰直起身,眼中燃烧着幽暗而兴奋的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由对手亲自点燃的毁灭之火:“既然那鹿晞盈,还有她背后的人,那么不知天高地厚,那么想当这把捅破天的刀……”
她顿了顿,唇边绽开一个美得惊心动魄却冰冷刺骨的笑容,一字一句,如同诅咒:
“那就让他们看看,当这把刀砍断了支撑王朝的最后几根柱子,当天塌地陷,王朝根基动摇之时,什么才是……真正的刀!”
话音落下,议事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晏承宗、晏承嗣、晏承业三人,被小妹这番冷酷到极致却又精准狠辣的谋划彻底震住,久久无言。
晏承宗眼中的怒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和寒意。晏承嗣捏着扇骨的手松开,眼神复杂难明。晏承业捻动玉佩的手指僵住,脸上只剩下惊愕。
主位上,一直沉默如山的定远侯晏铮,缓缓抬起了头。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封的锐利终于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激赏、决断与更深冷酷的火焰。他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骨子里的疯狂与力量。
许久,晏铮缓缓站起身。腰间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令人心颤的金铁摩擦声。
“好。”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战鼓擂响。
“传吾令!”他目若寒电,扫过三子,“凡牙门、城门、五校尉营,吾晏氏旧部者,即刻撤归本阵!静观其变!无吾手令,擅动者……”他声沉如铁,一字千钧,“家法从事,绝不姑贷!”
“至于鹿鸣山……”晏铮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个与晏芷兰如出一辙的冰冷弧度,“让他砍!让他闹!本侯倒要看看,这把陛下钦赐的刀,最后……会崩在谁的手里!”
一场以静制动、以退为进,赌上王朝根基的致命博弈,在晏家父女冷酷的决断中,悄然拉开了更凶险的帷幕。